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争霸三部曲全集

作者:阿尔萨斯 第十一章

阿尔萨斯知道他对手下们催促得太严厉了,但是时间宝贵不容浪费。当看到吉安娜在纵马骑行间咀嚼着肉干的时候,阿尔萨斯有些内疚。当他使用圣光的时候,圣光令他得到恢复,但法师使用的能量完全不同。他知道在先前的过度施法之后吉安娜已经筋疲力尽了。然而现在没时间休息了,他们的行动攸关数千人的生死。

他已经派了一个先遣队去查看情况并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这件怪事已经开始逐渐揭开真相。但他怀疑自己的能力是否足以阻止这场瘟疫。事情并不像最初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是,阿尔萨斯不会放弃。他不能放弃。他发过誓要不惜代价去做,去拯救他的人民。而他也将信守承诺。

在抵达安多哈尔的城门之前,他们看到天空中浓烟升腾,也闻到了烟火的味道。阿尔萨斯希望,既然这座城镇已被焚毁,那么至少粮食也该烧掉了。接下来,他为自己这个无情的想法感到愧疚,用行动将它深埋在心底。阿尔萨斯用力一踢坐骑,纵马穿越大门,做好随时遭遇攻击的准备。

他们周围的建筑都在燃烧,黑烟刺痛了他的眼睛,令他咳嗽起来。通过泪水迷蒙的眼睛,阿尔萨斯四下张望。这里没有村民,但也没有亡灵。这到底是——

“我相信你们是为我而来,孩子们。”一个礼貌的声音传来。风向转变,把烟吹往另一个方向,阿尔萨斯现在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就站在不远之外。阿尔萨斯紧张起来。那么,这人就是头目了。死灵法师笑了起来,他的面孔在兜帽的阴影下朦胧可见,那副笑容让阿尔萨斯恨不得砍掉他的脑袋。在他的身边是两只亡灵宠物。“你找到我了。我是克尔苏加德。”

这个名字让吉安娜倒抽一口冷气,伸手捂住了嘴。阿尔萨斯迅速瞥了她一眼,然后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说话者,手里紧握战锤。

“我来传达一个警告。”死灵法师说,“离得远远的。你的好奇心将会给你带来死亡。”

“我就感觉这个腐化魔法很熟悉!”吉安娜出离愤怒地颤抖着声音说道:“克尔苏加德,你在这一领域的试验真是丢尽了脸!我们告诉过你这将带来灾祸,而你毫无长进!”

“吉安娜?普劳德摩尔小姐。”克尔苏加德咕哝起来,“看来安东尼达斯的小徒弟已经彻底长大成人了。亲爱的,事情恰恰相反……如你所见,我现在长进多了。”

“我见过你做实验的那些老鼠!”吉安娜叫道,“那已经够糟糕了——而你现在——”

“进行了深入研究,并且臻于完美。”克尔苏加德回答道。

“你是这场瘟疫的罪魁祸首吗,死灵法师?”阿尔萨斯叫喊起来。“这个邪教是你组建的吗?”

克尔苏加德转而面向他,眼睛在斗篷的阴影下闪烁着。“是我下令诅咒教派散播这些感染瘟疫的粮食。但这份无上光荣并不属于我所有。”

阿尔萨斯还没来得及说话,吉安娜已经叫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效忠于恐惧魔王梅尔甘尼斯,他将指挥天灾军团清洗这片土地,建立属于永恒黑暗的乐园。”

尽管周围火焰环绕,这个人的腔调却让阿尔萨斯一阵恶寒。他不知道什么是“恐惧魔王”,但“天灾军团”的含义似乎很明确。“这个天灾军团到底想要清洗什么?”

