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东升

第七十二章 策反八旗

月初五,大雪纷扬,镇江新城全都被白茫茫的飞雪所T呜咽,吹得高高的旗杆上悬挂的旌旗撕裂般的炸响。

就在飞雪之中,镇江城外大营里,一千黑甲铁骑却列队而立,屹然不动,任凭飞雪在身上积上薄薄的一层。紧邻军营左侧,数百辆大车也列成几行,俱都满载,近两千多民夫都穿着厚实的袍子,稍稍在原地踱着脚,时不时地侧耳听一下,等候出发的命令。这些厚实的袍子都是崭新的,是对这两千多长期向千山堡一带运送军需、商货的奖赏。这趟在大年初五便出门在外的差事,可要获得双倍的脚价,不过,这仅仅是民夫们满脸笑意的原因之一。

苏府前厅的门廊上,辽东总兵官、征夷大将军苏翎正一动不动地站着,新婚妻子陈芷云亲手为其披上一件披风,此时正细心地扎好带子。苏翎抬眼望了望空中乱舞的飞雪,若有所思,稍停片刻,才轻声说道:“今年没有往年冷,这怕是最后一场雪了。”

陈芷云站在苏翎面前,抬眼望了望飞舞的雪花,又看了看苏翎,低声说道:“大哥此去,多多保重!”

苏翎说道:“嗯,放心,不会有事的。”

说罢,苏翎便举步走下台阶,却只走了一步,便又回转身,说道:“这一仗打完,我便接你到辽阳去。”

陈芷云一笑,点点头,说道:“大哥,我等着。”

苏翎点点头,最后望了眼陈芷云,便转身走入风雪之中,那护卫队长唐平随即带着护卫们紧跟着出了苏府大门。

苏翎这队三百多骑的队伍片刻之间便到了城外军营前,赵毅成飞马迎了上来,叫道:“大哥,都准备妥了。”

苏翎便勒转马头,同时叫了声:“启程吧!”

赵毅成便向身后招了招手,军营内的掌旗官看见,便奋力挥动大旗,那列队屹立的一千黑甲骑兵顿时发动,依次向营外行去。与此同时,那队大车也开始依次行动,在雪地里拉出长长的队伍来。

这三千多人马、数百辆大车地队伍。一路越过结冰地?ズ印⑵质?印=?肟淼榫衬凇5蓖肀阍诳淼楸ば?ⅰ4稳找辉纭1憧?荚焦?咔降夭屑!=?朊4笊街?小?

这一路上沿途地村落。早已得到通知。这大军供应自有携带。倒是要解决一些柴草问题。村民们更是将沿途险要处设立了人手。以便清除积雪。指明道路。这条宽甸至太平哨、牛毛之间地大道。屡经修整。如今已经是可以并行两辆大车地宽敞大道。除了个别山坳转折处需要小心外。倒是并未给大军带来延误。那雪倒是一直未停。但显然并不足以带来多少麻烦。

苏翎与赵毅成二人并行。走在队伍最前面。这道路既宽。行走又不需赶路。骑兵与驮队始终紧紧相连。黑甲骑兵与民夫驮队都各自有人管带。这一路上倒是不需苏翎下达任何命令。

飞雪之中。苏翎与赵毅成均回想起。当年在这里伏击东路军刘?以及收降朝鲜元帅姜弘立等人地那几场战斗。这时光如梭。此时回想起来。倒真如做梦一般。

苏翎伸手去落在鼻尖地一颗雪花成地水珠。隔着两步远问赵毅成。说:“刘?如今如何了?”

赵毅成听见。便一勒缰绳。与苏翎靠得更近。说道:“年纪大了。便没让他自己种地了。我们给他留了十几个亲兵家丁。日子也过得不错。今年过年还给了些酒、肉。还有几匹棉布、五十斤棉花。”

“其余几个呢?”苏翎想了想,却一时已记不起那些武官的名字。那昔日东路军将领的名字,如今已经在大明朝的典籍里躺着了,朝廷的封赏惠及家人,可惜这些人现在还活着,而苏翎却已记不起到底都有些什么人了。

“都过得不错。”赵毅成笑了笑,说道:“大哥,这田园生活,那几人可都是过得惯了。”

“朝廷给他们的封赏,告诉他们了么?”苏翎笑着问道。

“都知道了。”赵毅成说道:“就是因此,这些人才老老实实地留下了。这若是想回去,可得想想还能不能活着。”

