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芳华尽桃花

第五十五章 有笑有泪

“第一,晋王殿下为我所俘,是与不是?”

萧静好微微勾唇似笑非笑,但在诺敏眼里她笑得如同一个狐狸,很想说若没有自己射的马腿那一箭,她不可能这么顺利抓到晋王,但是自己心里清楚,不是晋王有心放水,谁也抓不住他,那一百名手拿长枪的剽悍骑兵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出过手。

所以说今日若不是萧静好,乌玛镇已经失守。

“第二,格尔勒山族长接任仪式因收到乌玛镇遭围城的消息,所以仪式半途而废,我马不停蹄连奔两日两夜赶来救援,试问作为一个族长我应该算是名符实归吧?”

孟和清朗的声音立即答道:“是的,本使作证。”

很多双眼睛瞟向孟和,心想这又是打哪冒出来的什么使?

“右使孟和!”萧静好顺便介绍了一句。

“第三,新月族多年来一盘散沙,乌玛镇的族民身份也已经暴露,想独善其身继续安稳的占据此地几乎是不可能了,新月族必须从今天开始合为一体,苍龙玄武两部如今族民王军两万,当地族民两万,我想归为一体你们不算吃亏吧?”

人群里开始相互议论,诺敏脸色有些难堪,远远的站在墓碑前,看着萧静好的眼神里带着微微的闪烁。

等议论的声音平息,萧静好又道:“第四,既然大家认清事实,那我这个新任族长应该有处置人质的权力吧?”

“族长不要混淆概念,他是俘虏,不是人……”

“我说是人质就是人质。”萧静好强势的打断诺敏的话,“方才说的大伙都认同了,现下再来交待我的用意,这是对死去的五百族民的交待,并不是对你们。”

她将目光从诺敏脸上移开,淡淡道:“诺敏在城楼上说过,晋王在北渊百姓心中的声望,所以我也不多解释了。”她回头看了看静若泰然的斥尘衣,道:“他,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死在新月族的手上,否则不谈皇上会派兵征剿,就算是将族人尽数剿灭,百姓也只会拍手称快,绝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朝廷滥杀无辜,新月族人在他们眼中只会和契丹鞑子一样,死不足惜。”

“要报仇就要先立足,新月族团结一致万众一心,何愁没有立足的那一天?”萧静好目光扫向诺敏,道:“朱雀部并入新月族,从此就没有部落之分了,诺敏,你有什么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诺敏苦笑,半年前推她上位时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是还有些不死心的想维持现状,但这种想法已经是不可能了。

“我没意见。”诺敏的声音轻到无力。

“那好。”萧静好道:“乌玛镇已经能在继续居住,我将一千军留下,还有马场铁骑一千人,暂时听命诺敏,十日内迁居至格尔勒山,那边我会先安排好。”

“那马市怎么办,乌玛镇的居民长期生活在这里,一朝迁居,以后靠什么来维持生活?”诺敏问道。

人群也开始附应纷纷。

“命重要还是马市重要?”萧静好厉声一吼,所有人噤声,“放牧养马游牧而居,本来就是新月族历来的生存方式,是你们在乌玛镇安逸的生活了几十年,到现在火烧眉毛居然还想着要过原先的日子,哪有这样好的事?没有马市难道就会把你们饿死?这个马市没有了,马场没有了,难道不能再建?人还在,马还在,你们急什么急?”

语毕再此环顾四周,见没人再有异议,两步行到新立的石碑前,双膝一曲“砰”的一声跪下,膝盖和地面相撞的声音,落到众人的耳朵里,就是她以另一种方式表现的决心和鼓舞。

斥尘衣眼底涌上一层水雾,被寒风扫过,顿时消散无形。

诺敏定定看着这个几乎比自己还消瘦的背影,蠕动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和,扎泰两人不约而同上前两步,跪到了她身后。

木格尔走到诺敏身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一声轻叹,两人随后跪下。

接下来是数千族民,无声屈膝下跪,人人表情肃穆坚定。

而此时一身白衣立在一旁的斥尘衣,就显得很突兀了。

“时雨又时晴,春来草木荣,尧光夫地满,触目总伤情,山南与山北,多少往来人,思念祖宗恩,鲁酒祭三樽,焚香挂白纸,斩棘又披荆,祝万代馨香,庆俎豆长存,鹤唳洒千行,世代产奇英,衣冠续百代,俎豆庆常新……”