白胡子下的薄嘴唇玩出一个冷酷的笑容。“嘛,当然是活人了。他的计划已经开始了,想要更多证明的话,去斯坦索姆找他吧。”

阿尔萨斯已经受够了克尔苏加德的嘲讽,他低吼一声,举起锤柄向前冲去。“为了圣光!”他高喊道。

克尔苏加德站在原地不动。接着,在最后一刻,他身边的空气扭起波纹,而他消失不见了。沉默地呆在他身边的两头不死生物现在挥爪抓住阿尔萨斯想把他推倒。它们混着烟熏的恶臭让阿尔萨斯感到窒息,他回过身子,一记干净利落的重击打在一头亡灵的脑袋上。它倒了下去,头骨就像玻璃一样碎裂开来,脑浆四溅于地。另一头也被轻易干掉了。

“谷仓!”他高喊着,跑向他的战马一翻身跳了上去。“跟我来!”

其余众人上马沿着大道穿过燃烧的村庄。谷仓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眼前,正在吞噬安多哈尔其余部分的大火似乎并未蔓延到这里。

阿尔萨斯猛拉住马缰,然后跳下马背,全速冲向那片建筑。他推开门,近乎绝望地想要看到堆得老高的木箱。接下来,他悲愤交加地看到仓房里空空如许——除了地上散落的谷粒和死老鼠。他难过地凝视了一会,然后冲向下一座仓房,再下一座……尽管心知肚明会看到什么,他还是挨个拉开仓门。

它们全都是空的。而且地板上的灰尘和角落里的蜘蛛网暗示着粮食已经运走一段时间了。

“货物已经送出了。”当吉安娜来到他身后时,阿尔萨斯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来得太迟了。”他一拳砸在木门上,吓得吉安娜跳了起来。“该死!”

“阿尔萨斯,我们已经尽……”

他恼怒地转过身。“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这个爱玩亡灵的混蛋把他五马分尸!让他得找人把自己也给缝回去!”

他浑身颤抖地冲了出去。他失败了。他派了人来,却还是失败了。粮食已经运走了,只有圣光才会知道将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因他而死。

不。他不会让这事发生。他要保护他的子民。他誓死保护他们。阿尔萨斯攥紧了拳头。

“往北。”他对跟在身后的士兵们说,他们一时还不太习惯看到平时和善有加的王子陷入如此的狂怒。“那是他要去的下一个地方。我们要把他像害虫一样彻底根绝。”

他疯了一样疾驰向北,几乎顾不上砍杀那些试图阻挡他的蹒跚丧尸。他不再为恐惧所动,眼中只有幕后操纵的那个人和炮制这恶行的那个恶心教派。死者很快就会安息,阿尔萨斯必须确信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就在这时,一大群亡灵出现了。它们腐烂的头颅整齐划一地转向阿尔萨斯一众,然后朝他们冲了上来。“为了圣光!”阿尔萨斯大喊着踢动战马冲进敌群。他杂乱地喊着,挥动战锤把愤怒和挫败之情发泄在这些最合适的目标上。接着,在一个短暂的停顿中,他有机会环顾四周。

在远离战场的安全位置,一个身着猎猎黑色斗篷的影子高高矗立,隔岸观火般安然注视着这一切,似乎在等候着他们。

克尔苏加德。

“在那儿!”他叫了起来。“他在那儿!”

吉安娜和他的手下跟随着他。吉安娜不断用火球轰开道路,士兵们劈砍着在第一轮攻击中幸存的亡灵。阿尔萨斯离死灵法师越来越近,感到正义的怒火在他的血管中长吟。他毫不费力地挥动着战锤,根本不去看那些被击倒的亡灵。他两眼紧盯那个亲手造成这一切灾祸的人——如果这个怪物还能称之为人的话。砍掉他的脑袋,这个畜生就死掉了。

阿尔萨斯已经杀到面前,他爆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挥舞他发散着明亮光芒的战锤横扫过去,正中克尔苏加德的膝盖,将他打得飞了起来。其他人一拥而上,挥剑劈砍,把悲愤发泄在这整场灾难的源头和起因之上。

尽管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法术,克尔苏加德看起来真的要死了。他的双腿被阿尔萨斯打断,扭成一个古怪的角度。他的黯淡的黑色长袍被鲜血沾湿,略略有些反光。克尔苏加德用手臂撑起身来,吐出一股混着碎牙的鲜血。然后他继续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

“幼稚的……蠢货,”他终于开口了,又咽了一口血沫:“我的死亡并不会改变长远的计划……现在……这片土地的天灾……降临了。”