苏翎会意地一笑,不再询问具体细节。

这死而复生,若是平民百姓,倒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于这些武官,可恰恰相反。一旦朝廷知晓,这不但惠及子孙的封赏要剥夺,恐怕这败军之罪却是免不了的,何况很难说这罪会不会累及家人。这些武官对朝廷就算仍然忠心耿耿,此时既然已经?活了这么些年,却是没一个想死的。

这不论武官,如刘?,还是文官如袁应泰,在战场上尚且可以横刀自,但只要活下来,没人威胁生命,这要自个儿去寻死,便万难下手。这什么骨气、气节等等,也要看在什么情形下,方才能显露出来。苏翎这般弃置,是好是坏可很难做结论。就如那袁应泰,当时死了,不过是免了朝廷如处置杨镐一般的罪责,但若是活着,承受的可是无休止的“惊恐”,这跟随苏翎的选择,多少也与此相关。

当然,刘?等人可没袁应泰那般好的运气,但这武将战死沙场的结局,他们可是再也无缘见到了。这千山堡中的屯田新村,这两年也过了最初的艰苦日子,那些降兵不断加入到苏翎所部,而新迁来的百姓却不断增多,如今可都是一个完整的村落了。自然村民们可只知道这些人原来做过大官,如今算是来此养老,倒并未特别看待这些武官们。

苏翎一路踏雪而行,只一日便抵达牛毛扎营。这般行军,可比当初刘?的东路军要快得多。

牛毛当日曾被焚毁,以消除努尔哈赤的前哨站,但此时又被重新开发出来,也驻有数百户人家,毕竟这山里可供耕种的农田并不算多,这自然是要利用起来的。队伍抵达牛毛时,还是依着前面村落的做法,当地村民纷纷挑着大捆的木柴以供军用,这些依然是要算钱的,不过苏翎此时倒不必现付,当地的村长自会办理此事。

这扎营住宿完毕,待官兵、民夫们都吃上热食,苏翎与赵毅成才结束巡视,返回大帐休息。随军的帐篷可是经过反复研制的,这供给苏翎所用的大帐,足可当作三间房屋使用,搭建起来也十分方便。当然,桌椅也有具备的,不过,一律是可以拆装方便的设计,令辎重减轻了不少负重。

苏翎与赵毅成粗粗吃罢晚餐,便见护卫队长唐平进来,说道:“将军,此地的管事求见将军。”

“让他进来吧。”苏翎说道。

“是。”唐平转身出去,很快便领进一个人来。

苏翎、赵毅成略一打量,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件棉袍,面色却不像常见的农家人。

“参见将军。

”那人行礼,说道。

苏翎越看越觉得面熟,便问道:“你叫什么?”

“属下范文程。”

文程?苏翎与赵毅成均是一怔,说起此人的名字,当T分清楚。可面前这人的面色,却不像当初所见到的范文程。

“你是范文程?”苏翎反问道:“是这里的管事?”

“是。”范文程说道:“将军,属下是今年六月被派到此地管事。”

苏翎与赵毅成对视一眼,但没有出声。这事怕是得问问胡显成才知道详情,不过,这半年多时间里,镇江堡、南四卫等地从千山堡一带抽调了不少人手,大凡能用上的,几乎都调出去了。这范文程可是读书人之人,要用上他,想必也是不得已之事。

苏翎看着范文程,说道:“此地情形如何?”

那范文程答道:“禀报将军。牛毛如今有一百六十八户人家,人口七百九十九名。按去年秋末时的田亩数,是九十六顷七十五亩,有耕牛一百二十三头,马六十八匹,羊五百零六只。今冬没有倒毙牛马数。”

见范文程答得如此详尽,这村中管事之职显然不是虚言。

“你来见我,为的何事?”苏翎问道。

“这”范文程有些犹豫,随即一口气说道:“禀报将军,属下确有一事,事关建奴军机。将军若是认为属下所说有用,还请将军准许属下跟随将军。属下愿效犬马之劳,誓死追随。”

听得范文程一连串地说出这番话,苏翎、赵毅成均有些惊讶,这事出意外,却是将想跟随苏翎效力的心思表露清楚。不过,范文程这在山里当一个小小的管事,能有什么事关建奴军机之事?

苏翎却不问何事,而是盯着范文程,问道:“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范文程迟疑了片刻,随后咬咬牙,说道:“将军,属下不敢厚颜自诩多才,但入秋以来,闻说将军着手治理辽东,尚缺不少人手。属下于万历四十三年即为沈阳生员,属下不敢自夸,只愿为将军效力,任凭驱使,属下万死不辞。”

苏翎笑了笑,看着范文程,缓缓说道:“当初我是怎么见你的?你可还记得?”

