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合兴泰的商队受到了当地华人的热情接待。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特别是现在他们还带来了这么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如果没有遭受过西洋人的血腥残杀和抢掠，可能他们对于中原王朝还没有这么强烈的眷恋之情。

公元1603年，西班牙殖民军在马尼拉等地大规模屠杀、抢掠当地华人。一些年龄比较大的人至今都还记得那些血腥恐怖的场景。这种事情在之前也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当地华人本来就受到压制，不能持有武器，突然遭到这种袭击，更是不知道怎么反应。大概有两三万人惨死在西班牙人的屠刀下。

商行人员们得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派人回报了停在港口外的船队高层。船队高层人员都很愤怒，不过在如何解决这件事上却产生了分歧。一方主张像安平港一样直接攻占马尼拉，然后组建临时审判庭对这些侩子手进行审判。另一方主张要求西班牙人对此事件负责，交出当初的侩子手以及进行相应的赔偿。

双方争执不下，只好kao投票表决来决定。最终后一种主张以微弱优势获得通过。主要是因为商行高层，以及赵永泰给他们这次南下的任务做出了安排：经商和侦查。而且先不说能不能打下来，就算是现在不顾损伤强行把马尼拉打下来，也无法追究当时那些侩子手的责任，毕竟那场大屠杀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现在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相对来说，保证现在活着的人的生命及财产安全更有意义一些。而且现在合兴泰已经同荷兰人事实上开战，按照赵永泰的规划，暂时还没有同时对战两个西方强国的计划。现在岛上的华人并没有面临这种危境，所以船队高层最终决定暂时不予诉诸武力，先看看西班牙人的反应再说。

实际上现在拖时间对合兴泰和华人是有利的。因为时间拖得越长，海卫舰队的实力也就越强，西班牙人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而那些幸存的华人能得到的赔偿也会越多。

也许有许多人觉得为死难者报仇才是最重要的。报仇重要是没错的，但是报仇的方式并不一定就是简单的杀死对方。特别是这种陈年旧账，当事人都很难找到的情况。最好的解决办法是追究其官方的责任，并要求赔偿。为死难者的后人创造良好的生活、学些条件，这样比简单的杀戮更有意义。

死者为大，但是活着的人同样重要。对先人们的崇敬应该是发自内心，而不是流于表象。中国的父母都希望子孙后代能够有好生活，相信他们这种期待不会随着他们生命的消亡而消失。这也是赵永泰一直对身边的人灌输的思想。

因此安平港内的荷兰人投降后，海卫们并没有因为他们以前对当地华人们做出的暴行而屠杀他们，而是组建了临时审判庭来审理这些案件。这也是这次后一种主张最终能够获得通过的重要原因。其实如果不是这场大屠杀被害者人数太多，支持后一种主张的人会更多。

当然了，如果是正在发生的惨剧，那海卫都不需要商议就可以做出决定：干他丫的！该出手时就出手，这也是赵永泰一直强调的。其实这与之前的主张是不矛盾的，因为赵永泰要求在出完手后，还要再追究相关人的责任。就算是当事人都被干没了，也要找到主使之类的相关责任人。该杀该赔，那就要看审判的结果了。

船队派出人员向西班牙总督府非常强硬地表达了己方的要求：1.全面追查当年的事件当事人，这些人必须受到审判庭的审判。2.西班牙总督府必须对当年的受害人给予赔偿，而且还要加上这些年来的利息。3.船队要在马尼拉设立临时审判庭，审查所有华人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听到这些要求，西班牙人都非常愤怒，不过又没有人敢直接拒绝，因为此时港口外的大型舰队都已经起锚在港口外巡游。而合兴泰的人员在提出要求前又向西班牙人免费提供了一个消息：荷兰人的大员（安平）港已经被正式收回了！同时正式提醒西班牙人，大明不允许他国在台湾岛上建立军事基地。也不允许他国战舰出现在大明所属海域。希望西班牙人能够尽快撤离在台湾的舰船及人员。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个重磅炸弹，炸得西班牙人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荷兰人的大员港已经被明国收回了？荷兰人被击败了？现在荷兰人在各大海洋上可都是占据着不小的优势。就这样被明国的舰队给击败了？不过以港口外的那支舰队来说，也确实是有这个实力。

此时在海卫舰队的威胁下，西班牙人不敢再像以前对付当地华人一样那么嚣张了。不过他们在口头上还是很硬实，表示可以追查当年的大屠杀事件，但是对于赔偿和设立临时审判庭的事儿坚决不松口。因为当年的大屠杀现在在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基本上都没有参与。

因此他们不怕查。说是追查，也就是口头上说说而已。这么多年前的事儿了，别说他们根本不想查，就是真用心查，也查不出个什么结果。因为这件事儿是西班牙整个王国的集体诉求，并不是少数几个人的单独行动。这件事儿最后很可能就是查到西班牙国王头上去了。这种犯傻的事儿他们怎么可能去做。

