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东升

第二十一章穷途末路

辽东总兵官苏翎原打算与辽东经略袁应泰袁大人会面,商议那辽东监军胡嘉栋的事情。不过,这日一早,苏翎尚未动身,却见李永芳忙着求见,说是派往萨尔浒的哨探们有消息传来。苏翎立即接见李永芳,将袁大人的约定暂时拖后。

那赵毅成晚间歇息得很晚,与自家大哥苏翎在一起的这几日,是忙得比在镇江堡的胡显成要多出数倍来。要说镇江堡的胡显成,人家忙的是实事,左右不过是加派人手,事事要过问一下罢了,顶多是愁一下人手奇缺的问题。而在苏翎这里,却是要费尽脑筋去筹划那无数蹦出来的想法。

这些想法哪一个不得规划出几十、上百条?更别说还得顾及到不能与其它事务相互矛盾的地方。苏翎倒是忙于处置辽阳周围几营人马的大小琐事,这些费心思的,都由赵毅成进行完善,并逐步列成文,以便再次修改。赵毅成有心找韩光欣等那些书办们来帮下手,想想却又罢了。苏翎想出的主意,可有不少是这些人绝对无法接受的,还是不添乱的好。是故等赵毅成接到消息赶到前厅,展现在李永芳面前的,是一双通红的眼,还有满脸的疲惫之色。

“又没睡好?”苏翎关切地问道。

赵毅成伸手揉揉双眼,说道:“不碍事,再有两日,就差不多了。”

苏翎点点头,回头对唐平说道:“去给泡杯浓茶来。”

“是。”唐平应着去泡茶。

“说吧,都有些什么消息?”苏翎对李永芳说道,并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李永芳欠了欠身,走到椅子边坐下,说道:“禀报将军,属下的哨探回报说,努尔哈赤与八位和硕贝勒。都还住在萨尔浒城。”

赵毅成接过唐平递上的浓茶,喝了一口,笑道:“萨尔浒还能住人?”

李永芳也笑了笑,说道:“将军,萨尔浒城已被收拾一新,房屋都已重建,已能住人。”

苏翎问道:“那沈阳城里没有拍驻八旗旗主?”

“没有。”李永芳答道。“属下哨探说。努尔哈赤与八个儿子都在萨尔浒。一个不少。”

“沈阳城地八旗兵谁来管带?”苏翎又问。

“回将军。据说是八旗各自派有武官管带。并无人统管。”李永芳说道。

赵毅成又说:“难怪。金正翔他们伏击了八旗游骑。也不见有追兵出城追赶。照这么看。怕是以后连游骑都少了。”

苏翎点点头。说道:“这么个情形。当真出人意料。努尔哈赤呢?他地病如何?”

李永芳说道:“将军,那努尔哈赤已经能够说话,不过,属下哨探说。只露面了两次,其余时间都未看到。想必身子依然不见好。不能多行走。”

“那八旗旗主呢?”苏翎问道。

“属下正是为此事而来。哨探回报,努尔哈赤大概是尽量要调和八旗旗主之间的冲突。所以,在萨尔浒对外宣称的。是八和硕贝勒共理国政。”

“哦?”苏翎一怔,说道:“这个听着耳熟。不是年初便有这个消息?”

“是地。将军。”李永芳说道,“这八贝勒共理国政,是天启元年正月十二日,努尔哈赤便宣布了这个策略。不过,当时并未说是八贝勒,而是四大贝勒。”

“哪四个?”赵毅成问。

“即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四人。”李永芳说道。

“你说的详细些,”苏翎说道,“这会儿不急。”

“是,将军。”李永芳答道,“这要说起来,还是努尔哈赤为其身后事做的手段。这原本努尔哈赤是宣布由大贝勒代善接替努尔哈赤的汗位。不过,大贝勒代善,在后金国内不甚得人心,反倒是那皇太极受人喜欢,这些事倒是多的很,属下也不细说了。总之,到了年初时,努尔哈赤也有心夺了代善的权限。再说,八旗之中,也是分做几派,相互明争暗斗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所以就弄了个四大贝勒?”苏翎笑着问。

“是的,将军。”李永芳接着说道,“这改变汗位继承地事情,努尔哈赤直到天启元年正月的时候,才算表明了心意。不过,在正月里,努尔哈赤只是带着众贝勒对天盟誓,要各位贝勒齐心,不得相互争斗。直到二月地时候,才下令由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按月分别执政,努尔哈赤说的是按月分值,意思是将后金国内的大小事务,都总归当月的值月贝勒掌管办理,然后由四大贝勒轮流执掌政事。这样一来,原来大贝勒地权,便被分成四份了。这谁都看得出来,大贝勒代善的汗位不会有了。”

苏翎问道:“依你看,努尔哈赤倾向传位给哪一个贝勒?”

