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距离夏梦所说的那天还有十个月。
近一年多的试炼之地坍塌已经让所有人产生了一种矛盾又复杂的心理。一方面坍塌带来的震动，坍塌时掀起的尘土飞扬，甚至巨大声响都让人感到恐惧和不安，人心惶惶。但是另一方面，随着坍塌事件发生的越来越多，而且大都发生在试炼之地深处，与城市相邻的几十公里内都没有坍塌事件发生。
所以尽管有震动，有巨响，有那滚滚浓烟令人心悸，可渐渐地，人们仿佛也就习惯了。甚至到后来，当坍塌再次发生时，人们只是一句：“哦，又塌了。”就继续回到平静的日常生活中了。
仿佛那天崩地裂都与他们毫无关系。
直到金炉城东北方三公里处出现地表坍塌事件。巨响震天，接连不断。浓烟滚滚向四周飘散，直弥漫进入城内。而震动，最可怕的震动，将城市中不坚固的房屋一件件放倒，一时间巨大的金炉城内没有了平静，只有慌乱和恐惧随着灰尘形成的浓烟蔓延。
“怎么办？”
“发生了什么？”
“天，金炉城是不是要塌了？我就说要走的，要搬去中天城就不会有事了，这金炉城太小也太偏僻了。”
“你得了吧，根本不是这个问题。你看这一年塌了多少地方，都是变异生物的地盘，这次只是距离金炉城比较近罢了。”
“是啊，只是近一点，别紧张！”
人们慌乱争吵，一边做最坏的猜测，又一遍对自己尽心竭力地安慰着。
包括沐家在内的几大家族，几大学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何况那些过着平凡生活的普通人？他们尽管猜测却根本不可能得到答案。
而真正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的人，却又无能为力。
他们只能耐心等待，并期待着那个女子传来的消息。
※※※
金炉城的震动喧嚣了几天，又归于平静，很快一个月时间过去。黑暗森林中的异种出现了一次大规模的爆发。
这次爆发也在之前夏梦的警告和预测之中。异种成批地开始适应灵气，并向黑暗森林外移动，企图入侵它们曾经无法触及的地盘。
不过因为它们的进化过程比较突然，能力并没有最初的变异魔藤强大，而如今人类有了对付它们的办法，所以很快，这些变异异种就被消灭了。
人们欢欣鼓舞，互相奔走而庆祝。
在普通人的眼中，异种仍然是最致命的存在。而只要能将异种抵挡在城池之外，生活就能继续。
但是，有些人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比如罗笙，当他得知金炉城的消息之后，并没有特别担心。他想到夏梦上一次见面时和他说过的事情。
“地表的塌陷是逐渐地，按照地质结构来讲，五座城池所建立的地点是地底最坚固的地方，所以如果没有意外，五座城市也是最后塌陷的地方。如果没有意外，直到最后一个月，地球已经被火海和深渊占领，中天城也会屹立不倒。但是那时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罗笙皱眉：“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生存的这片土地将消失，地球也不复存在，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中天城的容量很大，是目前五座城市中最大的一个。如果有可能，可以想个办法，在最后几个月中，陆续将其他城市的人迁移到中天城内。金飞飞他们已经在加快进度，再有两个月就可以进行试飞。到时候再看情况吧。”
他于是招来几个人，将他们分别派去金炉城和中天城。他自己则动身前往梦公司的总部。
※※※
一个月之后，金炉城。
在罗笙的谨慎安排之下，以罗家等三大家族为首的各个家族开始宣传金炉城即将重建，所有人需要迁离城市，到中天城居住。
“中天城有足够的新式房屋，所有人，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不论是灵修还是武修，不论有钱没钱，大家都不用担心会没有地方居住！而且中天城在一个月前已经实现了粮食配给。所有住户，每人每天都可以领到一日三餐，美味又营养，不用担心饿肚子！”
“唉，知道吗？金炉城重建只是个幌子，金炉城要塌啦！这世界要完蛋啦！从一年前试炼之地开始出事就能看出来了，唉，可惜没人相信……”
就在恐惧威胁与**的双重作用下，金炉城的搬迁进行得十分快。
也是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居住地的归属意识并没有那么重。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个乱世，能安居一时就是一时，如果不安全了，要搬去其他地方也不会太抵触。
当然，任何地方都有比较顽固的人。在搬迁接近尾声之时，仍有大约百人左右不愿意搬去中天城的。
罗笙得知之后便道：“那就随他们去吧。”
反正即便去了中天城，也未必就有明天。罗笙发现，自己的情绪越发悲观。这不好。
※※※