他手肘一弯,眼睛一闭,就这么死去了。

尸体立刻开始腐烂。本该花上几天的分解在几秒钟之类发生,肉体灰白膨胀,然后爆裂开来。人们倒抽一口冷气,掩住口鼻向后退去,有的在恶臭中转身吐了起来。阿尔萨斯既惊又喜地凝视着,简直挪不开眼睛。腐液从尸体中涌出,尸肉呈现出浓稠的油脂样逐渐变黑。这场异常的腐败缓慢下来,而阿尔萨斯转身离去寻找新鲜空气。

吉安娜脸色死一样的苍白,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睛周围带着黑圈。阿尔萨斯朝她走去,推她转身不再看那恶心的景象。“他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吉安娜咽了口气,想要镇定下来,她也再一次成功了。“据信那个……呃,如果死灵法师的魔法造诣尚未臻完美的话,那……嗯,要是他们被杀就会变成……”她的声音低落下去,突然间像是个普通的年轻女孩,露出恶心和惊惧的表情。“那样。”

“走吧。”阿尔萨斯温和地说。“我们去壁炉谷。他们需要得到警告,如果还不算太晚的话。”

他们把克尔苏加德的尸骸留在原地,没有再多看一眼。阿尔萨斯向圣光默默祈祷,希望他们不要去的太迟。要是再失败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吉安娜已经筋疲力尽了。她知道阿尔萨斯想尽可能全速前进,而她也和他同样焦急。人们的生命危在旦夕。因此,当他问她能否连夜赶路时,她点头了。

他们已经疾驰了四个小时,吉安娜发现自己已经坐不稳了,她极度疲倦,只差几秒钟就要失去意识摔下马去。恐惧令她猛地抓住马鬃,把自己拖回马鞍上,然后拉住缰绳让马停下。

她坐在那里,紧握着缰绳瑟瑟发抖。好几分钟之后阿尔萨斯才注意到她掉在了后面。吉安娜隐约听见他叫停了马队,然后沉默地看着他纵马慢跑过来。

“吉安娜,怎么了?”

“对……对不起,阿尔萨斯。我知道你想全速前进,我也一样。但是……我累极了,差点摔下马。我们能停下……就歇一小会吗?”

即使天色昏暗,她也能看出阿尔萨斯脸上斗争的表情,对她的担心和对当前局面的挫败。“你觉得需要多长时间。”

两三天吧,她这么想着,却还是说道:“只要吃点东西,再歇一小会就行。”

他点点头,伸手扶她下马,温柔地让她在路边坐下。吉安娜颤抖的手从包裹里摸出一些奶酪。她希望阿尔萨斯去叫人们停下等候,可他只是坐在她的身边,浑身散发着不耐烦的情绪,就像火焰散发着热量。

她咬了一口奶酪,一面咀嚼一面抬头看着他,分析着他星光下的轮廓。她最爱阿尔萨斯的其中一点,就是他的平易近人、他的人性和感性,对人也好,对她也好。可是此刻,处在强烈感情左右之下的他,感觉仿佛隔着一百英里那么遥远。

她冲动地伸手去摸他的脸颊。阿尔萨斯吃了一惊,似乎忘了她就在身边,接着他稍微笑了笑。“好了吗?”他问。

吉安娜想起自己才刚刚咬了一口。“没。”她说,“但是……阿尔萨斯,我为你担心。我不喜欢这事对你的影响。”

“对我?”他厉声道。“怎么不说对村民们做了什么?吉安娜,他们正在死去,然后变成丧尸。我必须阻止这事,必须!”

“我们当然要阻止这事,你知道我会尽我所能帮你的。但是……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地憎恨一样事物。”

他笑了,然后发出一声厉喝。“你要我去爱这些死灵法师么?”

