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88
姐姐去了美国之后陆嫣只和她联系过一次，这一刻她莫名地更加思念她。
“嗯。”宁费城应道，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iwannatalktomin……”他用流畅的英语和那边交流着。
陆嫣对英语几乎是一窍不通，宁费城和那边的人交谈了好一会儿，而她一句也没听懂，她用心听着的是宁费城说话时任何一个细微的语气的变化。
“医生说她现在睡着了，所以最好不要打扰她。”宁费城向陆嫣转述道。
“那边现在应该是白天吧，”陆嫣说道，“她是不是因为疼所以经过了一整夜才能稍微睡着那么一小会儿？”
“她……”宁费城语塞，她没听懂他们的对话，但是她却猜到了。
“她从生病以来一直这样，”陆嫣心疼地用缓慢的语速说道，“她现在还是这样。”治疗……似乎不起作用，她猜对了是吗？
“睡会儿吧。”宁费城轻声说道。
陆嫣无力地靠在宁费城肩头，满脸的疲惫。
这些是自己穷尽自己力量也不能为她挡下的灾厄，宁费城同样感觉精疲力尽。
另一边，杨玉织在打了两天点滴后恢复了不少，坚持要回到乡间的别墅去，宁费城便亲自把她和陆铮两人送回了别墅。
“我想在这里陪爸爸妈妈几天，书吧那边，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陆嫣对宁费城说道。
“那我在这儿陪你。”宁费城说道。
陆嫣没有推拒，她现在需要宁费城的陪伴。
杨玉织虽然精神清明，但是身体却依然虚弱着，陆铮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陆嫣和宁费城两个人担起了做饭的任务。
宁费城正在洗菜，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擦了擦手，走出厨房接起了电话。
陆嫣心不在焉地切着菜，一不小心，菜刀歪了分毫，切到了她的食指。陆嫣放下菜刀，查看自己的手指——她左手的食指被切开了一条口子，鲜血徐徐地从伤口涌了出来。
她咬牙把手指伸到水管下冲洗，直到它停止流血。
“陆嫣，”宁费城出现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电话，满脸凝重，“美国医院那边来电话了。”
陆嫣盯着他的表情，不祥的预感瞬间闯入她的脑海，“怎么了？”
“他们下达了陆悯的病危通知书，”宁费城不敢直视陆嫣的眼睛，坦白道，“他们说，要求家人到医院陪伴病人最后一程。”
陆嫣面无表情，一只手却要扶住流理台来保持身体不向后倒，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最后一程？”
“我立刻安排所有手续。”宁费城说道，“你的护照我之前就办好了，我们两个小时以内就能出发。”
陆嫣猛地几步走到宁费城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早就料到我姐没办法医好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宁费城掰开她的双手，然后把她强行压在怀里，“不要胡说八道。”
陆嫣狠狠地用拳头敲打着他的脊背，咬住嘴唇，不发出声响——父母亲在楼上，她不能现在崩溃。
等待了两个多小时，陆嫣的心情终于趋于平静。
路上的一切手续都由宁费城来办理，哪怕是填写各种单据、材料的时候，宁费城的一只手也紧紧握着陆嫣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
那样握着握了十多个小时，他们着陆了，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陆嫣的神情从走进医院开始就难以再平静下来，她的焦虑都写在脸上。约见的医生几分钟后出现，带领他们去到了陆悯的病房。
陆嫣脚步匆匆，但到了陆悯病房门口却怎么也不敢把门推开，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陆嫣最终还是抬起手，推开了门。
病房门打开了，陆悯正躺在病**，她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被子像是平铺着的一般，看不出下面躺着一具人的身体。
“姐……”陆嫣的嗓子似乎只能发出这个音节，她站在原地，不愿相信病**那个几乎没有了人形的人会是她娴静可人的姐姐。
陆悯有些发皱的眼睑极其缓慢地向上打开，浑浊无神的眼珠在看到陆嫣的一刹那闪过一丝光芒，她干瘪的、像是失去了满口牙齿的老人的嘴微不可见地嚅动了几下。
“姐——”陆嫣冲到她旁边，抓住她瘦骨嶙峋的手，“你别死，求你了，你别死……”这一刻陆嫣压抑地悲痛爆发出来，她哭喊出声，哀切地请求着。
