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盗

  第四章

第四章

头顶上那只始终跟随着他不停盘旋飞舞的飞鸟,引起了瑞博的怀疑,他渐渐放慢了坐骑的脚步。

仿佛是在捉迷藏一般,那只飞鸟钻进了云层,这更加引起了瑞博的疑虑。

身为魔法师的他自然知道,在魔法师里面有一种人能够将他所饲养的动物,变成他的耳目和眼线。

看着那躲藏在云端之中的飞鸟,瑞博也感到无可奈何,那样的高度即便手里拿着一把重型军用弩弓,也根本派不上用场。

突然间瑞博的心头一跳,那只躲藏在云端的飞鸟,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秘密地从帕琳逃离,或许确实是较为稳妥的对策。

但是如果有人时刻监视着他,甚至时刻监视着和他有关的任何人,没有充分的准备,想要摆脱这样的监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瑞博突然间想起当初埃克特曾经教过他的那些跟踪监视的方法,其中的名堂有上百种之多。

而芙瑞拉离开的时候,仅仅只是更换了装束和中途换了一趟马车,这样的布置想要避开那真正的经验丰富的监视者的眼睛是远远不够的。

只要一想到这些,瑞博的心里便感到一阵恐慌,他立刻催动坐骑朝着远方驶去。

此刻他只感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这是一种已然忘记很久的感觉,瑞博只记得当初在那座被下了毒的宅邸之中的时候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是对最为亲近的人,对于她们的命运感到无比担忧而产生的恐惧。

此时此刻,瑞博恨不得自己能够长出一对翅膀,这样便能够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到达他所担忧的人的身旁。

仿佛能够知道瑞博那无比焦虑的心情一般,原本躲藏进厚密云层之中的那只飞鸟,又悄悄地转了个圈子,从另外一块云朵里面钻了出来。

忧虑和焦急令瑞博的心头如同火焰在无情舔噬一般,而那个高高在上的监视者,更是令他感到怒火中烧。

将手指往袖管里面一插,夹住一片薄薄的飞刀,瑞博随手一甩,飞刀疾射而出。

虽然明知道在这样的高度,他的飞刀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但是此刻的他必须有所发泄。

突然间瑞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因为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然将装有飞刀的绑臂转到了另外一个手臂上面。

自从那场差一点成为了难以挽救的灾难的舞会之后,他右手的袖管里面一直被用来放置这柄死神镰刀。

看着那已然消失在天际,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的弯刀,瑞博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虽然死神镰刀确实是一件不折不扣的邪恶而又血腥的凶器,不过此刻它却是瑞博得以凭借的最为可靠的护身符之一。

当初那位气势汹汹的嗜血团长以及跟随他一起前来的嗜血兵团的眼睛,完全可以说是被这把死神镰刀所赶跑的。

要不然,瑞博相信即便自己和杀手之王凯尔勒联手,想要战胜那一对绝杀的组合,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看着天空,瑞博极力搜索着那不知道被自己扔到哪里去了的死神镰刀。

一种莫名的冲动伴随着那无比焦虑的心情从他的心底涌起。

突然间随着一阵刺耳的破空之声在耳边响起,一道锐利无比的劲风刮过了瑞博的脸颊。

令瑞博感到震惊不已的是,那柄死神镰刀此刻正凭空悬浮在他的面前。

随着那微微的震动,死神镰刀发出了尖锐的嗡鸣,那原本暗红色的刀身,此刻鲜红如同涂抹上了一层血液一样,一团妖异莫名的血雾笼罩在这柄模样奇怪的弯刀之上。

从死神镰刀上散发出来的红光,将那团血雾映照得宛如从异世界钻出来的妖魔。

瑞博始终没有忘记当初海德先生给予他的第一个忠告,和魔法有关的东西,或许会隐藏着无比致命的危险。

而此刻眼前这团血雾怎么看都不像是平安和谐的好东西。

理智让他远离这被浓密血雾所包裹的妖异弯刀,但是瑞博心底的那种冲动却从不停催促着他将手握在刀柄之上。

理智和意识剧烈冲突和对抗着,但是当那种为芙瑞拉小姐的平安而无比焦虑的心情掺杂到里面来之后,那种冲动的感觉终于占据了上风。

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插进了那两个环套里面,几乎在瞬息之间,瑞博感到无数从来不曾知道的东西,突然间从他的脑海之中冒了出来。

