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游天下

第一章 之前六百年(之一)

索非亚大陆顶南端有一座希望之崖,它属于露山的一部分,就如同一道不可跨越的屏障将陆地与海隔开。从露山半腰开始到它的顶部,大约有一千多米,这是至今已粉碎了托雅族五代人努力的一千多米。悬崖壁湿润光滑而坚硬,即使善于爬行的壁虎也不能在上边停留,用一次就可以敲碎大块花岗石的锤子砸,也只能在上边留下一个浅浅的痕迹。往上去不到一半的距离,崖壁上的水就已经结成冰块,刺骨的严寒更是让人再难前进一步。

可这一切都还不算什么,真正让勇士们止步的还是那闪电雷云。悬崖快到顶的地方有一节突出部,从笔直的崖壁到外沿有三十多米,而厚度有十多米。厚厚的乌云月牙般包裹住悬崖面对陆地的一边,也正好位于悬崖突出的部分。里边终ri不停的闪着霹雳,不论周围气候时节如何变化,它总是在那里死死将崖顶封锁。因此攀登的人不但要有超强的体质,还必须有很好的运气,否则就会被雷电烧成焦碳。可托雅族人必须登上去,只有这座几乎无法逾越的悬崖,才是他们摆脱地狱般生活唯一的路。

鸿饮的手指已经冻僵,硬硬隐约麻木的感觉,每一次弯曲都必须集中jing神,都要很用力才能做到。前边还有五排小洞,每一排洞是三或四个不等,刚好够扣进手指的大小。还有五次伸手的距离,就可以到达悬崖突出的部分,然后就在那等待雷云稍微平静的那短短一刻。背正对着地面,整个人就象是吸附在天花板上一样,倒挂在离地面一千多米的突出部下边。脚趾同样夹在洞里,在这高空疾风下,光凭一双手的力量是不足以稳定身型的。

他往前一探身,右手准确的扣进小洞中,同时左脚贴着壁也挪上来,还有四次必须一鼓作气完成。胳膊和腿**在外的肌肉鼓囊囊,大块大块把古铜sè的皮肤绷得紧紧,那是艰苦训练后的结果。实际上这里的一切,每一个插进手指的洞,每一道划痕,都曾有人付出过艰苦的努力。无论它们今天是否真的被用上,它们都不是简单的存在。那是前边五代人不断牺牲才换来,当他们开凿这些痕迹小洞终于筋疲力尽从高空跌落时,也给在悬崖下翘首期盼的全体撒布族人带去无限悲伤和失望。

鸿饮知道此刻族人们就象自己当年注视先辈们一般望着自己,在那白骨路的尽头,黑压压的人群此刻一定都在为他祈祷。那声音低沉而开阔,并不统一却充满虔诚。那是在场每个族人用很轻声低低的吟唱,当这些声音汇聚到一起就成了一股力量的洪流,穿越过千米距离送到他的耳朵里、他的心里。左边下巴处的伤口再次绷裂,血又流了出来,那是三天前在角斗场被刺伤。为此他亲密的战友,无间的伙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义无返顾撞向他手里的长剑。

鸿饮今生都不会忘记他倒下时的表情,那双眼睛充满了信任和希望,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感同身受的痛令鸿饮蹲下,紧扶住同伴的肩膀,那种难受的抽痛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当他看到鸿饮悲哀的样子,张嘴yu说话一口血涌上来令他顿时止住。他的身子一抖,强止住鲜血不喷出,可嘴角还是有血流下来。鸿饮慌忙伸手按在他捂着伤口的手上,不暇思索的急道:“不要说,坚持住!我们会救你。”

血流失得很快,决死的一撞,不曾给自己留下生还的余地。怀中的战友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唯有用轻微的声音断续着说:“带我一起去……征服希望之崖,请……让我一起分享、分享你的荣誉、荣誉,谢……”“一起去征服希望之崖,一起分享荣誉!”鸿饮心里重复着,把他轻轻放到地上,然后任由自己被高大的萨仁本族守卫架出场地。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战友的脸上,那双眼睛已经失去光泽,变得灰暗而浑浊。可这并不影响鸿饮的关注,他想在着最后的时间记住那这脸,记住这为自己主动牺牲的伙伴。

角斗场中的失败者从没有生还的记录,即使没有受伤也不可能,从萨仁本族人开始看这残酷的游戏开始。失败者都会在观众疯狂的喝彩声中被屠杀,那是这些强者们想看到的刺激。就好象看到两只猎犬咬得遍体鳞伤,直到一只倒下鲜血流出时候一样,他们只会感到刺激。血和死亡就象兴奋剂,只会越多越残酷越好,而绝对不会唤起他们任何怜悯。本身体质让他是没机会去攀岩了,即使去也不可能完成,所以他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用自己的死来成全鸿饮。

萨仁本族奴役托雅族人已经六百多年,从占领伊始他们就使用极暴力强权的手段,所有的族人生命被任意剥夺。他们的勇士早就被杀个jing光,剩下的被从城市里赶出来,集中定居在露山山腰处。在这里他们被分成不同部分,为萨仁本族进行生产劳动。这种劳动完全是奴隶xing质,他们受到严格的看管,完全没有行动zi you,更没有发言权。萨仁本族人一不高兴就可以杀死他们中任何一个,而完全不需要理由。漫长的六百多年,族人们都在这种苦难中煎熬,度过无数个痛苦的ri月。