她皱皱眉。“阿尔萨斯,别这么曲解我的话。你是一位圣骑士,是圣光的侍者。你既是战士又是治疗者。可我现在只看到你心中充满扫清敌人的渴望。”

“你说话越来越像乌瑟尔了。”

吉安娜没有回答。她太累了,难以定下神来思考。她又咬了一口奶酪,把注意力转回填饱肚子上面。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吉安娜……我只是想挽救那些濒临死亡的无辜人民。仅此而已。而且……我承认,没能做到这点让我心烦意乱。但等这事结束了,你会看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他低下头朝她笑笑,一时间吉安娜在他英俊的脸上看到那个从前的阿尔萨斯。她朝他报以一个安心的笑容。

“现在好了吗?”

就咬了两口。吉安娜把剩下的奶酪收拾起来。“是的,现在行了,我们继续走吧。”

夜幕的漆黑渐渐变成黎明的灰色,接着,他们听到一声枪响。阿尔萨斯的心往下一沉,他用马刺一踢坐骑,沿着穿过绵延群山的漫长道路迅速北上。就在壁炉谷的大门外,他们看到几个人类和矮人端着火枪在训练。轻风送来一阵硝烟的味道,里面混合着一种不太协调的烤面包味,略微发甜令人心怡。

“停止射击!”阿尔萨斯率军驰骋上前时高喊道,他用力拉住缰绳,让坐骑吃惊地直立起来。“我是阿尔萨斯王子!这儿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为何全副武装?”

他们放下火枪,吃惊地看到自己的王子就站在面前。“殿下,将要发生的事,您一定不会相信的。”

“说来听听。”阿尔萨斯道。

亡者复生,到处作乱——起初这些话并没让阿尔萨斯感到吃惊。可“一支大军”这个词让他有些意外。他瞥了吉安娜一眼,她看起来完全筋疲力尽了。昨晚的短暂歇息看来并没让她得以恢复。

“殿下,”一名斥候喊叫着冲了过来,“那支军队——朝这边来了!”

“该死!”阿尔萨斯低声骂道。这一小队人类和矮人也许足以应付一场小型遭遇战,但不可能对抗一整支亡灵军队。他心里做了决定。“吉安娜,我要留下来保卫这座村镇。你快去告诉乌瑟尔大人这发生的事。”

“但是——”

“快去,吉安娜!时不我待!”

她点头了。愿圣光祝福她和那颗清醒的头脑。当吉安娜穿过自己制造出的传送门消失时,阿尔萨斯朝她投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殿下。”法理克说道,他的语气让阿尔萨斯立刻转过身来。“您最好……看看这个。”

阿尔萨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心里猛地往下一沉。空箱子……上面盖着安多哈尔的印章。

抱着侥幸的心理,阿尔萨斯微微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些箱子装过什么?”

一个壁炉谷的人不解地看着他,“只是从安多哈尔运来的粮食而已。不用担心,老爷。粮食已经分发给村民了,我们烤制了很多面包。”

阿尔萨斯一下子明白了,这就是那个味道——不像普通的烤面包味,没那么新鲜,而且有点甜腥味。真实形势竟如此恐怖至极,意识到这一点,令他身体不由摇晃了一下。粮食已经被分发下去了……一支庞大的亡灵军队突然冒了出来……

“哦,不。”他低声道。人们注视着他,阿尔萨斯想试着再说些什么,他的声音还在颤抖,但这次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愤怒。

瘟疫并不只是要杀死他的子民。不,不,比这更为黑暗、更为扭曲。它是要把他们变成——

正当这个想法成形的时候,回答阿尔萨斯问题的那个人突然弯下腰去。另几个人也作出同样的举动,他们的身体发出奇怪的绿光,一下下闪动着逐渐增强。他们紧抓着胃部摔倒在地,口中喷出的鲜血浸湿了衬衫。其中一个人朝阿尔萨斯伸出手乞求治疗,而王子在恐惧中畏缩了,眼看着他在短短几秒钟内痛苦地挣扎着死去。

他做了什么?那个人乞求治疗,可他连手都没抬一下。然而这能治得好吗?阿尔萨斯凝视着尸体,心里想道。就算是圣光——

“仁慈的圣光啊!”法理克喊出声来,“面包——”

他的叫喊让阿尔萨斯吃了一惊,从恍惚的负罪感中清醒过来。面包是生命所需,营养丰富利于健康,而现在却更甚毒药。阿尔萨斯想要张嘴高喊,警告他的手下,却发觉舌头如粘土般沉重。