他仿佛已然不再是他自己,而他眼前也不是盛夏季节的得里至平原。

到处是血色,天地间仿佛被血光彻底笼罩了一般。

此刻的他手里同样握着那柄死神镰刀,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片血雾远比此刻更加浓重许多。

瑞博看着自己将一阵阵如同脉搏一般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红光的死神镰刀放在了那座奇特的祭坛之上。

他看到那浓厚的血雾正渐渐被死神镰刀吸收回刀身之中。

所有这一切都是如此诡异,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此刻他终于看清,那座已然失落在崩塌的群山之中的祭坛,并非是从异世界不停抽取能量以提供死神镰刀力量的源泉,而是将死神镰刀收割到的生命能量以及灵魂作为交换以便得到更多更加强大的异世界能量的熔炉。

这柄诡异莫名的妖刀的创造者和前任主人的记忆,在瑞博的脑子里面缓缓流过。

此刻他只感到自己浑身僵硬,这些从来不曾为世人所知的秘密,令瑞博感到骇然,与此同时又令他感到极度震惊。

无数人的死亡和那横扫佛朗士全境的恐怖,所有这一切的背后居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

此刻的瑞博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苦笑,还是发出无奈的叹息。

从那残存的记忆之中知道的一切,以及从这段记忆所能够推断出来的东西,瑞博突然间感到一切都是如此可笑。

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不过是几个魔法师对于魔法世界之中最为深奥不为人知的领域挑战的结果。

那令政治格局彻底失去平衡,令整个世界变得异常动荡的力量,原来只不过是这几个疯狂无比的魔法师的副产品而已。

对于这样的人物,瑞博已然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加以形容,或许恶魔更加适合用来称呼他们。

那突然间涌入脑子里面的记忆,对于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瑞博甚至确信,即便自己的老师玛世克魔导士,也不会对有关异世界的力量,了解得比他更加透彻。

但是令他感到深深无奈的是,他所积累的力量,并不足以运用这些突然间成为他记忆的智慧。

这是何等的滑稽,瑞博感到自己仿佛又一次站立在了那继承仪式的教堂大圆顶底下,那个时候,已然拥有了合法继承人头衔的自己,虽然明知道在自己的名下拥有着大笔的财富,但是他却没有丝毫资格动用其中的任何一部份。

不过当初自己丝毫没有感到困惑,因为他原本就不是为了那巨额财富而成为瑞博·拜恩迪特。

但是此刻,瑞博却非常渴望能够拥有力量,特别是当他感到芙瑞拉小姐正处在危险之中,这种渴望的感觉就变得更加强烈。

瑞博不禁开始回忆起当初,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名义上的空架子领主继承人,成为了瑟思堡实实在在毫无争议的控制者。

令他再一次感到无奈的是,他丝毫找不到值得借鉴的经验。

当初自己之所以能够得到众人,特别是那位老小姐的信任,最为重要的原因恐怕是因为那些玻璃工厂。

自己那小小的完全出自于为自己服务的目的的举动,最终成为了令他高高在上的资本。

瑞博迄今为止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是海德先生给了他实验制作玻璃的第一笔经费,这十有八九是海德先生作为自己完美实现了他意愿的报偿。

想必连海德先生这样目光远大的人物,也不会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会这样,事实上自己在瑟思堡的收获,早已经远远超过了海德先生和埃克特原本的预期。

但是此刻,瑞博却深深感到无奈,力量是没有办法从别人那里借取的,虽然在他的记忆之中,存在着一种用较小的力量召唤异世界强大力量的方法,不过那段记忆之中充满了难以尽数的警告和恐慌。

事实上,最终的结果毫无疑问是灾难性的,瑞博甚至敢肯定,正是因为这一个近乎于失败的成功,令那位才智非凡的血魔法师变得失去理智彻底疯狂。

正因为如此,这种方法,瑞博连想都不敢去想,他甚至丝毫不打算涉及那异世界的力量,他早已经在这难以计数的记忆之中发现,除了自然之力和诸神的领域,其他异世界的力量多多少少都拥有着某种邪恶的感觉。

更何况,那个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和异世界力量的共鸣,即便在这把死神镰刀所蕴藏的大量记忆之中也丝毫没有提及。