距离最后日期还有七个月，金飞飞等人和罗笙一道前往金炉城。一出列车，就看到眼前一片热火朝天的施工景象，而这些人所修筑的东西已经可见雏形。
“这就是夏梦说得那个东西？飞船吗？”罗笙忍不住问道。
金飞飞说：“是的。”
“它有多大？”
“荷载3w人。”
“太少了！”罗笙皱眉，“中天城就不止这么多人。”
“这是我们目前能做到的极限。”金飞飞带着他们继续往里走，“现在只能祈祷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我们可以继续提高运载能力。不过我有一个更实际的想法，那就是所有拥有飞行宝器的修士，最好赶快练习长距离飞行和高空飞行……如果他们能自行进入高空，我们可以做一个宇宙平台接应他们。当然，这只是理论上。”
丁希忍不住说道：“不要想得太远，眼前的飞船能不能成功发射，会不会进入轨道都是两说。今天只是第一次发射尝试。”
“我们会成功的，相信我。”金飞飞说。
实验果然成功，但是罗笙的神色依旧凝重。他看着眼前这个呈现深灰色的金属物体，看上去是那么的破烂和沉重，让人难以产生安全感。
如果地球没有了，就算她们乘坐这艘飞船进入宇宙空间，又怎么样？之后难道就一直生活在这个飞船上，被困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在宇宙中流浪，面临一片茫然和未知的危险吗！？
罗笙俊逸的脸庞生硬起来。当他看到试验飞船被工作人员从降落地点拉回来的时候，罗笙忽然意识到，从这一刻开始，他对自己曾经追逐和努力的一切失去了兴趣。
※※※
还有半年。
夏梦浮在半空中，她的脚下，是曾经麒麟谷的所在，是在所有人眼中已经消失的试炼之地。
三年时间即将过去，他们所居住的地球越来越不稳定，地表塌陷越来越厉害。毫无疑问地，夏梦相信了那时在黑暗森林深处，蓝色光球和自己说的情况。
是啊，又怎么能不相信呢？尤其是当她从这个高度俯瞰大地。哪里还有什么大地？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望无际，不论是向哪个方向看去都是如此。地表仿佛被巨大的压力压到十八层地狱之中，而如果有人能有夏梦这样的视力，就可以看到，那十八层地狱的真实景象：浓浓的烟尘时高时低，仿佛汹涌澎湃的地底之云，隔绝了地上和地下的世界。而在那之下，是流动的漆黑的“河流”，不停做着上下翻滚，看上去仿佛随时准备吞噬着什么，面目可憎。
夏梦不但看到，而且很清晰地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在近千年之前有一些被称为科学家的人类，他们研究自然界，研究天文地理，研究天地万物的生长和演化变化规律。他们异想天开，企图用公式和所谓科学的逻辑方法去描述这个世界。
而夏梦看了那些知识，自然也记在心中，此刻看到地下的情况，再利用这段时间梦公司制作出来的宝器和仪器探测，很快得出结论。
这里的地壳确实出了问题，如之前所想，内层地壳受到极大的引力作用向内坍塌，被压缩进了中心地幔甚至是地核边缘部分。而外层地壳恐怕已经在之前的坍塌瞬间，随着烟尘弥漫扩散开来。值得庆幸的是，扩散过程扬起的尘土并不多，所以没有对几座人类城池造成掩埋灾难。
现在她看到的下面的云层应该是一种特殊物质的气态形式。这种物质密度极高。而再往下所谓的液态河流，是比普通固态更加致密的一种等离子态，有流体特性……
夏梦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边发呆，一边又心生沮丧。
她之前安排金飞飞等人制作飞船飞入太空并不是就想让他们彻底离开地球，而是还惦记着找到方法将那异种星球与地球分离之后，地球重新回到之前的样子，人类便可以再返回地球。
可是现在……
她不禁有些愤恨。
因为有蓝色光团那个纯能量体的存在，这个不稳定星球的坍塌都是从地球这一侧开始，而黑暗森林深处即便有坍塌，却范围不大，完全在可承受范围内。
夏梦知道那光团的心思。它虽然之前答应夏梦在三年之内不找人类的麻烦，却不妨碍它对星球本身做手脚。
只要地球这一侧完全坍塌，恐怕光团就有办法以地球的毁灭为代价而让异种星球重新回归稳定状态。
夏梦不知道它会怎么做，但是她有预感，即便异种星球不能完全复原，异种也能有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新家。
只是那时人类恐怕早已灭绝了……
夏梦紧握双拳。
行不通，行不通，都行不通了。
还有什么办法？难道人类就注定难逃此劫？
夏梦不甘心，可是这两年多来，能想到的法子，能做的事情她都做了。
不论是创造时空隧道，还是想办法找回两个星球失去的部分，又或者寻求方法稳定这个新的星球……
没有人能帮她，没有人能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莽撞地尝试，然后不断失败。
惨白着一张俏丽却冷峻，让人不敢靠近的脸庞，夏梦一个闪身，消失在半空中，进入了无字金书的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