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良缘

114、转机(下)

沈珂为沈家付出了什么,沈松年自是一清二楚,听女儿这样一说,他不免也生出几分唏嘘——沈珂数次与自己为赵宥之事而起争执,最终却还是听从了沈氏家族的安排,沈珂的妥协,就意味着赵宥与太子之位的距离又近了一步,这一次沈珂身受重伤,更是让圣意陡然转向赵宥,赵宥被立为太子,已是指日可待之事了。

沈玮见父亲面带愧色沉默不语,不由得又低声说道,“虽然珂儿的亲事您和祖父都不悦意,但我却是十分喜欢那苏小姐的,她虽然出身低微了些,不过也算是出身书香门弟,况且她庶弟现在已经在翰林院供职,如此天纵奇才,前程自是不可限量……珂儿因身受重伤不得不将亲事延后,已对苏小姐心存愧疚,所以还请您与祖父再拣个吉日把苏小姐尽早娶进门来,以了他的心愿……将来苏小姐过了门,还望您和祖父对她稍稍宽宥些……”

沈松年点头,却道,“我知道珂儿对苏小姐一往情深,可现在珂儿这样,还不知道人家苏小姐是不是想嫁进咱们沈家呢!”

沈玮不由得正色道,“当初珂儿病重,苏小姐都愿意舍身冲喜,更何况现在与珂儿名正言顺地定下了亲事?她并不是无情的人。”

沈松年不免有些羞赧,便转了话题,“一应亲事所需的物品都已经准备妥当,等我与你祖父请人相了吉日,就尽早迎娶苏小姐。”

沈玮这才面露喜色,“宥儿都已经是做了爹的人了,珂儿身为他嫡亲的舅父,若再不成亲,我都要为他感到难为情了……”

屋里的气氛这才轻松了些。

接着,沈玮又让人去请定远侯过来。祖孙三人就沈珂受伤之事密谈了一番,直到幕色渐沉,沈玮才起驾回宫,才洗漱已毕,皇帝就亲临乾宁宫

对于皇帝的到来,沈玮甚是惊喜。自从上次小产,自己的身体便大不如从前,每天吃着太医的汤药,浑身上下都带了淡淡的药香,皇帝初时还体恤她痛失腹中爱子。时日久了,也不喜这药香,因此就来得少了。近日因为沈珂为救赵宥而身受重伤之事更是心烦意乱。干脆一个人宿在御书房,也不去与哪个嫔妃亲近了,一连数天都是这样的情形,不禁令众嫔妃忧思重重,此时他突然莅临乾宁宫。又怎么会不让沈玮感到意外与惊喜?

不过皇帝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看透世情的淡漠,还是让她生出些许不安。但她毕竟行得端坐得正,心里虽然不安,却也不惧,依旧如平日一样殷勤地伺候在皇帝左右。像一朵温柔的解语花,只问他的饮食起居,并不提及任何**的话题。

皇帝就着沈玮的手喝了几口参汤。漱了口,这才沉声说道,“……沈珂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见皇帝主动问起,沈玮自是不敢隐瞒,便道。“托皇上洪福,他已经苏醒。眼下并无大碍了。只是因失血过多,加上利器入体太深伤了内脏,还需休养一段时日。”

“这孩子,倒也是个……”皇帝不禁低叹一声,却是欲言又止,仿佛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实际上也是如此。沈珂在他眼里素来就是个金玉其外败始其中的家伙,他也暗中为赵宥有这样一个不懂事的舅舅而放心,却不想这家伙竟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拼了自己的性命去救赵宥,这就不得不令他刮目相看了。也许在外人看来,沈珂的义举不过是逞匹夫之勇,可在深谙世事无常的皇帝看来,沈珂这样一个浪荡公子,肯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别人,又该拿出怎样的勇气和气魄?更何况还是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所以,他觉得,沈珂这个人,并不是他平日里看到的那么简单。

不过,沈珂到底是怎样的人,与有人要对赵宥下毒手相比,自是无足轻重。毕竟,赵宥作为他心中最有份量的继承人,就是他的心头之重,值此关键时刻,对赵宥下手的人,其实就是对他的皇位虎视眈眈的人,而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不得不严阵以待,况且刺客那只闪着寒光的利剑向赵宥刺来时,他总感觉是冲他而去的,只要刺客再快一点点,剑锋再偏一点点,受伤的不是沈珂,而是他了!