萧静好字字悲切,族民们纵然是听不懂其中含义,也觉得这发自肺腑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心上,回荡在陵园的每一个角落,凄凄切切让人动容。

呜咽声从数人传自所有人,渐渐的哭泣声越来越大。

萧静好将所记得的祭文来回念着,所幸她还记得这几段,不然现在编可是难为了自己的猪脑袋,越念越悲戚,她都被自己感动的泪流满面了。

听她祭文念出口,再看她配合的表情,斥尘衣先是一愣,后又有些无奈,唇角的拉开一个浅笑又觉得不合时宜,偏偏又忍不住,只好微微转开身。

简单的做完了祭奠,萧静好决定立即动身返回圣殿,诺敏将他们送到镇外。

来去匆匆,自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萧静好和诺敏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嫌隙,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告别的话,交待了一些善后事宜,萧静好就和斥尘衣登上了诺敏准备的马车,带着孟和和一百名护卫返程。

马车是萧静好让诺敏准备的,一连几日没有休息,斥尘衣和她都是重病号,虽然着急赶回去,但肚子里有一个金贵的宝贝,不得不顾及着自己的身体。

要当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虽然肚子还没显形,但手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放在小腹上,有时会想到宝贝钻进肚子里的过程,脸上的笑容就是yin荡的,想到再过几个月宝贝便会从肚子里出来,脸上的笑容又是温柔的,想到孩子长得会像谁多一些,男孩还是女孩,脸上的笑容又是古怪的,想着想着,道最后连做梦都关不住嘴角的弧度,洋溢的幸福感时时都围绕着她。

一觉醒来又是暮霭涌上,草原上土地平坦,马车行驶在上面不会觉得颠簸,斥尘衣静静看着对面安睡的人,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安详又温柔,好久没见到她这样笑。

他不敢翻身,怕吵醒了她的美梦,梦里的那个人应该是冰蓝吧……

斥尘衣被她的笑容感染,唇角不禁一弯,右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

萧静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迎上他带笑的脸,两人相视一笑,斥尘衣从容的拨开她鬓角的发丝,动作不含一丝旖旎。

“你就这样和我回圣殿,皇上那边知道了消息会怎么样?”萧静好翻身坐起来,夸张的伸了个懒腰。

斥尘衣翻身平躺,“我已经让韩宁回燕京,暂时能劝住他不要妄动吧。”

萧静好微微凑近,接着车厢里的光看他的脸,皮肤透白的近乎透明,暗光下就能看到隐隐的青色血管,心中里一紧,手便探向他的腕脉。

斥尘衣没有让开,坦然让她诊脉,笑着调侃:“这次同你回圣殿,借着圣殿的灵气也好得到庇佑,也许不药而愈也说不定。”

萧静好收回手,以她的水平只能探个大概,只知道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观面色却是让人心沉。

“人活一世,不必在乎长短,生命的长度我们决定不了,但可以控制它的轨迹,活到这一天,走到这一步其实已经够了,我很满足。”他撑着无力的身子坐起来,伸手抹去她的眼泪,笑道:“师父曾说你是看得最通透的,看来师父看人也不过如此。”

萧静好记得青阳居士的确说过这话,她吸吸鼻子,翘起嘴巴道:“看得通透不代表无情无欲,那和一根草有啥区别?”

斥尘衣笑出声,点头道:“是,有笑有泪,才是人生真谛。”

“知道就好,哭是发泄的一种,像你这样只会笑的人……”说道这里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咬着,又拿出一个水囊递给斥尘衣,“装的羊奶,和馒头一起吃不会噎着。”

斥尘衣接过水囊,浅浅的抿了一口,新鲜的羊奶腥味冲鼻,才喝了几口实在喝不下,递给了萧静好。

两人吃着馒头闲聊,一路上倒也不闷,话说开了后,心底挤压的某些东西渐渐消散,萧静好觉得这些年来和他相处反倒是现在最轻快。

马车不比骑马,到第四日才回到圣殿。

当日便召集了各位护法和使者,在大殿合议。

因为在几日前的仪式上,各位曾说过,圣女救下朱雀部众人便不会再有异议,加上带回了一位北渊的大人物,所以合议各部落并入一部的决议没有人反对,对于乌玛镇五千人迁居到格尔勒山的提议大家也没有反对,人人心里又有数,现在危机时刻,既然已经被朝廷盯上了,唯有合力一致对外才能保住新月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