范文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地磕了三个头,这才直起身子,说道:“将军,往日沈阳沦陷,属下自认贪生怕死,这才投了建奴。后来蒙将军收留,这几年在千山堡活得好好的。属下已思量清楚,这条命便是将军恩赐的,若是还在建奴那边,此时还不定葬身何处。将军,属下是真心效力,绝不敢有二心。”

苏翎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

“是。”范文程说着,便从地上站起来。

苏翎说道:“你的事情,我也实话告诉你,既然投过建奴,这人便就不可靠,你说让我如何用你?”

范文程想了想,说道:“将军,属下也不敢再为投建奴一事自辩,这点脏事属下今生已无法洗脱。但请将军看在属下也读了多年书的份儿上,让属下办些事试试,若能得到将军信任,再为将军多效力便是。”

苏翎看看赵毅成,见其兀自偷笑,大概是见范文程这番做派,着实可笑,便又转头看向范文程,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自己到底心中如何想的?说实话,或许我真可以考虑考虑。”

范文程面色忽红忽白,犹豫了片刻,说道:“将军,属下这条命,的确受将军所赐,投了建奴而将军不杀,实属将军恩赐。这两年,属下也想过多次。属下多少也读了几年书,这辈子要么便在这山里种地过一辈子,要么,便只有跟着将军做事,才能走出这些山。今日难得遇到将军率军路过,是故属下才大着胆子求见将军。”

听了范文程这句话,苏翎才微微点头,说道:“你不想待在这山里?”

范文程连忙点头,说道:“将军,属下不愿在山里就这么过一辈子。”

“你是嫌种地辛苦?”苏翎再问。

“是。”范文程毫不掩饰地说道。“将军,属下家中当初也算大户人家,这等种地的辛苦,实是不惯的。”

苏翎又望了望赵毅成,见其注视这范文程,似乎在想着什么,便又对范文程说道:“对你这样投过建奴之人,要想得到信任,便只有说实话一条路可走。”

“属下定不敢有半句虚言。”范文程答道。

苏翎缓缓说道:“其实,投过建奴的人,我也不是不能用,那李永芳我便用了,但”

苏翎盯着范文程,说道:“我瞧你也算是个聪明人,这反复之人,有哪些毛病,你应该知道吧?”

范文程立即答道:“将军,属下绝不敢欺瞒将军半个字。日后心中想什么,便跟将军说什么,决不做那口是心非之人。”

“这不是嘴里说说便是的。”赵毅成笑道,“你拿什么让人信你?”

范文程说道:“将军,属下所说的军机之事,便算属下的投名状。”

又是军机之事,苏翎这才问道:“你说吧。我倒是猜不透,你在这里,如何与军事有所牵连。”

范文程说道:“将军,属下绝不敢乱说。这两年属下一直在种地,除了这牛毛,属下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但这军机之事,确是有的。属下的兄长,可以策反两千镶蓝旗官兵。”

范文程这一句,可又是让苏翎与赵毅成微微吃惊。

这大半年来,虽然有李永芳的哨探不断潜入萨尔浒、界凡,带回不少消息,可这八旗兵里面,却是不好渗透。这一来是李永芳原来便是自成一部,与八旗相隔较远,二来,李永芳属下本就是汉人,这与女真人天生不容,就算是想策反,也无从下手。

此时范文程忽然冒出个兄长,且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够不吃惊?

大帐内一片安静,苏翎与赵毅成都盯着范文程,却久久不问一句。

那范文程头上略微冒汗,硬着头皮说道:“将军,属下兄长范文采,也是沈阳县学生员,当初我们兄弟两个都在抚顺沦陷时投了建奴,后来属下留在千山堡,便与兄长断了音信。上月属下兄长寻了来,属下两兄弟这才重聚。”

赵毅成忽然问道:“你兄长如何到得了千山堡这里的?”

范文程答道:“将军,这几个月陆续有女真人投奔千山堡,在此地安家落户,据说这还是将军的命令。属下兄长,便是与那些女真人一样过来的。上次将军大捷,在此地安置了不少女真人家,那些后来的,被允许寻找亲朋,就近落户,属下兄长这才寻到这里的。”

赵毅成接着问道:“既然有军机之事,为何不报?”