现在想来,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确实巧合得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没有那位同样精擅风的力量的魔导士,没有他那能够令无形的风实质化的能力,显然不会引起后来那一连串意外。

同样,如果那位狂暴的团长和跟随他一起前来的嗜血法师,将嗜血的力量发挥到了极点,以至于唤醒了自己手中的这柄死神镰刀,这一切又不可能发生。

瑞博甚至有些怀疑,异世界的力量是否能够引起共鸣,因为他突然间发现,异世界的力量和自然之力完全不同,后者充斥着这个世界,而前者却需要源源不断地从另外一个世界抽取过来。

这一连串的巧合最终造成的结果,对于瑞博来说,仍旧是一个难以理解的谜团。

看了一眼头顶上的那只飞鸟,瑞博突然间再一次甩手将死神镰刀飞了出去。

他用自己的眼睛紧紧盯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监视者,而他的意志却贴附在那柄疾射而出的薄刃之上。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瑞博甚至让自己的意识随着那急速旋转着的死神镰刀在空中漫天飞舞了片刻,而并非是笔直朝向那令他痛恨的目标。

那迅疾无比的感觉是如此奇特,自从拥有了那匹纯种马以来,瑞博便对速度拥有着难以形容的追求。

而此刻那急速的感觉是他从来未曾体会过的,即便他骑在那匹纯种马上风驰电掣般在跑道之上和那两位绝顶骑手你追我赶时候的情景,也丝毫不能够和现在相提并论。

这是真正的迅疾,瑞博甚至感觉到自己能够任凭自己的意识,想要飞多么快便飞多么快。

不过芙瑞拉小姐此刻或许身处险境的念头,让瑞博立刻打消了继续享受那极致的速度的快感的念头。

死神镰刀无声无息地滑过了天际,只留下片片飞散的羽毛和漫天飘洒的血雨。

几乎没有任何阻挡,那高高在上的监视者被锋利的刀刃从正中央轻轻削开。

再一次感受到血腥,那把充满邪意的妖刀发出了苏醒之后的第一次呜呜,那是一阵轻锐悦耳的惊啸,惊啸之中带着一丝金属特有的嗡鸣。

死神镰刀绕着天空轻啸着飞舞了一大圈,终于飞回到了瑞博的手中。

重新拨转马头,此刻的瑞博突然间感到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虽然他同样也有些担心,刚才召唤了一些异世界的力量,或许已然令他渐渐走上了当年血魔法师那最终导致疯狂和毁灭的道路。

不过此刻的他却已然根本顾不上了,因为眼前他就需要一大笔额外给予的力量,让他度过那显然是难以逾越的险关。

瑞博轻轻地夹了夹马鞍,他将身体紧紧地贴附在马背上,那匹骏朗矫健的纯种马,如同闪电一般地朝着前方的大道飞驰而去。

※※※

到处是一片狼藉的景象,靠近一侧的港口码头全都坍塌。

此刻整个海面都漂浮着散碎的木板,这些残骸,正随着轻轻拍击的海浪,朝着远处漂移。

看到眼前这番景象,瑞博感到浑身乏力,此刻他非常怀疑自己已然来晚了。

突然间海面上的一个极小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千真万确是个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而这个老人此刻正笔直地站立在水面上。

瑞博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老人的脚下的海面平坦的没有一丝波纹。

突然间那个老人飞快地朝一旁跑去,他一边跑一边用手里的魔杖,将前方的海面变成一片平坦大道。

一丝样子显得颇为诡异的浪花,引起了瑞博的注意,他凝神观瞧,水底下好像游动着什么东西。

突然间浪花分开露出了一个湿漉漉的脑袋,那漆黑的鳞片以及不停伸缩吐露的蛇信,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瑞博无比确信这是他所见到过最巨大的一条蛇,那两根细长而又弯曲的蛇牙就仿佛是两把锋利的短刀。

缺乏充裕的时间进行研究,瑞博对于魔法世界的了解仍旧够称得上浅薄,不过他对于某些领域,却出乎别人预料的擅长。

其中自然以和风有关的魔法为最,毕竟拥有着风的共鸣的他,能够直接从那些自由自在的风的精灵那里得到所需要的一切。

而那个意外死在了他的手里的召唤师,也令他有机会接触到另外一个领域。

虽然他并没有能力去驾驭和控制那些可怕的魔性生物,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将大多数魔性生物的资料记在自己的脑子里面。