没等震惊的王子组织好语句,粮食中的瘟疫已经发作了。死者的双眼突然睁开了。

这就是克尔苏加德在如此短时间内建造出一支亡灵大军的原因。

阿尔萨斯的耳边回响起疯狂的笑声。那是克尔苏加德的狂笑,虽死犹胜。阿尔萨斯怀疑,要是他不得不一直忍受下去,会不会让自己疯掉。丧尸爬向他们的脚边,阿尔萨斯开始行动,他的舌头也灵活起来。

“自行防御!”阿尔萨斯喊道,不等那人站起来就一锤挥去。然而其它的亡灵动作更快地站了起来,它们生前用来保护阿尔萨斯的武器现在对准了他。幸运的是,这些亡灵并不擅长这些武器,大多数射击都落了空。同时,阿尔萨斯的手下开始还击,他们眼光凌厉表情冷峻,对片刻之前的盟友痛下杀手。把他们打倒在地、劈碎头颅、斩下首级。

“阿尔萨斯王子,亡灵军队杀过来了!”

阿尔萨斯转过身,他的盔甲上溅着血点,眼睛微微睁大了。

这么多。敌人居然有这么多。早已死去的骷髅;刚被转化的新鲜尸体;还有更多灰白生蛆的憎恶向他们席卷而来。他感觉紧张起来。他们和不少敌人战斗过,但不像现在——不是一整支亡灵大军。

阿尔萨斯将战锤高举朝天,闪耀出明亮的生命之光。“坚守阵地!”他高喊着,声音中再不带半点微弱和颤抖,也再不带半点严苛和愤怒。“我们是圣光的选民!我们战无不胜!”

圣光沐浴在他坚毅的面孔上,阿尔萨斯冲向前方。

吉安娜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疲倦。连日战斗又得不到休息,她刚一完成传送法术就瘫倒在地。她觉得自己昏迷了一会儿,因为她所看到的下一幕就是她的老师弯下腰,把她从地板上拉了起来。

“吉安娜……孩子,怎么了?”

“乌瑟尔……”吉安娜说:“阿尔萨斯……壁炉谷……”她伸手紧紧攥住安东尼达斯的袍子。“死灵法师……克尔苏加德……复生死者作战……”

安东尼达斯瞪大了眼睛。吉安娜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阿尔萨斯正带着人孤军镇守壁炉谷,他需要立刻得到增援!”

“我想乌瑟尔就在宫中。”安东尼达斯说,“我会马上派几个法师,为他要带的人马开启传送门。你干的很好,亲爱的,我为你而骄傲。现在,你该好好歇歇了。”

“不!”吉安娜叫着,全靠意志强压疲惫,挣扎着站起来,伸出一只颤抖的手阻止安东尼达斯。“我得和他在一起。我会没事的,好嘛。”

阿尔萨斯不知道他已经战了多久。他几乎永不停息地挥舞着战锤,他的手臂因用力过度而颤抖,他的肺里就像着了火一般。全靠圣光大能,带着宁静的力量和坚定流遍他全身,令他和手下士兵屹立不倒。亡灵生物似乎被圣光的能量削弱了,然而这似乎也是它们仅有的弱点。只有干净利落的一击才能迅速杀死它们,然而阿尔萨斯飞快地想,如果它们已经死过了,再说“杀死”合不合适呢。

它们蜂拥而至,一波接着一波。他的臣民,他的百姓,被转化成了这些东西。他举起疲惫的手臂准备下一次攻击,就在这时,穿过战斗的喧闹传来一个阿尔萨斯熟悉的声音:

“为了洛丹伦!为了国王!”