他目光闪烁,陷入沉思,许久不再说话。

沈玮自知皇帝心头烦躁,也不敢轻易插言。

此次沈珂受伤,对外宣称是去清真庵的路上遇到刺客,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因皇帝一行趁着天气宜人去围猎,各位皇子们也都带上了自己亲近交好的皇亲国戚,赵宥随在皇帝左右,实为保护皇帝。初时颇为愉快,不想一只麋鹿突然斜刺里冲了出来,直奔皇帝这边而来,赵宥与沈珂连忙上前挡住麋鹿的冲势,却不想树上突然跳下一个黑衣蒙面汉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剑刺了过去,既像是刺向赵宥,也像是刺向皇帝,因刺客太快,想要闪避已是不及,电光火石之间,沈珂跳了出来,在举剑迎击之时以身相挡,这才替赵宥挡了致命的一剑。

落梅静悄悄地侍立在寝宫外,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个时候的皇帝,蓄着雷霆之怒,一个不好,就要殃及自身。

许久,皇帝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眼看见沈玮安静地站在自己身旁,不由得笑道,“站着做什么?来,坐到朕身边来。”

沈玮只犹豫了一秒,便含笑上前,在皇帝身旁的锦杌上坐了。

皇帝伸出手去,轻轻拉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摩挲了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天,朕一个人呆在御书房想了很多,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先帝……当初先帝就是在朕这个年纪……”

先帝死得早,死得蹊跷,内情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沈玮也只敢在心里暗自揣测,并不敢肯定。

皇帝又叹一声,“朕想着,儿子们都大了,也到了朕把江山让出来的时候了。”

沈玮心里一紧,连忙劝道,“圣上龙体强健,将大乐治理得繁荣昌盛,怎么会突然想到……”

不等沈玮说完,皇帝便笑道,“朕都四十多岁了,虽然不到垂暮之年,却时常会有力不从心之感。老人们常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说的只怕就是朕这样的人了。”笑着笑着,他眼角竟滚出一颗泪来。

“皇上……”沈玮见皇帝这般,也不由得红了眼圈,“您正值盛年,大乐还得依仗您的治理,儿子们年纪虽然大了,却没有一个能有您这样的胆识见解,又怎么能担当那样的大任?”

“我的儿子,个个都是璞玉,经过时间的打磨,自会绽放光彩!”皇帝慢慢收起戚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来,“特别是宥儿,性子随了你,沉稳而又内敛,虽然没有我的霸气,却比我更适合做一国之君

。”

沈玮一听,只觉心头怦怦直跳,急忙扑通一声跪倒,整个身子都匍伏在地,满脸都是惶恐之色,“圣上何出此言,臣妾为宥儿请罪了!”

皇帝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遂伸手拉起沈玮,“朕说的都是实话……看你,都吓成什么样子了?难道朕在你眼里,就是喜怒无常的小人么?”

沈玮连忙摇头,“皇上言重了,皇上在臣妾心里,是泰山,臣妾不敢存半点亵渎之心。”

“你我夫妻,又何须如此拘谨?”皇帝伸臂将沈玮揽进怀里,笑道,“不过,你的美貌与你的谨慎相比,我更喜欢后者。”

皇帝嘴里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喷到沈玮的脸上,不禁让她脸上飞上一片红霞,抬眼往寝宫内一扫,所幸室内并无别人,这才略略安心,不过还是难禁羞涩之意,“圣上……”

看着娇羞满面的沈玮,皇帝只觉心里一荡,不禁将手抚上她的双峰,哑声说道,“玮儿,今晚朕就宿在这里了。”

沈玮靠在皇帝怀里,只觉呼吸急促,好半晌才低低出声,“臣妾遵旨……”

皇帝便抱起沈玮往内室而去。

一个有情,一个有义,一个是久旱逢雨露,一个干柴遇烈火,个中缠绵自不必说。

夜深人静,沈玮枕在皇帝的臂上,脸上带着满足的幸福的微笑。

皇帝脸上也有浅浅的笑容,他侧头看了看沈玮,看见她脸上美丽的笑容,不由得又伸臂将她揽进怀里,深深地嗅着她秀发上好闻的香味,好半晌才笑道,“玮儿,等梁氏生了儿子,朕不把皇位传给他,你说好不好?”

沈玮听得心惊,却又欣喜,并不再露出先前惶恐的模样,只抬起剪水双眸,深情地望着皇帝,“臣妾是女子,不敢干预朝政……不管皇上怎样安排,臣妾都唯命是从。只是,宥儿年纪太小,阅历太少,臣妾有些害怕……”

“有朕在他旁边为他保驾护航,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皇帝朗声笑道,双手又抚上沈玮双峰,眼里闪过一丝满足,“从此以后,朕只作一个清闲的太上皇,岂不是悠哉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