瑞博将记忆之中所有有关蛇类的魔性生物匆匆扫了一遍。

蛇或许是和魔法世界联系最为紧密的生灵之一,这种样貌狰狞的生物拥有着令人咋舌的庞大分类。

正因为如此,其中属于魔性生物的变种也远在其他生物种类之上,一时之间瑞博根本难以确定,眼前看到的到底是其中的哪一种。

最令瑞博感到头痛的是,蛇类魔性生物拥有着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能力,它们之中的一些所运用的甚至不是自然之力,也不是任何能够解释清楚的异能。

其中一些最令人感到恐怖的强悍异类,甚至被认为是来自九幽深渊的魔物。

看着那位老者拼命在海面上逃窜,却始终不敢上岸,瑞博不由自主地将那些能够驾驭风飞行和能够在水面上迅速移动的种类全部分离出去。

突然间,那狰狞的蛇头朝着这边转了过来。

和那条巨蛇对望着,瑞博下意识地扬手将死神镰刀再一次飞了出去。

死神镰刀急速旋转着紧贴着地面滑了过去。

瑞博期待着能够看到,那条不知名的巨蛇和刚才那只飞鸟一样,从正中央劫开成为两半。

突然间死神镰刀停顿了下来,虽然它飞旋依旧,不过却悬浮在那颗狰狞蛇头前方一尺的地方不能够再有任何寸进。

那条蛇显然被瑞博的挑衅惹怒了,只见它慢悠悠地往岸边游动而来。

小心翼翼地将死神镰刀收转回来,瑞博让这把恐怖而又强悍的妖刀飞旋着悬浮在头顶上。

看着那不紧不慢缓缓游上岸来的巨大爬虫,瑞博从衣服内侧的插兜里面抽出了他心爱的魔杖。

一连串的霹雳轰响,将阻隔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都化为冒着黑烟的碎片。

令瑞博感到烦恼的是,那头巨蛇笼罩在一道无形却坚韧无比的魔法防御之中。

剧烈的爆炸所扬起的烟尘终于让他看清了那道魔法防御的模样,在那条巨蛇的四周飞舞着六面一米直径的无形的盾牌。

就像自己能够迅速而又自由的操纵死神镰刀一样,那条蛇同样也能够操纵这些盾牌。

“小心,那是妖蛇谢尔德。”远处那位老者用尽力气吼道。

就算没有得到警告,瑞博也已然猜测,眼前这头巨蛇便是那最难以对付的六种魔蛇之中的妖蛇谢尔德。

虽然在此之前,瑞博从来没有看到过活生生的标本,不过他早已经从老师玛世克魔导士给他的物种典籍里面熟知了这家伙的赫赫大名。

此刻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那位老者在海面上亡命奔逃,却就是不敢上岸。

妖蛇谢尔德既不会飞,也不擅长游泳,但是它在陆地上却是令人感到恐惧的王尊。

将左手紧紧地贴在心爱的坐骑的脖颈之上,瑞博猛地展开了手里捏着的卷轴。

他连人带马全都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位老者显然早就知道佛朗士年轻教导者所擅长的伎俩,同样经验无比丰富的他,也立刻能够猜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些什么。

只见他撒腿往远方那座孤零零的小岛亡命奔逃。

突然间大地毫无征兆地猛然间剧烈抖动了起来,原本平整的地面此刻变得如同波涛汹涌的海面一般起伏不定。

诡异的如同池塘之中的涟漪一般的波纹,朝着四面八方伸延开去。

一路上被这大地的涟漪所波及到的建筑物立刻变得支离破碎纷纷倒塌,而那些根系生长得极深的树木全都东倒西歪,仿佛刚刚经受过飓风的洗礼一般。

大地的剧烈波动,同样也传到了海面之上,从海洋深处缓缓推来的海浪,和这来自地面的波动互相撞击,一时间原本还算是平静的海面立刻变得波涛汹涌,那纷乱的浪头互相撞击着,将雪白的浪花拍击到高高的空中。

那片已然化作战场的码头,除了仓库倒塌发出的声响,就只有那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急促而又轻盈的马蹄声。