范文程似乎早有预料,对答如流,并未有丝毫延缓。

“将军,属下两兄弟也有私心。属下实话实说,”范文程说道:“我们两兄弟商量过了,既然以往投过建奴,这再回来,朝廷上定然不会绕过我们

。跟随将军,才能有条活路。是故我们两兄弟一直在寻机会见将军一面。但属下也不敢随意走动,是故便一直拖延下来。将军,此事并不算急,属下兄长说过,那镶蓝旗两千八旗兵愿为内应,擒杀努尔哈赤,但事情一定要得到将军亲口允诺才会定死。请将军勿怪属下私心,拖延军情。”

苏翎说道:“你是想用这件事”

苏翎未说完,那范文程立即明白了,连忙说道:“属下是想用此事立功,为我们兄弟两个谋条出路。将军,我们兄弟都不愿在这山里种地过一辈子。不敢说荣华富贵,只求能跟随将军,立功受赏,过些轻松的日子。”

“你知道立功受赏,便能过轻松日子?”苏翎笑着问道。

“将军,”范文程说道:“如今千山堡的人都知道,凡是跟随将军出征的,都有房子有地,那些立功的,不仅在镇江堡有大宅、土地,还有银子奖赏,根本无需自己种地。”

这番话可算是最真实的想法,不仅范文程有,那些百姓一样会如此去想。这有房有地有银子,又不必亲自下地干活,轻松过上好日子,谁不想呢?

范文程与范文采,这既然是生员,按大明朝的情形,便算是步入科考取士的第一步了。

当然,这范家祖上原是江西人,洪武年间被谪贬,发往辽东流放,但在辽东却也是风头不减。其曾祖范?,正德年间是进士,嘉靖年间最高做到兵部尚书,祖父范沉为沈阳卫指挥同知。这些与辽东都司那些大户世家一样,都是多少年积累下的家产。

这等人家自然不需用什么“不种地”来描绘过日子的。生员指望着的便是金榜题名,就算中举,也是光宗耀祖之事。然而,辽事一起,范家便自然败了,此时虽留的性命,这两兄弟却沦落到要千方百计祈求过上“不种地”的轻松日子,这前后的变化,用脱胎换骨来说,可也不为过了。可以说,作为文人的那点儿脸面,范家兄弟可是一点儿也没留下。

苏翎见范文程已经到了这一步,便也就算是掌握了范文程的心态。这两年“劳作”的效果,可当真显现出来了。实际上,这便是将人放在一个最艰苦的环境里,但又仍然有生计,但是以往的任何习性、脾气,便完全被劳作的艰辛所消磨。这种脱胎换骨,至少对很多人都是有效的。

“范文采呢?”苏翎轻声问道。

“在村里属下家中。”范文程答道。

“唐平,”苏翎叫道:“你去将范文采带来。”

“是。”唐平答道,立即转身出去,带着几个护卫向村中奔去。

这大营可就扎在村边,半里路不到,唐平在村里随便一问,便寻到范文程的那间木屋,随即唤出范文采,也不管范文采目露惊疑,便带了回来。还好几名护卫都未用粗,那范文采倒是没受苦。

进到大帐内,范文采一眼见到范文程,见其只是站在一旁,便先就放了心。这两兄弟可是商量好了才来的,既然如此,说明事情依旧如所商议的那样进行着。

范文采见到苏翎,先跪下磕头,说道:“罪人范文采,见过将军。”

“起来回话。”苏翎皱着眉头说道,这跪礼一直是他不习惯的。这情景可是许久没见到了。

“谢将军。”范文采说着,从地上爬起来,与自己弟弟站在一起,垂首站立。

苏翎与赵毅成打量着这“有名”却又无名的两兄弟,见长相倒是差不多,但范文采自然要年长几岁,但范文程却是要高出小半个头,精神倒是更好一些,或许是年轻的缘故。

“范文采。”苏翎缓缓说道。

“在。”范文采立即应道。

“你能策反镶蓝旗官兵?”苏翎这回没有罗嗦,直接问道。

“将军,”范文采说道:“罪人不敢隐瞒,这策反一事,是那镶蓝旗两千官兵主动提出的,倒并非罪人一人之力。”

苏翎与赵毅成心中疑惑,但却不漏声色。苏翎问道:“你细细讲来。”

“是。”范文采说道:“将军,我们两兄弟自被建奴掳去,这委身投靠,也是不得已”

苏翎不耐烦地打断道:“这你兄弟已经说了,不必再言,只管说那镶蓝旗之事。”