到今天托雅族过去的辉煌已经成为神话,只能从人口中代代相传,让后人的斗志不会被这种长期统治消磨。可那些本族的魔法、武功随着勇士们被屠杀消失,他们再也没有反抗的力量。就算再怎么训练他们也只能成一个普通人,最多也就象鸿饮这样具有超强体质罢了。这样的力量不可能使自己摆脱被奴役的局面,即使鸿饮这样全族最强者,也不能同时跟两个普通的萨仁本族人战斗。他们身材高大勇力过人,再加上魔法的帮助,根本就是处于不可战的地位。

但即使这样,坚强的托雅族人也从没放弃过斗争,天xing的骄傲让他们整整坚持了六百多年。在自己没有力量自救的情况下,他们的目光落在寻求外援上,只是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萨仁本族的城墙和巍峨的露山组成一个完整的包围,把整个领地护在中间,成为一个du li的王国。托雅族集中在露山腰处,远远望去那些低矮的茅屋连成一片,感觉就是巨灵的一脚下去便可以把他们全都踩死。山坡向北延伸,居住点外有简单的铁丝网和木栅栏团团围住,然后每隔不远就有一个了望塔楼看守。

在这一层简单的守护外,就是一望无际的农田,方方块块的排列整齐。从chun季插秧无边的新绿开始,到秋天一片不尽的金黄sè,这里的景sè总是那样美丽。可这样的美并不会给托雅族人带来什么好处,那些粮食都是为萨仁本族人种植,而托雅族人依旧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似乎只有冬天原野那种悲凉才适合这里,皑皑的白雪覆盖住大地,冷涩的风和灰暗的天空。也只有雪才可以掩盖些居住点里的破败、拥挤、泥泞,就如同给旧黄的墙壁刷上一层白灰,带来一些假象的新sè。

再往北过去就是城市,面对农田的这边也有一道城墙,在这里彻底将托雅族和外界隔开。托雅族人只有在严密看守下才能进入城区,并且无论如何都不准在城里过夜,一旦发现就只有死路一条。获准进城也无非是两个理由,一个就是送货,还有就是被送去角斗厂决斗。漫长的内城只有三个城门,进出严格的核对程序,更是滴水不漏。进入城区都这样难,就别说穿过巨大面积的城市,从另一边的城门混出去了。何况即使到了北面一个人也很难逃出去,因为你必须越过一片危机四伏的沼泽,然后再穿过一望无尽的沙漠。

在没有足够武力的情况下,光进入沙漠之前的那片沼泽就足以要人xing命。那里有复杂的地形,独特的地热造就严冬也不会结冰的泥塘,一不小心就可能陷进去不能自拔。何况还有各种凶狠的野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旁边冲出来,用锋利的爪牙把逃亡者撕碎。哪怕是一只不起眼小虫咬到,那可怕的毒xing也同样是致命的。至于沙漠就更不要说了,不可能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穿过那里。因为从沼泽出发到沙漠最近的绿洲,一般人需要走十五天,十五天要消耗的仅仅是清水就可以装满五头大牛的胃囊,何况你还需要食物。

从正面出去完全没有可能,那唯一的路就只有希望之崖了。希望之崖这个名字以前是没有的,从前它就被统称为露山,只开始承载族人的生命起才被这样称呼。悬崖下是托雅族人的墓地,岩石的地面上开凿出一个个深大石坑,每个坑都可以葬下很多骨灰。可即使是这样,六百年下来这里已经是标识林立,难免会有些yin森恐怖的气氛。这里也就成为萨仁本族守卫来得最少的地方,逃亡也就有了机会。登上希望之崖就成为全体族人的目标,成为托雅族人无可替代的荣誉,为此他们都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是要攀登这样一座悬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否则萨仁本族人也不会放心把他们囚禁在这,而族人也不需要付出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鸿饮终于完成最后的冲刺,右手前左手后,十指卡在小洞中。他试着放松双手,仅仅借着小洞紧卡手指的力量,使身子悬在突出部下边。慢慢的放松,尽力调缓呼吸,小心的一步步进行。身子终于稳住,手指没有因为放松滑出。现在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扣在洞中手指尖顶住坚硬的岩石。仅仅是第一个关节的弯曲,在洞里形成了一个钩子的效果,身子的重量就全挂在那上边。

鸿饮缓缓的闭上眼睛,现在要等待那雷云霹雳短暂停顿时间的到来。他现在需要休息,尽力恢复消耗的体力,然后在那短短的时间穿过突出部,穿过那被雷云挡住的要命的十多米距离登上崖顶。为了这短短的一刻鸿饮不知道吃过多少苦,艰苦而秘密的体能训练从三岁就开始,直到他现在已经二十。所有的伙伴都是一样,他们被层层选拔,每年只有最优秀的人才可以执行这个任务。这个数字从第三代开始就是一,参加的人只有一个,全族最强的一个。

训练和保护他们这些受训者,成了全族最重要的事情。吃的食物是全族人忍着饥饿,从自己的份里匀出来的,因为必须保证他们能吃饱。为了让他们有力气进行训练,即使自己饿死也在所不惜。还有对他们身份的隐藏,每次萨仁本族人来挑选角斗士,都会有人挺身而出。就象那位为鸿饮牺牲的勇士一样,同样的义无返顾,同样的主动。只是这一回鸿饮没能躲过守卫的眼睛,那张着兽脸的萨仁本族人一下子就发现了他,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其他人可以选择的只有成为他的对手,光荣的倒在他的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