圣光使者乌瑟尔充满**的呼喊让人们重振旗鼓继续战斗。乌瑟尔带来了一队精英骑士,他们体力充沛经验丰富,对亡灵无所畏惧。尽管累得骨软筋酥,吉安娜也和乌瑟尔他们一起来了,显然她已经做过简要介绍,让人们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至于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惊愕之中。现在亡灵生物倒下得比之前快多了,他们面临着战锤、利剑和火焰无情而热烈的攻击。

当最后一具行尸走肉燃起烈焰,蹒跚摔倒在地,真正死去之后,吉安娜分开双腿滑倒在地。她摸索着拿起一个皮制水袋,深深地喝了一口,颤抖着摸出些肉干啃咬起来。战斗结束了——至少暂时结束了。阿尔萨斯和乌瑟尔都揭下头盔,他们的头发因汗湿而失去光泽。吉安娜一面咀嚼着肉干,一面看着乌瑟尔朝着亡灵生物的尸骸海洋满意地点头。阿尔萨斯正在表情痛苦地凝视着什么,吉安娜追寻他的目光,不明所以地皱皱眉头。尸体无处不在,可阿尔萨斯恍惚中似乎看到一具肿胀满是苍蝇的尸体,那不是他手下的士兵,甚至不是人类,而是一匹马。

乌瑟尔朝他的学生走来,拍拍阿尔萨斯的肩膀。

“我真惊讶你居然坚持了这么久,孩子。”他嘴唇上带着微笑,声音温柔而骄傲。“要是我没及时赶到——”

阿尔萨斯转过身来。“你看,我已经极尽全力了,乌瑟尔!”乌瑟尔和吉安娜都为这刺耳的语气吃了一惊。阿尔萨斯有些反应过激了,乌瑟尔并不是要指责他,而是在称赞他。“要是我有一团骑士的话,就可以——”

乌瑟尔眯起眼睛,“现在可不是沉醉于骄傲的时候!从吉安娜所说的来看,我们在这见到的只是个开始。”

阿尔萨斯湖绿色的眼睛盯向吉安娜,他感觉受了冒犯心里有些不快。有生以来第一次,吉安娜感觉自己在他针一样的注目下退缩了。

“那么你有没有注意到,每当我们的士兵在战斗中倒下,他们都会扩充亡灵的军队?”乌瑟尔固执地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必须直击他们的首脑!”阿尔萨斯厉声道:“克尔苏加德告诉了我,他究竟是谁,到底在哪。那是……一种被称为恐惧魔王的东西,名叫梅尔甘尼斯。而他现在在斯坦索姆。斯坦索姆,乌瑟尔。那是你成为光明之圣骑士的地方。难道那对你不重要吗?”

乌瑟尔无力地叹了口气,“当然重要,但是……”

“我要去那亲手干掉梅尔甘尼斯,如果有必要的话!”阿尔萨斯叫喊起来。吉安娜停下咀嚼盯着他。她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冷静点,孩子。你很勇敢,但你不可能独力打败能操控死亡的人。”

“那就跟我来啊,乌瑟尔。不管有没有你,我都会去。”没等乌瑟尔和吉安娜再表反对,阿尔萨斯已经跳上马鞍,一摆马头朝南方而去。

吉安娜震惊地站起身来。他抛下了乌瑟尔、抛下了他的士兵……抛下了她。乌瑟尔静静地走到她的身边,吉安娜摇了摇长满金发的脑袋。

“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所有死者负责。”她轻声告诉年长的圣骑士。“他认为自己应该要有阻止这一切的能力。”她看着乌瑟尔,“可就连达拉然的法师,尽管他们一开始就警告过克尔苏加德,也没猜出正在发生的事。阿尔萨斯怎么可能知道呢。”

“他正在感受王冠的重量,而这是第一次。”乌瑟尔轻声说,“他以前从未经历过。事情就是这样,小姐。他得学着如何睿智而正确地统治国家。当泰纳瑞斯年轻的时候,我也曾见他为同样的事做过心理斗争。他们都是好人,都想为人民做好事,让他们安全而快乐。”他看着阿尔萨斯消失在远处,露出沉思的眼神。“但有时候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有时候你不可能首尾兼顾。阿尔萨斯正在学着明白这一点。”

“我想我明白,但是——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自个冲上去。”

“不,不,士兵们一做好长途行军的准备,我们就去追他。你也该好好歇歇了。”

吉安娜摇摇头,“不,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普劳德摩尔小姐,请允许我这么说,”乌瑟尔慢慢地说道:“也许最好是让他自己清醒一下头脑。如果你坚持的话,就去跟他去吧,但给他一点思考的时间。”