“是,是,”范文采有些紧张,说道:“将军,小的自在建奴那里?活,这一直在镶蓝旗里做事,经手钱粮,登记账册,是故这些人都有些熟悉了。”

说到这里,范文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额头,显然已经有些汗水,这紧张面上看不出多少,这汗却瞒不了人。

苏翎笑了笑,说道:“不必紧张,我又不是建奴那边的,这不会拿你们如何。你们两兄弟不是也商量好了么?这事说清楚了,若果然是真,自然对你们有好处。你慢慢讲,但要讲明白了。”

“是,是。”范文采竭力稳住心神,想了想,才接着说道:“将军,小的”

这范文采大概是在建奴那边待得久了,这幅奴才相可是比范文程多出不少,连这自称,也显然是习惯了。要知道这一个生员,可不会自称“小的”。

“小的这回是被镶蓝旗的几位武官放回来的,专门交待小的来询问投靠事宜。”

“哪几位武官?”赵毅成问道。

“阿尔布哈、音德、阿库、哈路纳、古勒玛辉五人,”范文采一口气说出了五人的名字,“不过,将军,这五人是小的见过的,据他们所说,似乎还不止五人。”

苏翎看向赵毅成,意思是说这五人的名字是否知道?赵毅成摇摇头,女真武官的名字,本就难记,再说,这几人似乎并不是职位较高之人,赵毅成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苏翎问道:“这些人都是镶蓝旗的?都是些什么职位?”

范文采想了想,说道:“将军,小的也不是很清楚他们的职位,大概有的是牛录,有的是备御职位,小的只管记账,这些也不敢随意去问。那镶蓝旗一说,是他们告诉小的的。”

苏翎想了想,皱着眉头问道:“既然你都不清楚,怎能说这都是真的?”

范文采急了,连忙说道:“他们并不是小的上司,这回他们是蒙着小的的头抓去,然后才跟小的说话的。”

这岂不是更令人起疑?

范文采似乎也立即意识到了,连忙说道:“他们交待小的,让小的来这边寻消息,说他们至少有两千镶蓝旗官兵愿意内应,擒杀努尔哈赤,以求归附之路。”

赵毅成盯着范家两兄弟,问道:“这都是不清不楚的消息,你们自己说,怎么敢信?”

范文采一时着急,这光张着嘴,却是说不出话来,急得满脸通红。

范文程说道:“将军,兄长口拙,还是属下来讲,可好?”

苏翎点点头

:“你说说吧。”

“将军,”范文程似乎有些不慌不忙,倒是与范文采完全两样。

“据这一月我们两兄弟商议的,那建奴内里争斗不止,这到了冬日,更是每日都有。传言努尔哈赤仍然是不能走路上马,只能卧床养病,这说话都有十分吃力。那皇太极等八旗旗主各自分做几拨,整日都在争抢粮食、牛羊、人口。听我大哥说的,仅听说的消息里,便有数十起杀伤上百的事情。”

这些倒与李永芳打探的类似,苏翎点点头,示意范文程继续说下去。

“将军,”范文程接着说道:“兄长所说那五人,只知道其中有三个是备御一职,还有一个是牛录身份,倒并非都在镶蓝旗麾下。但我兄长坚信,他们说的两千人,就是镶蓝旗三字,绝没有听错。属下有些猜测,想说给将军听听。”

“嗯,”苏翎说道:“你说吧。”

“那八旗之间的纷争,以往便有,只是这回将军重创建奴,这粮草、牛羊等损失较大,八旗为了保持实力,便要争抢牛录人口、牛羊、马匹,这只要武力强,便不怕别的旗主来争,何况还有努尔哈赤的承继之位,也是争夺的目标。”范文程说道。

“但这回我大哥所说的情形来看,这八旗之中的低级武官,显然不与旗主站在一起,至少此时的情形,这心生它意的已有不少。那五个人想必是联络了一些同志之人,要拿这内应,做个投靠的本钱。”

说道这里,范文程停顿了一下,想必是自己两兄弟可不是也是找这事做本钱的?不过,很快便接着说下去。

“我兄长的确有些不清楚之处,不过,这八旗上下不齐心,却是定然属实的。”

苏翎与赵毅成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当然,对此事最大的怀疑,便是努尔哈赤借此放的假消息,不过,这假的又有何用?苏翎的一切部署,可不是只靠内应取胜。就算努尔哈赤借此想翻身,可也没有任何机会得到那样的结果。