那条全身漆黑近十米长的巨蛇,却拥有着出乎人们预料之外的灵巧和迅疾。

那漆黑如同披着厚重铁监的身躯,偏偏却像水银一般无声无形却又极为轻灵地滑过地面。

随之而来的自然只有无尽的毁灭,这条巨蛇所到之处,大地的涟漪也卷到那里。

此刻的地面早已经变得起伏颠簸,到处是纵横交错、高低起伏却显得乱糟糟的波纹。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早已经是一片死寂,那些原本还竖立在海面上的木桩,此刻早已经倒了下去,方圆一公里的土地上根本看不到一件竖立着的东西。

如此令人恐怖和毛骨悚然的景象,令那个高高地爬在了望塔上面的魔法师感到心惊肉跳。

刚才他同样也看到了佛朗士年轻教导者的出现,不过他可没有像那位老者那样给予这位天才少年任何提醒。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这位魔法师静静地旁观着佛朗士年轻教导者和那可怕魔物之间的对决。

“快走,难道你不要命了?”突然间一个身穿胸盾轻甲的军官急匆匆地走了上来叫道。

那位魔法师这才发现,底下的码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被疏散一空。

“我叫非特,是个魔法师。”他连忙说道,并且从披风底下抽出了自己的法杖以便证明自己的身份。

“噢,尊敬的魔法师先生,请宽恕我刚才的无礼和冒昧,您是否能够告诉我,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相信是魔鬼从地底深渊之中跑了出来,而您,毫无疑问是仁慈的父神派遣来收拾这令人恐怖的魔鬼的使徒。”那位军官立刻换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说道。

“是的,或许说,那是两头来自于九幽深渊的魔鬼正在厮杀争斗,在它们分出胜负之前,我们还是躲在这里远远旁观或许更加安全一些。”那位魔法师喃喃自语道。

“两个魔鬼?我只看到其中的一头。”那个军官睁大了眼睛极力远眺,但是他仍旧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

“另外一头魔鬼隐藏了自己的身形,不过我敢保证,他绝对比你此刻所看到的那头魔鬼,更加可怕和充满危险。”那位魔法师说道。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所说一切完全正确,远处传来了一阵刺耳而又狂乱的嚎叫声。

一条尘土化作的长龙冲天而起,虽然那正在激战的战场离开这里颇有一段距离,但是仍旧令躲藏在了望塔里面的那两个人感到心惊肉跳。

滚滚的烟尘如同奔腾的潮水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

片刻之间,了望塔所在的这片码头,也被褐色的烟尘所笼罩。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魔法师大人?”那位军官讷讷地问道。

“我同你一样,什么都没有看清,只知道其中的一个魔鬼取得了胜利。”那个魔法师用充满疑虑的语调说道。

而此刻那个已然站立在灯塔之上的老者,神情显得有些落寞。

他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够看清一切的人物,不过他同样也无法解释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刚才那一幕就仿佛是一摊黑水银,碰上了另外一摊白水银,那银白色的水银立刻变成了一蓬细碎卷曲的飞丝,将不停滑动着的魔蛇紧紧缠住。

这位老魔法师根本无从猜测,那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不过他完全可以确信,能够将妖蛇谢尔德彻底制服,绝对是一件非常厉害的魔法物口叩。

要知道,这可怕的妖蛇,不但能够激起大地的震荡,更拥有着能够抵挡一切攻击的魔法屏障。

除此之外,那坚硬的鳞片和强壮几乎没有穷尽的巨大力量,同样也是令这种魔性生物,有资格被称作为最强等级的地狱魔物的原因。

不过此刻这位老者却偏偏没有心思探求佛朗士年轻教导者取得胜利的原因,他必须在这位暂时的盟友发起质问之前,找寻到能够应付的对策。

将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这位老者用右手手掌紧贴着自己的额头,此刻他正极力开启着那敏锐无比的心灵的眼睛。

和奥格大师一样,他同样是以眼睛作为最为强有力的武器,只不过他的眼睛所能够看透的是细微,而并非是虚无飘渺的未来。

对面的了望塔上传来了一阵微弱的波动,那是侥幸逃生的非特。

只要一想到一同出来,此刻却已然牺牲了生命的拉贝尔,他便感到无比悲哀,这个年轻人是如此拥有天赋,所欠缺的仅仅只是成熟而已。

令心头的悲伤稍稍乎复,这位老者继续四下搜索起来。

那片废墟只是匆匆扫视了一遁,此刻老者根本就不认为,那里还有侥幸活下来的人存在,而那位年轻的教导者所擅长的隐身魔法又是如此神奇,老者同样也不认为自己能够找到他的踪迹。