至于说赔偿和临时法庭，那就是涉及到他们这些人的利益了。如果他们同意赔偿，那只能是他们自己掏腰包，西班牙国内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说不定他们还会因此丢掉现在油水颇丰的位置。

而临时法庭那就是对他们这些人的直接威胁了。只从那次大屠杀以后，西班牙人对待当地华人就跟对待奴隶没什么区别。这种情况下他们对当地华人别说是做出不公正待遇了，基本上就没有不犯法的行为。只是他们自己对这些事儿不管，甚至还以此互相攀比。这要是让合兴泰在这里设立临时审判庭，那他们不是把自己的小命儿送到对方手里去嘛，他们当然不会干。

事实上，由于有了先例，所以西班牙人对待当地华人的态度比荷兰人对待台湾岛上的华人还要恶劣得多。毕竟台湾岛离大陆很近。而且荷兰人又一直在同郑芝龙及明军水师作战，所以荷兰人对大明还是存有一定的敬畏之心，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既然是交涉，那也就不会很快出结果。面对海卫舰队的强势威胁，西班牙人最终选择了拖字诀。三天后他们同意对大屠杀事件的被害人进行赔偿，但是要求要等到整件事查清楚后再进行赔偿。这也基本上符合合兴泰的要求，所以合兴泰的谈判人员最后是一脸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当然了，其实双方都知道这就是在拖时间而已。对于合兴泰来说，这个结果暂时可以给当地华人一个交代。等到他们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之后，才能够用拳头来得到真正的结果。而西班牙人则可以暂时免除眼前的危机，等待援军的到来。至于说打不打，那就需要西班牙国内的人来决定了。要不然要是打输了，这个责任他们可担不起。

五天后，迫于无奈，西班牙人同意审查当地华人起诉的案件，不过他们坚持要求由他们的法庭来进行审理，只同意由船队派出人员陪审。船队的高层商量后，决定先同意这个做法，看看西班牙人的审判结果再说。毕竟他们不可能一直停在这里，他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让当地华人不再受到伤害。

因此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表现己方对当地华人的重视，以及展现己方的力量，让西班牙人及当地的土人投鼠忌器。至于说他们以前受到的伤害，就算是现在不能完全讨回来，以后也会帮他们加倍讨回来。大明国民主义，也是赵永泰一直在向他们灌输的思想。

所谓大明国民主义简单的说就是加入大明国籍的人就享有国民待遇，不管他是什么民族。在赵永泰的构想中，以后只有明人或者华人之称，不再有民族之称。其实同化才是华夏民族最强大的力量，而且华夏民族本身也是古代许多民族融合而来。

狭隘的民族主义对于国家和民族的发展都是不利的。就像是近亲的后代。基本上都会出现遗传病。长此以往，民族和国家只会走向衰亡。因此需要不断的吸收新鲜血液。

当然了，这种融合是指华夏民族的主动同化融合，而不是像后世一些砖家标榜的那种“被动融合”。当时看到那些砖家的“经典言论”，赵永泰很是疑惑了一阵：是不是因为这些砖家的先人们没被融合掉，所以他们才会对此保持一种“感恩的心”？只是不知道他们那些经历过那种苦难的先人们听到这些话会有什么感想？希望他们能把自己的这些子孙带过去好好谈谈心！

什么？超国民待遇？有！罪加三等就是超国民待遇。要不怎么能体现这个超字哪，是不是！

崇祯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马尼拉总督府直属法庭正式开始审理华人起诉的案件。本来有很多人向船队请愿抱冤，不过一听说是在荷兰人的法庭审理，而且还是由荷兰人主审，当地的华人们就不敢告了。因为此前他们就算是能上告到这个法庭，也从来没有在里边打赢过官司。反而还很可能会因此遭到更残忍的报复。

在船员们的不断鼓励下，告诉大家如果大家觉得荷兰人审判不公，他们会为大家讨回公道。这才有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船员们的陪同下把诉状投到了法庭。与以往不同，这次荷兰人没有再把诉状给扔出来或者撕掉，而是认真的收好，并微笑着告知这名苦主，法庭将在什么时间开庭审理这个案子。

在以前，这个法庭从来不会受理控告西班牙人的诉状，或者应该说这个法庭基本上不会接受华人的诉状。就连华人告土人的诉状，这个法庭也很少会受理。而且就算是受理了，最后的判决结果也很可能是有利于土人一方的。这个法庭审理得最多的反而是控告华人的案件。其次才是西洋人控告土人的案件。由此可见当地华人的社会地位到底有多低下。