“兄长还说,那些人也知道,八旗攻陷辽东数城,这等闲投靠的话也不好多说,这次内应一说,只等将军大军进发,便在萨尔浒城内开门迎接。只请将军下令,务杀断发之人。”范文程说道。

“断发?”苏翎反问了一句。

“这是从赫图阿拉传出来的消息,说当初将军收服了不少女真人,都是令其去辫子断发。”范文程说道。

这田大熊的名气可是传出去了。苏翎与赵毅成相视一笑,这可是没想到的意外效果。

范文程接着说道:“那些人说,这开门破城,只算换得将军不杀之恩。至于要将军收用,等他们扑杀或是活捉八旗旗主等官员之后,再请将军检视真伪,再定结果。”

“收用?”苏翎笑了笑,说道:“他们如何知道我要用人?难道与你一样,也是听说了?”

范文程说道:“将军,这回努尔哈赤不是如以往只是犯边、扰民,而是攻城陷地,这朝廷未必能饶了他们。只有将军收用,他们才算真的保住了性命。”

这说的,算是合情合理。当然,苏翎与赵毅成还没意识到,这些主要是老六、术虎等人杀掉努尔哈赤等女真贵族的子孙妻女所致。这可不像朝廷以往的做法,那可真是下手绝不容情,有些类似当年李成梁的手段,当然,苏将军可是更加果断,直接。

对于那些女真武官而言,这投靠大明朝廷,还真不如投靠边关武将保险。

苏翎想了想,又问道:“若是不止镶蓝旗的兵马,他们又是如何走到一起商议的?”

范文程说道:“将军,我兄长听到的消息,说是八旗各自损伤不小,那些从牛录中抽调的士卒,有一半已经回到本牛录去了,在萨尔浒驻扎的八旗常驻兵力,只有不到三万人。就是这三万人之中,还得日夜提防对方的偷袭。据说每夜都有八旗士卒被杀,但都被遮掩了消息,似乎努尔哈赤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八旗兵却都很清楚。这些话,都是那些人对我兄长说的。”

范文程接着说道:“将军,至于这些人不止镶蓝旗,想必是因八旗之间抢夺牛录人口所致。那最先动手的皇太极,据说已经抢了不少牛录归其所有。并且,那些人说过,他们都是曾经被努尔哈赤处罚过的人,以后无论怎样,都不会被重用。如今还面临生死存亡之危,所以才想出这个内应之说。”

苏翎笑着说道:“他们倒会猜,知道我一定会去攻打萨尔浒?”

范文程说道:“将军,这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想的。”

“哦?”苏翎好奇地问道:“千山堡也是?”

“是的。”范文程说道:“将军可以随意寻几人去问。这萨尔,必定要在明年被收服。”

苏翎无语,赵毅成笑道:“大哥,这可是天意啊。都帮你算计好了,只等着大哥下令了。”

苏翎一时没有说话,细细地看着范文程兄弟。

“那么,他们如何联络?”苏翎问道。

“将军,”范文采此时自己说话了,说道:“他们说为防泄密,小的不必回去回话,将军若是同意,只请将军在攻城之时,令官兵大喊三声去辫二字,若是野战之时遇到,也是这般。”

这倒是费了脑筋想出来的暗号。

赵毅成问道:“他们能听懂汉话?若是听不懂,岂不是喊了也没用?”

“有些能听懂。”范文采说道:“不过,他们还是让我用了一日的功夫,教几个人学说这两个字,我走时,他们倒是学得会了。”

这“去辫”二字,怕是只有苏翎所部才会做的事情,当然也不会误会,也没有什么旁的人会强调这一点。这也算是稳妥的办法。

“他们为何不主动过来?”苏翎问道。

“他们也说过,”范文采此时说得可流利了,“这一时不好全部走开,二来,他们也害怕还没到赫图阿拉,便被别的旗暗算了。如今不仅牛录会被抢夺,连士卒也会被捉去。”

“有这么乱?”赵毅成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有的,”范文采点点头,说道:“我们兄弟还想跟着将军某条生路,断不敢有半字虚言。实情怕是比小的说的,还要乱一些。小的这回回来,还是那几人派人护着,从山里绕了十几日的远路,才到的牛毛寨附近。”

“送你的人呢?他们不干脆一起走了?”赵毅成又问。

“他们还有家眷,不敢私自就走。”范文采说道:“将军,那断发的,也包括女人、孩子,都是他们的家眷,不仅仅是八旗兵士。”

苏翎点点头,说道:“你们两个,就跟着我吧。若是果真如此,自然另有赏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