他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吉安娜不喜欢这样,但她知道乌瑟尔说的对。阿尔萨斯现在气急败坏,满腔愤怒无处可施,现在和他讲道理是没用的。但正是因为这样,她不能让他真的一个人独处。

“好吧。”说着,她翻身上马,然后念动咒语。突然间,乌瑟尔发现她从眼前消失了,于是咧嘴笑了笑。“我会跟着他。你的手下一准备好就赶紧来吧。”

她不能跟得太近了。虽然已经隐了形,但吉安娜并不是悄无声息的。她双膝一夹,让马儿小跑着去追寻郁闷的洛丹伦王子。

阿尔萨斯用力踢着马。他很生气,因为这匹马跑得不够快,因为它不是无敌,因为他没有及时找出问题所在并且阻止它。这几乎是不可抗衡的力量。他的父王曾被迫面对兽人的威胁。那些野蛮、暴力、热衷于征服的生物从另一个世界而来,洪水般涌入他们的世界。可阿尔萨斯现在觉得那如同儿戏。父王和联盟将要如何应对这场瘟疫呢?它不仅杀死人民,还变态地操纵尸体来攻击他们生前的朋友和亲人,只有疯子才会觉得这事有趣。泰纳瑞斯能做的更好吗?一时间阿尔萨斯认为泰纳瑞斯能够及时识破迷局,挽救无辜的生命。但接下来他推想没人能做到这一点。面对这样的恐怖,泰纳瑞斯也会和自己一样无助。

他深深思索着,以至于差点没看见有个人站在路中间。阿尔萨斯震惊地猛一拉缰绳,刚好来得及把坐骑拉到一边。

阿尔萨斯心中烦恼、担心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他厉声吼道:“蠢人!你在干嘛?我差点就撞到你了!”

这个人看起来与阿尔萨斯之前见过的任何人都不相同,却又带着些熟悉的感觉。他身高肩阔,穿着一件看起来像是完全用闪亮的黑羽毛制成的斗篷。兜帽的阴影掩住了他的面容,但当他盯着阿尔萨斯的时候,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亮。他斑白的髭须往两边分开,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脸。

“你伤不了我,而我必须引起你的注意。”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年轻人,我和你的父王谈过,但他不听我的。现在我来找你了。”他鞠了一躬,而阿尔萨斯皱起了眉头。这听起来有点嘲弄的意味。“我们必须谈谈。”

阿尔萨斯哼了一声。他现在知道为何这个神神叨叨、衣着夸张的陌生人看起来如此眼熟了。按照泰纳瑞斯的说法,他就是个故弄玄虚家伙,自称先知,还能够变成一只鸟。他闯入泰纳瑞斯的王座厅,还说些末日降临之类的疯话。

“我没这个时间。”阿尔萨斯低哼一声,拉紧了马缰。

“听我说,孩子。”陌生人不再带着嘲弄的腔调。他的嗓子沙哑起来,如抽打皮鞭的声音一般。“这片土地将会沦陷!阴影已经降临,不管你做什么都无可挽回。如果你真想拯救你的人民,带领他们远涉重洋……往西边而去。”

阿尔萨斯差点笑了起来。他的父王说的没错——这就是个疯子。“逃?这是我的地方,而我唯一的航向就是保卫我的人民!我不会把他们抛弃给这个恐怖的存在。我要找到幕后的主使,然后消灭他。傻瓜才会去打别的主意。”

“我,傻瓜?我想是的,居然会以为儿子比他的父亲更聪明。”那双明亮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忧烦。“你已经下定决心,就算面对更高瞻远瞩的人,也不为所动。”

“你自谓高瞻远瞩,我却心知肚明自己亲眼看到了什么,看到过什么。我的人民需要我,就在此地!”

