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身份
崇祯六年二月十一日，农民军入京畿，连败左良玉等官军，攻克顺德等地。不过顺德等地对于台州来说太过遥远了，等消息传到台州的时候都已经是月底了。照理来说，除非是农民军打到江南了，否则这种事对于合兴泰的各大家族来说连饭后谈资都算不上，大家这时候更愿意谈论一下海贸这座金山到底怎么挖。
不过这件事却引起了合兴泰各家族核心成员的关注，因为农民军在攻克了顺德等府后抢劫了当地的永和粮店。其实仅仅是几个粮店的损失，对于大家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由于这些年来北方各省年年大灾，因此合兴泰趁机在当地各州府都开设了粮店。现在农民军把永和纳入了抢劫目标，那其它州府的粮店也都不安全了。当地官军接连大败，以这种形式，大家不得不担心当地其他商铺的安危。
当然了，就算是黄河两岸各州府的粮店都被抢了，这种程度的损失对于合兴泰的十大家族来说也不算什么。毕竟这不是合兴泰的主业，跟其他产品比起来，粮店的利润还真不够看的。不过这对于永和里的其他家族来说就算是不小的损失了。作为大股东，合兴泰需要给大家一个交代。而且作为现在江南地区的势力核心，它也必须要维护自己的面子，因此在这件事上合兴泰也必须要有所表示。
此外，其实这些粮店都只是打前站的。按照合兴泰的计划，等到永和在当地的影响力达到一定程度后，合兴泰的分号也会在那里开设。挤入当地的市场，才是合兴泰主张在当地开设粮店的主要目的。不过为了缓和与当地势力的这种冲突，合兴泰才采用了这么一招投石问路，或者也可以叫投其所好。
中国自古以来都是以农为本，也是正因为如此，大家有了钱首先想到的就是买地。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也算是几千年的历史经验。毕竟有再多的钱也不能吃，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年年天灾不断的情况下，在家中囤积粮食，是现在各世家大族的首要任务。
在这种情况下，永和的出现.也就容易得到当地势力的接纳。毕竟现在到处都在遭受大灾，能在这种时候像永和这样大量提供粮食的粮行并不多。而且在这种时候，当地官府也会乐意永和在那里开分店，他们知道老百姓只要有口饭吃就不会冒险。而当地的大户们现在都在抢粮，谁还会往外卖，还是像用这样以并不算高的价格卖。
陕西已经有人因为活不下去造.反了，他们可不希望自己的辖区里也出现这种事儿。因此，他们也会尽量给与永和方便和保护。要不然别看合兴泰在江南势力强大，但真要是想强行挤进去，当地势力也不会给面子。毕竟这是在跟他们抢饭碗。而通常这种情况下的结果都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现在农民军的行为却影响到.了这个计划，也使得合兴泰高层不得不关注这件事情的发展。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的消息是通过商行自己的渠道传过来的，并不是从官府的邸报或者官场内线传递出来的消息。而且时间上还比官府的消息快了两天。
董事会连着开了两天的会，也没有最终决定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不得已休会三天，等各自回家去商讨对策。不过这件事赵永泰并没有参与，虽然董事们都希望他能够参加，但他以另有要事为由直接开溜了。他在开会的第一天就坐车赶往杭州去了。
对于这件事赵永泰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护卫队去打回来，赵永泰也相信护卫队能打赢。可是这却是现在最不能用的办法。不管皇帝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合兴泰的事，但是至少朝堂上的那些大佬们都一直瞪大眼睛在看着合兴泰。护卫队不出台州，这是目前双方默认的底线。这种情况下，大家还可以和和气气地一起发财。
如果一旦越过这个底线，别人就不得不怀疑了：.你要发展海贸，组建水师，大家都默认了。毕竟大家都知道在海上赚钱不安全。但是你还要在陆地上到处乱窜，你想要干嘛？学学人家郑芝龙，一直就窝在厦门，从来不在陆地上搞事儿。这样时不时的还可以给他个嘉奖令什么的，大家面子上都好看嘛。
但是不派护卫.队，合兴泰在北方又没有什么武装实力。这样连店铺都保护不了，就更不要说找回面子了。这样一来也就只能kao官府了。但是现在官军一败再败，府县丢了一个接一个，连自身都难保，又如何kao他们来挽回损失和面子？因此，赵永泰根本就不参加这个讨论，直接开溜了：这种难题还是让大人们去头痛好了！