李永芳答得很快,说道:“应该是皇太极。努尔哈赤前几个儿子里面,唯有皇太极肯专心读汉人书籍,学写汉字的人。在那些贝勒之中,算得上是有智谋,作战也算勇猛的人,且对运用权术也自有一套。并且,那皇太极还是努尔哈赤最宠爱的妃子叶赫纳拉氏所生,平时便甚得努尔哈赤偏爱。”

“想必那大贝勒代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了?”赵毅成说道。

“是的。”李永芳说道,“还有那皇太极,也不会坐视不理。这次将军大胜,不说努尔哈赤败得如何,单是这八旗旗主,就在皇太极与代善之间,分成了两派。此时努尔哈赤病中,无暇管制,以至便弄出一件事来。”

“你说说看。”苏翎笑着说道,“这个乱劲儿,不出事倒是奇怪。”

“将军。”李永芳说道,“努尔哈赤身边,有一个叫阿敦阿哥地人。是努尔哈赤的从弟,也是他地近身侍卫。这事便与他有关。”

李永芳稍停一下,接着说道:“这传说是皇太极将八旗之中的阿敏、莽古尔泰两大贝勒都笼络在自己地一方。说是一齐密谋,要寻找时机,除掉大贝勒代善,以便正式去除袭承汗位的人。不过,说来也怪,这秘事。却正好被那叫阿敦地知道了。”

“有这么巧?”赵毅成问道,“既然是秘事。却为何被人听到?”

“属下不知。”李永芳说道,“哨探说,在萨尔浒地女真人,都是这么传说地。”

“你接着说。”苏翎说道。

“是。”李永芳说道:“传说是那叫阿敦的。将此事悄悄密报给大贝勒代善,说皇太极、莽古尔泰等将要杀他,让他小心防备。谁曾想,那大贝勒代善听了,没用别的任何法子,却只管到努尔哈赤的床前哭述。将那叫阿敦的话都告诉了努尔哈赤。”

“那努尔哈赤如何处置?”赵毅成问道。

李永芳笑了笑。说:“这如何处置?只是说话,又没有实证。所以。想必努尔哈赤也是对皇太极起了疑心,同时对大贝勒代善也没什么好脸。这便弄出个八王议政的法子来。”

“那个叫阿敦的呢?”赵毅成问。

“被关起来了,不知死活。说是其挑拨离间,居心叵测。倒是没再提起事情到底有没有。”

“那八王议政说地什么新鲜的?”苏翎笑着问道。

“类似与四贝勒执政。不过是改为八王共议。凡事都由八人商定执行,且日后地国主,也由八王选定。另外,努尔哈赤还交待,在八王之下,设女真大臣八人,汉人大臣八人,蒙古大臣八人。八大臣以下,再设设女真理事官八人,汉人理事官八人,蒙古理事官八人。众理事官审理后,转告众大臣。众大臣拟定以后,再上奏给八王。八王最后审定。”

苏翎笑着说:“听着倒还严谨。不过,事实如何?有效么?”

李永芳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不过是努尔哈赤一厢情愿。实际上,八王是越斗越厉害了。聚属下哨探说的,已经有数十起抢夺对方牛录、人马以及牛羊、粮食的事情,只是瞒着努尔哈赤。”

“谁占了便宜?”赵毅成问。

“皇太极。”李永芳答道。“不过,皇太极一旗,也有损失。只是代善一方损失的更多而已。”

苏翎想了想,说道:“那不是萨尔浒如今乱地很?”

“正是。”李永芳说道:“如今萨尔浒、界凡,以及清原一带,一升谷子,四月初是一两银子,如今卖到八两,还买不到。一匹马由过去的十几两白银,如今上涨到三百两。一匹蟒缎由过去的四、五两银,上涨到一百五十两或二百两,这比过去可涨了四十倍到五十倍。并且,女真人住的村寨,已经有盗贼出现,据说有些偏远的村寨,还有吃人的事情,不过,这都是传闻,无法证实。”

“赫图阿拉呢?”苏翎问道。

“都撤离了。如今那儿没人居住,说是阴气太重。”李永芳说道。

杀了那么多人,不重才怪。苏翎又问道:“那八旗兵,如今到底还有多少?”

李永芳犹豫了一下,说道:“将军,属下哨探实在无法探明。这八旗兵留在萨尔浒地,倒是只有一万多人,其余的都分散到各个牛录去了,但似乎是轮流回到萨尔浒换防。如今那些牛录也都分不清自己到该归属那一旗,据说,至少有半数地牛录,都收到过不同旗主的命令。”

“有这么乱?”赵毅成问道。

“是地。”李永芳答道,“属下的那些人,也正好才打听得到消息。”

苏翎想了想,说道:“李永芳,此事交待你地人,不得传出去半个字。”

“是。属下遵令。”李永芳说道。

赵毅成望着苏翎,问道:“大哥是想......”

“对。”苏翎说道:“这样下去,我们才来得及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