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吟烟魂引

第六十六章:还债

那一道门,恐怕永远不会再开启了吧。云舒低笑,笑的不明就里的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眼角扫过暮子昕,忽然心中一动,“说起来,连剑山庄虽然是江湖的三大门派,历史也不过百年吧。”

暮子昕微愣,“确实。”

“你们家,一直以来都姓暮是吗?”云舒又笑着问道。

暮子昕纳闷,“是啊……有什么奇怪的吗?”

云舒摇头,“很正常啊……很正常。”远观夕阳,暖暖的颜色看的人的心窝也暖和了起来。“趁着天还没黑,我们下山吧,二少他们该等急了。”出口显然离入口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不过离山下倒是很近。

众人应和了一声,起身沿山路走去。

花沭瑾无声无息地挡在了残暝的身前,“副谷主是不是忘了些什么……”声音低沉磁性,却是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凤眼如此,微眯着,闪过妖邪的深紫。

所有人不禁停下了脚步。

云舒走在最头,但一回头,见这仗势便知道是什么事。轻轻地咬住了下唇,却没有动。

残暝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惊讶,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切的到来。平静地望着花沭瑾,“残某自然不敢忘。”

“没忘最好。”花沭瑾轻笑,“潆瑛的帐,无幻楼的帐,云舒的帐,还有我花某人的帐,今天不如一并讨了可好?”

残暝凝视着他的眼神,毫无畏惧,“如此……甚好。”失去右臂的袖管空空荡荡,在风中微微飘荡,独添了几分孤僻。

苡祢似乎想说什么,浣浔捂住了她的嘴,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江湖规矩,这种事情无关的人无权插手。

云舒远远望着,忽然有些不忍,花沭瑾他的手段她是知道的。但对于残暝,她也说不清楚自己要用何种的态度去对待,亦敌亦友……但他给无幻楼带来的伤却也是难以泯灭的。她云舒不是圣母,至于他的墓里救过她的事,虽然也算还了,但,对不起了。

她转过身,背对着那两人而立。

花沭瑾极其优雅地拢起了自己的袖子,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手轻轻一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个纸包。慢慢地打开,似乎故意在给残暝看。

残暝的神色自始至终都很冷静,一丝波动也无。

一报还一报,他早就做好了迎接这一切的准备。

花沭瑾缓缓地笑了,仿佛风中慢慢盛开了一朵罂粟,绝魅而剧毒。

手轻轻地一扬,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却只朝残暝扑去。

仿佛那一瞬间都定格……那一道白色的身影,原本伫立在原地的白色身影以任何人都无法预料到的速度,挡在了残暝的面前。

缓缓地倒下,仿佛是断了线的纸鸢,无力地飘落。

“不!”云舒转身,便是这令人心碎的一幕。

风鼓起花沭瑾那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还没来得及长出新芽的草地上,惨白的衣裳包裹着玉倾漓瞬间惨白的脸色。残暝漆黑的身影站着,似乎还不能理解这瞬间发生的变故。

“咳……咳咳……”玉倾漓无力地咳出一口血,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平白有些刺眼。

“不……不不不!”云舒发疯一般冲上前,将玉倾漓揽进怀里,“你怎么这么傻啊!小白你……怎么这么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虽然陌生,但整天和医毒打交道的云舒怎么会不知道这毒——月浣溪沙,江湖第三奇毒,从中毒到毒发不过两个时辰,会让中毒者缓缓丧失控制肢体的所有能力,最后在幻觉中死去。

止不住双手的颤抖,云舒打开自己的针袋取出数根银针,“别怕……小白,没事的,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血迹染在指间,红的触目惊心。

玉倾漓艰难地按住她的手,缓缓地摇了摇头,“……江湖三……大奇毒,……无……药可解。”

“胡说,怎么可能无药可解,我解不了第一奇毒,怎么会连第三奇毒也解不开呢。”云舒不顾他的反对,执意施针,可是眼泪却在他平淡温和的声音里不住地掉下来,擦再多次也无济于事。

“傻……瓜……”玉倾漓却笑了,只是胸口翻江倒海地难受,“咳……咳咳……”咳出的血让云舒霎时慌了手脚,“小白,撑住啊小白!”别吓我……

围观的苡祢等人忍不住捂住嘴,低声呜咽起来。

“有了,我带你去找我师父,那个老妖怪可厉害了……真的真的,连我的毒他都能让我活十多年啊,他一定有办法的!”心间猛然滑过南枫楚的影子,云舒迫不及待地将玉倾漓扶起,“一定有办法的,有毒就一定会有解药的!”

玉倾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抓住她的袖口。

“小白,小白……别放弃,别放弃啊……”云舒泣不成声,徒然跪倒在玉倾漓的身侧,“你不会死的。”

玉倾漓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别……哭……”眼前是夕阳耀眼的一片彩色,用尽全力般附到云舒的耳边,“云舒……我……想去看……日出了……”从一开始便约定好,却到现在都没有实现。

“好好,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云舒不住地点头。

“现在,就去吧。”玉倾漓露出了一抹苦涩的微笑,“以后,怕是没机会了。”静静地凝视着云舒的双眸,柔声地请求道,“好吗?”

无论谁,恐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嘭”,残暝陡然跪倒在他面前,眼神中时深痛的绝望和悲戚。

“残暝,我是心甘情愿的。”玉倾漓勉强靠着云舒坐起,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但是淡的几乎看不见。整张脸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血丝,苍白虚弱地让人心疼,“冥邪谷……就拜托你了,抱歉……那个约定,恐怕没办法实现了。”

“玉倾漓,我没见过比你更固执的人了。”残暝忽然笑了,却泪流满面。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他的名字,没想到却是诀别。

玉倾漓颔首,“是啊,再没有人比我更……咳咳……固执了。”轻轻拉了拉云舒的袖口,云舒用力地擦去眼睛的泪水,扶着玉倾漓站起。

他全身绝大多数的力气都压在她身上,却远远没有心头的重量重。“小白,你太轻了……让我都忍不住自卑啊。”她强笑道,泪水又不知不觉地蔓延出来。

玉倾漓闭上眼睛,却是没有力气再答话。

云舒抬头望了一眼那远处的山峰,背着他穿过人群,往前走去……一袭红衣挡在了她的面前。

花沭瑾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面前。

“让开。”云舒的声音似是从喉咙深处溢出,难言地低沉沙哑。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满是眼泪却是什么温度都没有。

似是被她那陌生的眼光所灼伤,连花沭瑾都不禁倒退一步,让出路。

云舒没有回答,只是扶着玉倾漓,缓缓朝山峰走去。没有一个人敢跟在他们身后,也没有一个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