二十四日这场审判立刻引起了整个马尼拉地区华人们的关注。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法庭上除了法官和陪审团外，还有六名船队的管事成员。在赵永泰的长期身体力行的推广下，现在许多人喜欢上了新式明服。贴身紧袖的新式明服不但方便，而且穿的人看起来更有精神一些。

此时六名管事就是穿着这种新式明服，神情严肃地端坐在陪审团对面的席位上。他们都是最早的一批学堂生。这批学堂生现在基本上都在商行里担任中下层管事。因为学堂生都接受过军训，而且毕业后也多有保持，他们觉得这是他们作为学堂生的标志，所以他们的纪律性和精神面貌都很好。

现在他们端坐的样子看起来比西班牙的士兵们更像军人，这也就让西班牙人更加确信港口外的那支大型船队是一支颇具战斗力的舰队。因此还没开审，西班牙人的气势又落了两分。同时看到他们斗志昂扬的样子。原告席上以及台下听审的华人们忐忑的心情也宁静了不少。

这是一起强jian案。实际上这种案件在南洋诸岛都很普遍。因为西洋人此时还处于大航海的探索时期，所以远离本土，分赴世界各地的西洋人绝大多数都是男性。生物总是有生理需求的，特别是人类。这些水手大兵们除了喜欢断袖之癖的，当然也就对当地的异性尤其感兴趣。

要到洋人憋急了都敢对动物下手，就像那个第一个感染艾滋的家伙，据说就是强jian了一头猩猩。想想真是恶寒！在有人可以考虑的情况下，他们当然还是会首先选择人类。当然了，有特殊癖好的除外。是个人，只要不是傻子，总是会有美丑的认知和喜好。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人们总是会选择自己喜欢的。

与南洋地区的那些土人比起来，华人明显要好看得多，也更符合洋人们的审美观。因此，自从西洋人入侵南洋一来，洋人强jian华人妇女的事在这里非常普遍。并且形势有越来越扩大以及越来越恶劣的趋势。但是当地华人们对此没有任何办法，能做的最多就是无力的反抗，然后被杀死。

这种事此前在马尼拉每年至少也会发生几十上百起，但是根本就没人会管。因此今天法庭开庭审理此案，格外受人关注，不管是西洋人还是华人，甚至是土人。

这次的被告一名舰队中尉，官职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一开始这家伙还趾高气昂的，不过他脑袋还不算太笨，发现法官没有明显地打压对方，偏帮自己，渐渐地也就收起了那份儿神气。

虽然在殖民地当法官并没有太多的油水，权力也不大，不过想要做到这个位置，还是需要得到当地总督的首肯才行。因此一般坐上这个位置的都是当地总督的亲信或者小弟。现在这名法官普朗就是驻马尼拉总督的亲信，一早他就得了招呼：不要做得太难看，引起明国人的怒火就不好了。因此到目前为此，他的表现还算得上是中规中矩。

本来在普朗想来，反正这人也只是一个中尉，就算是把他送给明国人表达一下己方的善意也是可以的。不过前提是明国人接到这个礼物后就不再纠缠其他的案件了。不过由于在此前的交涉中，合兴泰的人员已经严词拒绝了他们的暗示。所以普朗现在还得极力保全这名中尉。要不然以后审判的案件都以此为标准，那他就不要想有好日子过了。

为了能够保全这名中尉，同时又不会触怒明国人，西班牙人想出了一个妥协方式：用金钱抵罪。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且他们在这里的统治还需要这些士兵的武力护持才行，要是把这些人都抓了，别说以后没人保护他们，不引起兵变就不错了。

至于说赔款嘛，总能够赚回来的，就算是华人不能抢了，不还有土人嘛。虽然他们是穷了点儿，但多抢些人不就完了，反正这些土人人数多。而且那些酋长、国王之类的也蛮有钱的。我们打不过明国人，还打不过这些土人王国吗！

在赵永泰的影响下，合兴泰和海卫的人现在都觉得赔钱比单纯把人关起来要实在得多。因此六名陪审稍微商量了一下，接受了马尼拉法庭对这个案件的判罚结果。为了能够获得明国人的接受，西班牙人对这笔赔款也算是绞尽了脑汁。少了怕对方不接受，多了又怕以后的案件赔不起。所以这笔赔款相对来说还不算少。

当然了，如果按照台湾临时审判庭的判罚标准来说，这笔赔款是远远不够的。因此船队上下的说法是：这笔钱算是利息，等兄弟们再回来的时候才跟你们算总账！

这个令合兴泰成员并不满意的判罚结果却让当地华人们备受鼓舞，并不是因为对方赔了多少钱，而是因为西班牙人对待他们与以前迥然不同的态度。他们以后再也不用忍受以前那种整日担惊受怕的生活了。同时这也让年轻一辈的华人们心中对中原故国开始向往起来。

（在此感谢四月梧桐大大提供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