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死寂：冲冠一怒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陆羽看着三个同伴的尸体，徒劳地摇着头。
只是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小，终于停下。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玩家的“死亡”。之前在第一次游戏的“死亡赛跑”中，天野曾经在他面前自残到失血过多而死，但那时候他的生存点数还有剩余，所谓的“死亡”不过是化作一道白光传送回登陆大厅罢了。这些人或许在他的心目中连“朋友”也算不上，顶多只是一起玩游戏的“同伴”，可是这一次却是他眼睁睁……
不，不对，事实上，是他亲手把他们推进死亡的深渊。
“那个，虽然这个玩家已经死了，不过这不代表你就通关了哈。”木偶比利不识时务地插了一句，“虽然剩下的部分很简单了，你只要想一想她临死前说的东西究竟代表什么。我提示一下，我的家人会调整后冠的角度，让她不可能看得见自己头顶的颜色，所以她说的其实是……”
陆羽猛地抬头，双眼死死盯住木偶比利。熊熊的杀意从他身上不断燃起，就连远在高台上的凤仙和奥斯曼也隐约感觉到了他身上气场的改变。
“哟，现在知道发怒了？”
木偶比利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不惧反喜，说道：“你觉得是我杀了你的三个朋友？想要借着找我报仇来减轻你的负罪感？别忘了，给我这个机会的，就是你啊！”
“对。”
陆羽终于开口了。他的嘴里还有刚刚暴怒中咬碎的牙，嘴角也在不断滴出鲜血，这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含混不清。
“对，是我。”他继续说道，“如果真有死后的世界，我会向他们赔罪的。”
…………………………
“糟糕！他居然会受这种程度的挑拨！还开口说话了！”
凤仙一惊，心知不妙矮身就要冲出，却被旁边的奥斯曼一把拉住。后者看着陆羽，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情况有些不对。”
奥斯曼的额头上少见地渗出了一滴冷汗。
“不对，不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哈哈哈哈哈哈！”木偶比利发狂般地大笑。狂笑中它的整张脸渐渐变得狰狞可怖，连一丝掩饰的笑容都懒得再做，把自己的本性露了出来。
这也难怪，毕竟在它看来，眼前的陆羽已经是个死人了。
它一边大笑一边指着陆羽说：“你这个笨蛋！居然真的回答了！亏我还专门准备了那么多的台词结果第一句就奏效了啊！你也太对不起那些为你牺牲的人了吧！”
木偶比利伸出手，张开手掌朝向陆羽：“现在就是收割生命的时刻了！来吧，把你的舌头献出来吧哈哈哈哈哈哈！”
陆羽没有在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它。他的眼神里杂乱的愤怒和疯狂渐渐散去，只留下去漆黑一片的，纯粹的杀意。
“咦，不对……”
原本按照设定，惊叫的人一定会被木偶割掉舌头并杀死，这在这次的游戏里是如同物理定律一样的必然事实，无论玩家多么强大都无法改变。木偶比利作为游戏中的boss，被赋予了在自己领域中将这一设定扩展到“所有说话动作”的能力。
然而此时，陆羽并没有被杀死。
木偶比利张开的手掌往前用力顶了一顶，依然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个……不可能！”
它的目光怀疑地扫过倒计时，看到的景象却让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原本至少还有七八分钟的倒计时，此时却已经归零！
“那个倒计时是幌子，真正的意义大概是你能力的有效时间吧。我一早就怀疑了。”陆羽淡淡地说，一边缓慢却坚定地迈出了第一步。也许是木偶比利一瞬间的分神，也许是暴怒之下陆羽自己的精神力达到巅峰，在这一刻，他终于摆脱了木偶们的咒缚。
“倒计时里的时间，和现实时间并不一致，我感觉到异常，但是却不能百分百肯定。只是你刻意留出让我们焦虑的三十分钟，反而让我专心验证了我的猜想：这个倒计时结束的时间，应该是在整个游戏时间结束之后了。”
他一步一步向着木偶比利走去，后者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往后退。
“你的咒缚有着某种限制，在持续过程中会不断增强我们的实力，而且碰触就会打断，所以不能用传统的方法杀了我们。我们不需要跟着完成你的所谓游戏，只要一直沉默就可以了。可惜我心存侥幸，以为他们不会做傻事，也没有想到把这个事情传达给他们。而后来，事情渐渐变得超出了我的预想。”
陆羽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变成现在这样，是我的错。”