“你别死，姐，再疼你也忍着，你别丢下我，你不要死！”陆嫣大喊道，跪倒在陆悯床头，不断地喊着她，“姐……”
“姐！”陆嫣抓住陆悯的手臂，做着最后的挣扎。
然而陆嫣的呼喊陆悯一句也没能答应，她嘴角噙着浅浅的，沉静的笑，闭上了双眼。
幸好分别的时候她听到了她最亲爱的妹妹说，我爱你，而她也回答了，我也爱你。她还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尽，但是有这一句大概就够了。
她一直没有放弃这具濒临崩坏的身体，做着那些无用的治疗，是因为她也很想再痛再难也留在陆嫣身边，但这一次她身不由己了。
对不起，亲爱的妹妹，剩下的路不能再陪着你走了。
可是真好，闭上眼的那一
一瞬间，眼睛里都是你身影，很美。
——
陆悯的遗体被带回了家乡安葬，出席葬礼的只有陆嫣、宁费城以及凌舞鸢三个人。
因为陆悯喜欢安静，陆嫣把她葬在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丘上，让她长眠于此，静享山水美景。
陆嫣面容憔悴，脚步虚浮，走出墓园时几次险些瘫倒在地。
宁费城蹲在她面前，她会意，趴在了他的背上，由他背着，走下山。
几天里她几乎滴水未进，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宁费城感觉背上的她轻的好像是一片落叶，风过便会坠落进泥土里。
“老凌，我想见我爸妈，”陆嫣低声说道，“我错了，我应该在葬礼之前就告诉他们，姐姐死了。”
宁费城听得心惊，“我们可以迟一点告诉他们，等你身体好一点的时候。”
“我想他们。”陆嫣说道，收紧了环住宁费城脖子的手臂，“带我去见他们，老凌。”
宁费城不忍再说什么，“好。”他沉稳地答应了她。
经过了十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回到了陆铮与杨玉织疗养的别墅。
时间是早上的六点，清晨薄雾笼罩着别墅，气氛清冷。
“宁少，半个小时前打扫的阿姨发现他们两位没有在房间里，我们现在正在四处寻找陆小女且的父母。”留守的医生向宁费城报告道。
宁费城怒气顿生，“我再三嘱咐要你们看住他们，你们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是吗？！”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随后进门的陆嫣听到了，她定在原地，迷茫地看着宁费城。
“赶紧加派人手去找！”宁费城压低声音命令道，而后转身将陆嫣拉上楼。
“他们应该是出去散步去了，底下的人大惊小怪，”宁费城避重就轻道，照顾陆嫣爬上了床，让她躺下休息。
“你不用担心，等他们回来我马上就来叫你起床。”宁费城温柔地说道，而后离开房间。
房间门一关上，陆嫣就从**起了身，跟在宁费城后面出了门。
她穿着拖鞋走出了别墅，漫无头绪地绕着别墅周围游走，突然，她听到有人在叫喊，“找到了！”
循着声音，陆嫣发现了人群聚集的一片草地，快步走近，人们细碎的议论声入耳渐渐清晰起来。
“哇，好可怕……”
“没想到竟然会出这种事！”
这样的议论声让陆嫣被迫回想起高中放学回家，和姐姐一起发现父母亲因为吸毒被抓起来时，围观的人的议论声。和这次一样，那些带着事不关己的感叹和话语，重重地撞击着陆嫣的心。
外围的人发现了陆嫣的存在，很是吃惊，自觉的后退，人一层一层地退开，陆嫣终于看清了人墙后的情况。
她的父母亲手牵着手躺在那里，而两名医生正在给他们做心肺复苏，几名护士正拿着仪器检测他们的身体。
陆嫣看见医生们和护士们用眼神交流着，他们的头好像统一地，都在左右摇。
那个动作的意思，好像是，躺在那里的那两个人已经没有了抢救的意义。
天旋地转，陆嫣直直地栽倒在了草地上。
今天是另一个纪念日，她的父母亲离开了。
“陆铮，我和你商量件事情。”杨玉织拉着陆铮的手，肃然地对他说道。
“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情。”陆铮了然地笑道，笑容几分凄苦。
“这一次我们俩，不再拖累女儿了，让她清清静静地生活下去。你说成吗？”
“嗯，行。”
“咱们得写一份遗书，你来写吧。你的字好看。”
“好，你说我写。”
致亲爱的嫣嫣：爸爸妈妈走了，爸爸妈妈等不到你结婚生孩子变成妈妈了。这辈子我们俩是欠着你的，你要记得，因为爸妈要下辈子才能把欠你的补上了。我们俩没能给你留下什么，所以就打算让你以后能生活的简单些，不要再为了我们受苦。
谢谢你还能原谅我们，妈妈爱你，嫣嫣。爸爸爱你，嫣嫣。再见，嫣嫣。
嫣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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