将搜索范围朝着远处伸展开去,老者感觉到了无数拥挤在一起的人的气息,那是围观的人群,对毁灭性灾难的恐惧,显然敌不过对未知事物的好奇。

在朦胧的人群之中能够看到几丝暗红色的亮点,那是来不及增援的拥有着嗜血力量的士兵。

此刻那位老者显然已经明白,另一方人马到底是谁派遣而来的。

从那些拥有着嗜血力量的人匆匆赶到,以及最好的监视位置全都被自己一方占据看来,对方的行动多多少少显得有些仓促,显然他们并没有想到佛朗士年轻特使会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悄悄离开。

不过那头妖蛇的出现,却引起了他极大的怀疑,这东西可不是随意能够搬动的,或许附近隐藏着他们的基地。

突然间两点微弱的魔法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光线穿透术散发出来的魔法能量。

光线穿透术、迅疾之风是菲特最擅长的保命魔法,想必是因为刚才菲特感到情况万分危急,因此将光线穿透术扔在了目标的身上。

这确实是在纷乱而又充满危机的时刻,令目标尽可能安全的办法。

那位老者开始祈求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要不然,他便得为如何面对愤怒甚至疯狂的佛朗士教导者而烦恼。

一切终于平静了下来,汉莎港的治安官将那已然变成一片废墟的码头区域圈了起来。

那些受到了惊吓散去的工人们有些已然回到了码头,此刻最显得焦急的是那些船主。

看到那漂满了断折木板的海面,几乎每一个船主都认定这座港口受到了恶毒的诅咒。

此刻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离开这座海港越远越好。

几乎每一个船主都四处搜寻和雇佣够胆量的船长还有水手,想要让自己的船只尽快扬帆启航。

反倒是汉莎港的平民百姓,远远地众拢在码头附近的高大建筑物上看热闹。

虽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已然过去,不过那条巨大的横躺在码头上的巨蛇,仍旧深深地吸引着这些好奇的得里至人。

更何况,即便没有亲眼目睹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也丝毫没有关系,反正每一堆聚拢在一起的人群之中总会有人在那里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刚才那番景象。

虽然对于那场激战的描述不尽相同,不过那些看热闹的市民原本就不在乎这些,真相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少意义,看着远处那地狱末日突然间出现在人间一般的景象,再听着那令人热血沸腾的描述,许多人甚至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此刻反倒是以往最为繁忙喧闹的靠近了望塔的停泊豪华客船的码头区,稍微平静一些。

那座装饰优雅的三层楼候船大厅,此刻冷冷清清,只有一群人围拢成一圈坐在靠近东侧窗户的角落那里。

刚刚死里逃生的芙瑞拉显得颇为平静,反倒是瑞博的神情有些紧张,至于疯子皮特居然还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在座的人里面最显得拘束的便是那位军官。

此刻他已然知道坐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什么样身份的大人物。

他是那位魔法师邀请坐在这里的,原本这位军官还以为,以他身为汉莎港治安督察员的身份,想必仅次于那位魔法师能够算得上一号人物。

但是此刻他却感到如坐针毡,在得里至王国这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坐在一群地位远比自己高许多的人中间,绝对是一件非常受罪的事情。

“两位是否能够解释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事情?”瑞博看到芙瑞拉小姐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才转过头来问道。

“非常高兴,能够有幸见到赫赫有名的佛朗士王国的教导者,阁下如此年轻便拥有这样的实力,实在令我感到惊讶,那条妖蛇可绝对不是容易对付的目标。”那位老者平静地说道,他并没打算先说有关自己的事情,此刻心情平静下来,这位老者越发希望知道刚才那个令他困惑的答案。

“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妖蛇谢尔德虽然强悍,不过再强悍的魔物也够凭借本能作战,而我们却拥有智慧,能够按照不同的对手制订不同的对策。”瑞博故作谦逊地说道。