先知悲哀地笑了笑,“阿尔萨斯王子,我们并不只是用眼睛去看,还得用智慧和心灵。我会给你最后一个预言。记住,你越急着消灭你的敌人,就越快把你的人民送入他们的毒手。”

阿尔萨斯愤怒地张嘴想要反驳,然而陌生人的外形突然改变了。斗篷附在他的身上,就像第二层皮肤,乌黑油亮的翅膀从他缩小到普通渡鸦一般的身体上伸出。那个人现在变成一只鸟儿,发出最后一声尖利的啸叫,跳向空中盘旋一圈飞走了。它的叫声听起来带着挫败之情,阿尔萨斯看着他消失,心里难以平静。这个人看起来如此……胸有成竹……

“很抱歉我藏起来了,阿尔萨斯。”吉安娜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阿尔萨斯惊讶地左顾右盼,想要找到她在哪里。吉安娜在他的面前现出身来,看起来有些后悔。“我只想……”

“别说了。”

她吃了一惊,瞪大了蔚蓝的双眼。看到这一幕阿尔萨斯立刻后悔对她吼叫了。可她不应该这么偷偷跟着他,这么暗中监视他。

“他也去找了安东尼达斯。”尽管挨了他的训,过了一会吉安娜还是固执地继续说道。“我……我得说,我感觉到这人身上有极为强大的力量,阿尔萨斯。”她骑到他身边,抬头注视着他。“这场亡灵瘟疫——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东西。这不是另一场战斗,或者另一场战争,它远比这更为庞大和黑暗。你也许不能用一样的战术去取胜。也许那个人是对的。也许他真能看到我们所看不到的东西;也许他真的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阿尔萨斯咬着牙把头转向另一边。“也许吧。要么也许他是梅尔甘尼斯的同党;要么也许他根本就是个疯修士。不管他说什么,不管那个疯子有没有看到未来,我都不会遗弃我的祖国,吉安娜。我们走。”

他们默默地骑行了一会儿,然后吉安娜小声说。“乌瑟尔会跟着我们。他只是需要点时间来准备人手。”

阿尔萨斯直盯着前方,仍然满怀怨忿。吉安娜又试着说道。

“阿尔萨斯,你不该——”

“我已经听够了让别人告诉我应该做这个、不该做那个!”阿尔萨斯脱口说道,自己也和吉安娜一样吃了一惊。“吉安娜,这儿发生的事超出了恐怖的范围,我甚至找不到词来形容它。我正在尽我所能去做,如果你不支持我的决定,那么也许你不该在这。”他看着她,表情变得温柔起来。“你看起来很疲倦,吉安娜。也许……也许你该回去。”

她摇摇头,直盯着前方,没有回视他的目光。“你需要我在这。我能帮你。”

怒火一下子烟消云散,他拉着她的手,金属甲胄下的手指轻轻握住她。“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这么说话。你在这我很高兴。能有你陪伴我总是很高兴。”他弯下身轻吻着她的手。吉安娜脸颊绯红地朝他笑笑,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亲爱的阿尔萨斯,”她温柔地说。他捏捏她的小手然后放开了。

接下来他们沉默寡言地纵马疾驰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才停下来宿营。他俩都累得没气力去捕猎新鲜野味,于是简单吃了些肉干、苹果和面包。阿尔萨斯看着手里的面包。这是王家面包坊烤制的,用的是本地自产的粮食,而不是从安多哈尔运来。它安全健康、营养可口,闻起来新鲜正常,没有那种甜腥味。它是简单的基本食物,所有人、任何人都能放心食用。

他突然喉头一紧,放下手里的面包,一口也咬不下去。他把头抵在手上,一时间感觉绝望和无助的潮水将他压垮一般。然而当他努力使自己镇定的时候,吉安娜就在这里,跪坐在他身边,把头枕在他的肩上。她没有说话,她也不需要说话。有她在身边默默支持,对阿尔萨斯来说就足够了。接着,他长叹一声,转身将她搂在怀里。

她用深情的亲吻回应着他,在他身上寻求着安慰和信心。而他也是一样。阿尔萨斯用手拂过她丝滑的金色头发,呼吸着她的芬芳。那晚接下来几个小时里,他们放任自己迷失在彼此当中,把死亡、恐惧、瘟疫、先知、选择这些林林总总的念头统统忘却,他们的心中只剩下这小小的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