“你你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木偶比利牙齿都在打颤，最大的王牌被破，这下轮到它惊恐了。
“很奇妙的感觉。”陆羽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突然对这周围的流向很**，只是心里转过的一个念头，却真的能够做到，简直不合常理。此时回想起来，甚至能够清楚地知道你倒计时上的时间倍数是1。04156，如此的精确，我之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他冰冷的目光直视木偶比利。
“废话讲完了，死吧。”
“要死的是你！”木偶比利尖叫着，周围的小木偶蜂拥而上。而它自己高举起赛特的“蓝星烁芒剑”护在身前，急急后退。那耀目的蓝光在陆羽的眼前一闪而过，反而在那双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放下那把剑！”陆羽大吼。
他横向一掌劈开拦路的几个小木偶，直线冲向比利。木偶们的攻击力对于已经被“绿色复仇”充能了近三个小时的他来说几乎可以无视，但是胜在人多势众，大量的攻击连续命中，多少也产生了一些效果。陆羽的身上迅速增加了许多小伤口，鲜血不断地从各处冒出。
就算这样，他也丝毫没有理会，眼中只有木偶比利一个大敌。
“别以为我真怕了你！”木偶比利大叫着劈出一剑，陆羽不躲不闪，硬是抬起手臂接下了这一击。锐利的剑锋加上木偶比利全身的力量，纵使是强化后的陆羽也无法阻挡。这一剑从上斩下，切断了他的举起格挡的手臂后余势未歇，狠狠落在肩膀上，把他整个右边肩膀都砍了下来，最后擦着腿边略过，砸到地面上。这一击的力量至此竟还未使完，大剑砸落地面时威力之大，让原本平整的地面瞬间龟裂开来。
“得手了！”
木偶比利没来得及高兴，却见独臂的陆羽一脚踏上剑身，巨大的力量让它无法再挪动分毫。“还给我。”陆羽低吼一声，左手如闪电般伸出，将赛特的“蓝星烁芒剑”从反应不及的木偶比利手中夺回。
剑一入手，蓝光竟是大盛，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人。
“一起上吧。娜欧，赛特，小。”陆羽低语，左手大剑急斩，蓝光乱闪，在眼前汇聚成一副华丽的抽象画。
头，手，脚，躯干。木偶比利的各个零件不断飞出，不管它怎么躲闪，陆羽的下一击总能落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这不是斩杀，而是恨到极致的肢解。
“哈哈哈哈哈哈哈！”只剩一个头的木偶比利反而狂笑起来，“没用的。你也知道吧，在这次游戏里我们设定上就注定了不会被消灭，只要玛丽?肖的亡魂还在，就算被切成木屑，我也可以无数次地复活！”
“那下次再见。”陆羽冷冷地说，“我会再杀你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你无法复活为止。”
蓝光闪烁处，木偶比利的头颅在空中被切成了碎片，缓缓落下。
在陆羽背后，数不清的小木偶正前赴后继地扑向重伤的他，而陆羽丝毫不惧，缓缓转身，举起大剑迎了上去。
“时间到了。”奥斯曼突然说。
陆羽的身体化作一道白光，从战场中央消失不见。而地上娜欧等人的尸体正以极快的速度风化，被风一吹过，片刻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战场里，只留下了陆羽消失前那不甘的怒吼声，久久回荡。
木偶们失去了目标，呆呆地站在原地。而原本已经变成碎片的木偶比利重新慢慢组装起来，先是一只手，然后是一只脚，看起来不用多久，它又会恢复到原本的模样，迎接下一波的挑战者。
游戏结束后的这一点景象，只有身为“观察者”的凤仙和奥斯曼才能稍微窥见。纵然如此，他们也不能久留。
“真是不可思议，今天来对了。”奥斯曼掏出一个水晶球似的东西往地上一砸，开启了一个传送门。他一边走进门去，一边还在一反常态地碎碎念：“也许只是无意中使出，但是在那一瞬间，居然能够把属于木偶比利的‘时间’直接跳跃到结束……控制局部的时间，这是他真正的‘天赋能力’么？”
跟在其后的凤仙仍然沉浸在陆羽最后疯狂的举动里。那个在记忆里一直理性到几乎看不到人性的他，经历了这一次的冲击后终于露出了身而为人的那一面。
这是改变的开始，或者是露出他原本的模样？
“无论如何。”凤仙自言自语，“欢迎回到人间，羽哥哥。”
…………
凌晨四点，陆羽在游戏舱中醒来，缓缓坐起。他切断游戏舱电源，站起身到厨房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下。然后洗了把脸，顺便刮了刮两天未处理的胡子。他的动作很稳，很慢，刀刃一点也没有刮破皮肤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从镜子里，他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