奈何她婀娜可欺

第58章

杳杳同哥哥一道再探赵府, 结果却人去楼空。

也不过就只隔了一日的功夫,那时赵府人来人往,仆妇也有数十个, 杳杳看着如今洞开的门庭,只觉简直恍若隔世。

若不是那晚有四舅舅来接走自己的事实作证,杳杳简直疑心自己是不是未曾被赵迷楼所救。

思来想去,匪年还是决定带着妹妹到汝阳王府走上一趟。不过王府这等门第也不是谁都能进得去的,他们既没有名帖, 也无熟人领路。本是不被允许入内的, 大概也是知道了匪年是今春贡士,往后前途不可限量, 门房人也会察言观色, 将此事直接报给了汝阳王, 王爷特传了人出来将兄妹二人接进府内。

王府一如从前一般草木繁盛, 杳杳看那林中尚未结出新叶的枝丫, 正光秃秃的凄惨。只是这次却不用疑心有犬或鹿奔来顶撞了自己和哥哥。

今日是要拜见世子,不想他们一入殿内,却是汝阳王正吃着茶候着他们。

若是世子不在府上, 她两人可就白跑这一趟了。

杳杳也是头一次见到汝阳王, 听闻他是个军中霸王, 少有人能入了他的眼, 脾气又是极暴躁的, 故而交友不多, 在朝中口碑不佳。连带着王府势头都不如从前, 遥想老王爷在世时汝阳王府不说如日中天, 至少也是门庭若市。老王爷古道热肠,从前并不中意如今的汝阳王, 只因这个儿子同他的性子相去甚远,不过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杳杳心中想着,这便是那个将世子吊起来鞭打的汝阳王么,看面相倒确实是有些可怕。

世子大概肖母,同汝阳王在面相上可不像是一家人。世子爷女相,算得上是杳杳所见的男子当中数一数二的长相,有种男子少有的美态,大概是因为富贵已极,又教养得极讲究,便比旁的人多了一份雅致。

二人向汝阳王见了礼。

府上之人也难得见汝阳王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

大夏重文轻武,端是汝阳王受不了文人的酸儒之气,也需放下他王爷的身段,以礼相待。

面前这人可是京试第四名,殿试之后若是不出大差错,一个进士出身是跑不了的。赵家虽强势,可多少年也难出一个进士,如今是越发的不成器了,若不是他还有军功勉强支应着,赵家的天恐怕都要塌下半边。

杳杳看汝阳王同匪年和善的交谈着,脸上的络腮胡一张一合,配上他略显刻意的笑容,杳杳总觉得有不寒而栗之感。

杳杳怕是自己心中胡想,便低头饮了一口茶,躲开了汝阳王的视线。

抬头却看到汝阳王也正是一个喝茶的动作,那眼睛却死死盯着自己,因他眼白过多,这个角度看起来死气沉沉,结实吓了杳杳一跳。她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眼睛,眼黑比普通人要小上许多,尤其当他翻着眼睛瞧你,有种诡异的叫人窒息之感。

“姑娘莫怕,咱们只是长得有些唬人罢了。”

他笑呵呵的解着局,杳杳心里越发的不安,只是面上仍然要维持表面的平静。

“王爷威名远扬,自然不同常人,有过人之处也是常见。”

“贡士的妹子也是有水平之人。”

汝阳王哈哈大笑起来。

世子姗姗来迟,杳杳看他脸上蒙着一层阴翳,前天才受了如此大的伤,今日便能下地走动已实属不易。若叫他神色如常,那便委实是强人所难了。

杳杳原本想上前搀扶他落座,他却突然扯出个大大的笑容来,“姑娘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用得着你兴师动众到我府上亲自致谢了。”

杳杳看他说得如此轻巧,心里疑窦丛生。

仿佛那是深受重伤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杳杳收了手,顺势瞧了匪年一眼。

“世子无恙便再好不过了。”

匪年并不知当日如何情状,故而没有杳杳那般惊诧,只当是世子恢复能力惊人,并没追问。

可杳杳曾真真切切看他躺在自己怀中,且他身后浸透了衣裳的浓血,皆是在告诉她,世子若不是当下在强撑那便只能是换了个壳子,莫非他不是世子?