“这确实是至理名言,不过妖蛇谢尔德即便缺乏智慧,也绝对不容易对付,意念之盾令它不用担心任何武器的进攻,厚实而又坚硬的鳞片令它难以受到伤害,大地的波动,让人没有办法从地面靠近它的身旁,以往想要捕获或者杀死谢尔德,只有依靠大范围纵火或者用寒冷和冰冻来对付它。”那位老者立刻说道。

瑞博知道如果不给出一些正确的回答,这位老者绝对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我的老师玛世克魔导士赠送给我一个强力魔偶作为防身的武器,那个魔偶能够化为无数金属飞丝,原本是用来对付其他强力魔偶或者实力强悍的武者的利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条妖蛇正是这种类型的敌人,和其他几种魔蛇比起来,妖蛇谢尔德不会飞行,虽然爬行速度惊人,不过也远没有达到瞬息即至的程度,它真正令人感到头痛的只是强悍的身躯和几乎完美的防御,与能够喷射毒雾的珀森,如同闪电般飞舞逃窜的拉斯比起来,妖蛇谢尔德简直就是一个光明正大从前方发起进攻的骑士。”瑞博淡然地说道。

那位老者微微地点了点头,他倒是听说过炼金术士用这种办法对付擅长近身攻击的魔偶,而且这样的解释也确实和他所看到的一切相互吻合。

他说道:“我们现在可以算是盟友,在下隶属于克拉丹进修学院,我们的院长和奥格大师交情深厚,正因为如此,我们决定帮助奥格大师支持亨利德王子殿下。王子殿下一直在关注着阁下的行动,而奥格大师也无时无刻不在未来的时间之中游荡搜索,搜寻每一条有可能对我们有所帮助的事情。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感觉到了芙瑞拉小姐从阁下身边离开,但是当她一来到这里,便再一次被无尽的迷雾所阻挡。

“只有强大的力量和刻意的干扰能够蒙蔽奥格大师的眼睛,正因为如此,当奥格大师在两天前,确认阁下未曾离开帕琳,他立刻意识到芙瑞拉小姐或许会遇到麻烦,因此请我们暗中保护芙瑞拉小姐。但是没有想到,我们居然会遭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除了我们俩之外,其他人几乎损失殆尽,我们的一位年轻同伴也为此牺牲了性命,这毫无疑问是难以弥补的损失。这可以说是因为我们事先缺乏充分的准备,这绝对不是我们原本以为的属于魔法师之间的战斗,如此血腥,如此暴虐,我们的对手显然原本就是以杀戮作为目的。”

无论是那位老者还是旁边的大鼻子魔法师,都显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那么两位接下来有什么样的安排?”瑞博追问道。

“按照原本的计划,如果芙瑞拉小姐没有任何意外,我们将回转克拉丹进修学院向院长和奥格大师复命,但是现在,如果阁下需要的话,我们将保护芙瑞拉小姐前往她原本打算去的地方。”那位老者缓缓说道。

瑞博和芙瑞拉对望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之中,他俩同样看到了一丝犹豫。

对于这位老魔法师的话,瑞博始终有些半信半疑,埃克特教给他的第一堂课便是作为一个骗子必须为任何一件事情,设想每一种可能。

而此刻有好几种可能性令瑞博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最稳妥的办法,毫无疑问便是自己陪伴着芙瑞拉一起离开,不过有这两位魔法师在这里,瑞博非常清楚,这条路显然无法畅通。

此刻他和亨利德王子显然已经僵持住了,他无法按照原本的计划抽身离开,同样那位王子殿下也别想从中搞鬼将芙瑞拉小姐当作人质。

对于如何在一路上加以防范,瑞博早已经有所打算。

他甚至考虑过万一那位王子殿下通过那位对他充满爱慕的英格公主,请求那岛国的国王扣留芙瑞拉小姐,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对策。

事实上瑞博拥有着绝对的自信,只要芙瑞拉小姐一踏上英格的土地,便能够彻底得到安全。

自从那位和海德先生争斗了一辈子的黑道君王的头颅被当作是礼物送给了他们之后,随着这份礼物一起递交过来的还有那用百万金币打开的隐藏在黑暗中的通路。

这条由埃克特亲自掌管,牢牢控制在海德先生手里的黑色通道,一直通达南港。

稍微犹豫了片刻,瑞博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朝着那位军官问道:“我想知道,这个港口的教会由哪一个教堂全权负责?”