赵永泰当然知道这是明末农民大暴动的序幕，不过他无意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看着这场暴动席卷整个北部，而后再出兵收拾残局。实际上这场风暴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它的出现是因为社会矛盾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已经越过了人们的接受底线。
赵永泰去杭州干什么？这个说起来真有点儿不好意思。从小就有天才儿童之称的赵永泰，这次是去参加府学的入学考试。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社会标准来说，赵永泰还是一名文盲。在他具有了秀才的身份之后，才能被称为文化人。
明代的科举与以往不同，参加科举的人的身份只有两类，一类是国子监的监生，另一类就是各府、州、县学的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成为府学的生员，也需要考试，而且是一连三试：县试、府试、院试。县试、府试在府县进行，院试则是在省府进行。
两天以前，父亲告诉赵永泰要到杭州参加今年的附生院试，附生通俗点说就是非指标特招生。也就是给像赵家这样有钱有势的人家开后门儿用的。要不然以这个时代比后世高考还要低的府学录取率来说，世家子们通常是很难能考进去的。但是谁让他们是特权阶级哪，所以朝廷特别开了这个后门给大家用。大家都是地主，总是要照顾一下的。
今年九月便是正式的科举乡试，也叫秋闱。通过了就能获得举人的身份。虽然现在赵永泰没有举人的身份，一般的地方官员也不敢让他下跪什么的。而他们家现在也不需要kao这个身份来获得免税之类的好处。但是老爷子他们还是觉得有一个举人的身份要好些。毕竟在这个时代大家还是对这种朝廷承认的身份情有独钟。没有这个身份的人，人们从内心里就会看轻一节。
当然了，这里指的是读书人。在老百姓眼中，世家出来的人都是老爷，至于说老爷之间的身份高低，那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虽然读书人控制着这个时代的舆论，还是会对普通老百姓产生一些影响，但对老百姓影响最大的还是本地的大户、乡绅。
在此之前赵永泰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参加科举，就更不用说会去参加县试和府试。不过父亲告诉他，他的县试和府试已经通过了，只要去参加院试就好了。让赵永泰忍不住想翻白眼：真是太黑幕了，这才是最牛叉的作弊方式。都不用考，就通过了。
要不是院试是在杭州举行，需要收敛一点儿，现在赵永泰都已经是秀才身份了。而直到现在赵永泰连什么是四书五经，都没搞清楚，就更不用说什么要按八股文写文章了。当然了，赵永泰这次去也只是去装个样子，让大家看到他确实是去参加考试了。
本来赵永泰对此是非常不屑一顾的，就是让他去装装样子他都很不愿意。不过现在突然出了顺德这件事儿，他也就非常理直气壮地用这个借口溜了。
“少爷，这次院试通过了你就是秀才老爷了。呵呵~！”车厢里，赵业一边摆弄着碳炉，一边向赵永泰拍马屁道。
“怎么，我要是通不过，你就不认我这个少爷了？”赵永泰斜了一眼赵业，语气中带着一点儿不满地说道。他没想到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小子居然也对这个所谓的身份这么高看。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两千年的侵染，果真已经深入到骨髓了。
“怎么会！我这不是为少爷你高兴嘛。我的眼里绝对只有少爷你！呵呵~！”赵业没想到自己的马屁居然拍到了马腿上，赶紧补救道。赵业之所以会这么说主要是因为听到别人都对这个身份很称许，而赵永泰又同意来参加考试，他以为赵永泰也很在意这个身份。
其实赵业从小就跟着赵永泰，现在对科举这些东西已经很陌生了。毕竟赵永泰从来不会提这些东西，行为举止也都跟传统文人不同，这些对赵业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赵永泰低估了这种从小培养的影响力。
“少爷，我们已经到绍兴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前面厢壁上的推拉窗打开了，张铁柱对赵永泰说道。同时他还对赵永泰挤了挤眼睛。
“好，那就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吧。”赵永泰本来还有点儿奇怪，看到张铁柱的动作，反应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