却见他小心翼翼,向后靠在椅背上,汝阳王粗枝大叶不曾看分明,杳杳却细致的观察到。

他确实伤在身后。

汝阳王双手摩挲着椅上扶手,也并不将杳杳和匪年说来报答恩情之事放在心上。

“我儿一向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往日陪我在外面跑马,跑上半个时辰便叫苦叫累,不想竟还有英雄救美的一日。”

杳杳微皱起眉头来。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汝阳王所说的是世子赵迷楼么。那日他分明同匪徒缠斗良久,虽自己在马车之中并没有看到全貌,可他以一敌众,并且将一众人马掀翻在地,若不是后有追兵,他又要护着怀中自己,那群人才得以伤他,若是正面对抗,许再来十个八个不一定是世子的对手。

杳杳本欲替世子解释,不想赵迷楼却特意咳嗽起来。

“是姑娘见怪了,遇上那群盗匪,不过是我手下人机敏才助姑娘脱困,举手之劳,姚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匪年和杳杳皆是聪明之人,听到世子如此回答便知不好再过多询问。

两人陪着世子在汝阳王面前做了一场戏。戏毕世子派了人送二人出府。

杳杳一边走,一边感叹着,人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瞧王府之中也是一样,连亲父子都隔着些什么,也要装着,演着。

她正要上马车,有一小婢搀扶着她,却在他耳畔低语。

“柳姑娘已无碍了。”

她说得一字一顿,叫杳杳听得真真切切。

杳杳愣了一下,正要再问些什么,那小婢却松手退到一旁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罢了,若是想见,总还是有机会能见到的。至于柳姑娘是不是高月,待时机成熟她再向世子探听便好了。

近来京中异动频繁,杳杳这闺阁女子也知有黎人同小陈国战事似乎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不知皇帝做何打算,只是连月招兵买马,京中便有流言,许是要再派些人到小陈国支援。

再有便是太子宠幸了皇后宫中一宫人,本不是什么大事,却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说是太子年少贪恋美色。

皇帝并未责罚,只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少年人流连温柔色不是大事,又特赐十名美婢女到东宫伺候。

可朝中上下最为看重的殿试却由大皇子和五皇子来主持,不见太子出面。

匪年凝神屏息,将考卷缓缓展开。只见那考卷之上写着几个熟悉的字,匪年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这一路备考,有甘有苦,有彷徨,有不幸,有他人的轻视,也有长辈的肯定。

只是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如此幸运。

只见卷上写着几个大字。

“浅议大夏败西旗一二因由。”

他还记得自己出发长守之前,杳杳特别向怀柔侯问询,同此题简直如出一辙。他当时心中虽有自己的想法,但读了怀柔侯回信之后却尤觉自己知识浅薄。而后汇总成一篇完善的文章,他翻来覆去读了几遍,早已了熟于心。

他感觉整个人轻飘飘,不是压中了题的自大,只觉如释重负。

匪年走笔龙蛇,洋洋洒洒,那日天降大雨,雷声轰隆,他却半点不受影响,一直到他停笔那刻殿外方才放出万丈霞光。

匪年在众人中并不算极其瞩目的,同场有此次京试之会元,亦是州试解元,尤其得大皇子和五皇子青睐。

京试的头三名皆是看顾的重点。后面之人对此嫉妒有之,艳羡有之,出了考场,有人高谈阔论说要同前几名一较高下,众人交头接耳,各自谈论着此次考题重点,交流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唯匪年是个沉稳笃定的,考试一过,便把诸事抛之脑后,只同几名熟悉的考生寒暄几句。

陆昶晟京试发挥比他好上一些,得了第二名。陆家人已皆从长守赶到京城,只等殿试排名公布陆家许能出族上头一个三甲。他如今得全家看重,身上压着颇多重担。

陆昶晟问他做得如何。

“尚算不错,是个较常规的考题。”

陆昶晟也爽朗地笑着,“这题我从前其实考虑过,大概也领悟出了一二考点,如今正巧能用上,且我祖上其实有西旗血统,对那边的人文地貌略知一二,虽不敢说什么大话,但我想此次三甲位置应当有我一位。”

他两人交谈并不高声,只彼此交换着意见。若叫外人听到,恐怕要不好。匪年也真诚祝愿着好友,“那咱们便三日后再见了,希望你我二人都能得个满意的名次。”

“若你我二人能一同进入三甲,与长守也是一段美谈了。”

匪年内秀,回府时并未将压中考题之事告与大家。杳杳看他的表情也是摸不准,哥哥答得得好是不好。

连日来参试,匪年感觉这次尤其疲累,睡足了一日,这次谁也不敢来打扰,杳杳见哥哥回府也不爱说话,还以为他此次答题并不顺利。大舅母嘱咐府上众人,皆不许提起殿试种种,也当匪年是因考试不理想一蹶不振,这才不想同府上众人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