“本。巴特拉。勒萨洛修道院。”那位军官呆呆地说道。

“请问那座修道院如何前往,我打算去拜访一下修道院的院长。”瑞博淡然说道。

※※※

当太阳渐渐向西侧落下,一辆装饰朴素的普通出租马车停在了那座装饰奢华的候船大厅前面。

此刻大厅里面已然显得有些喧哗和吵闹,那些围坐成一个个圈子的人们全都在谈论着旁边码头上所发生的一切。

经过几个小时的时间,那片已然变成废墟的码头没有丝毫的变化,就连那条妖蛇的尸体也仍旧一动不动地留在那里,但是此刻从众人嘴里吐露出来的事情,却已然变得万分离奇。

从马车上下来,此刻瑞博的身后跟随着一位身穿旅行长袍的神职人员,那个人大约五六十岁年纪,头上带着一顶主修士的塔形冠。

在瑞博的手里拎着一个新的皮箱,这是他刚刚买来的,里面装着一些替换衣服和旅行需要用到的物品,从汉莎港前往英格有好几天的航程。

远远地看到那位军官站立在门口的柜台前面正在和服务员交谈着,瑞博拉着那位神职人员挤过那喧闹围拢的人群走了过去。

轻轻地拍了一下那个军官的肩膀,瑞博问道:“我的同伴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他们?”

那位军官猛然间吓了一跳,他看清是瑞博这才说道:“正好有条船要前往英格,两位大师和小姐打算与船主交涉,他们已然前往码头看看船主是否已然上船,而我则留在这里,向这里的负责人询问那位船主的去向,他们应该知道得比较清楚。”

让那位军官带路,瑞博和他请来的神职人员跟随其后朝着码头走去。

码头上人头拥挤,一溜长长的马车证明前来送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身份。

不远处栈桥的尽头确实停泊着一艘载人的客船,客船的尾帆已然竖立了起来,这是最明显不过的标志,证明这艘船即将远航。

那两位魔法师和芙瑞拉小姐正站立在栈桥旁边,看着那些旅客带着沉重的箱子和众多仆从走上舷梯。

“找到船主了吗?”那个大鼻子魔法师问道。

“没有。”那位军官摇了摇头说道。

“还有其他船驶往英格吗?”瑞博问道。

“驶往英格的客船原本就不多,这是今天的最后一班,至于那些原本要前往英格的货船,大多数船主打算暂时将船驶往其他港口躲避一下,因此不知道有谁愿意按照预定的航程前往英格。”那个大鼻子魔法师说道。

瑞博朝着旁边的疯子皮特看了一眼,皮特耸了耸肩膀作为回答。

“看样子不得不动用一下特权了。”瑞博叹了口气说道,朝着那位军官招了招手。

那个军官飞快地跑上了舷梯,过了好一会儿,他站到舷梯口挥了挥手臂。

瑞博带着一行人拎着皮箱终于上了那艘客船。

站立在正前方的甲板之上,瑞博和芙瑞拉紧紧挨在一起,两个人看上去是如此恋恋不舍。

“小心一些,想必你也已然感觉到一些味道。”芙瑞拉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知道,事实上,这一次我之所以急匆匆赶来,原本已然想通和你一起离开,此刻这意外的变故令我无法成行。不过我保证,一旦有机会我就想办法离开,看来我们和那位王子殿下的联盟即将走到尽头。”瑞博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

“很高兴能够看到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怎么也无法放心。”芙瑞拉充满了忧愁地说道。

“我发誓,我无论如何都会回到南港,回到你的身边。”瑞博说着举起了右手。

两个人深情地凝视着。

“别忘了,每隔两个小时给我一个平安的消息。”瑞博轻声说道。

“你难道不想让那个牧师休息?”芙瑞拉微笑着说道,不过她的笑容之中多多少少带有一丝苦涩。

“没有什么比你平安无事更令人感到期待,这或许是我的任性,不过我仍旧要坚持我的任性,毕竟我任性的机会没有几次。”瑞博说道。

“那么你也得忍受我的任性,我并不想强求你每隔两个小时给我平安的消息,不过每天想必是一个能够接受的数字。”芙瑞拉的神情之中流露出了一丝哀伤。

夕阳渐渐落下,将无数金色的光芒洒落在一片寂寞的海面上,那昏黄的落日仿佛也能够感受到那离别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