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背后的天堂

寄宿,在水深火热的地狱(1)

飞机发出巨大的轰响之后拔地而起,小米贴着窗玻璃呆呆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消失在视线尽头。身后是拥挤的人流,推推搡搡,喧闹嘈杂。

这就是春节前夕的机场。也许全中国的机场在这段时间都是如此,太多人在积攒了一年的劳累之后利用这个长假去外地或者外国的某个小镇悠闲地过上几天逍遥日子。人生如烟,转瞬即逝,在有能力的时候一定要让自己尽情欢乐,这是安以然的信条。所以她和爸爸将被

会飞的钢铁巨兽带到一个小米只在书上和电视里见过的美丽地方。他们去享受他们的快乐假期,而她——

现在她知道爸爸嘴里说的安排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安家人是这个城市里惟一和她家扯得上关系的人,算起来小米得叫安以然的爸爸妈妈外公外婆,所以在爸爸和新妈妈出门的这段时间,把她交给他们照顾是最自然、最让人放心、最合情合理的事情。

“承凯,你直接陪小米去她家拿东西,我和你爸再去超市买些东西。你必须在两点前把事情办好,我跟张教授说好把你今天练琴的时间推迟到三点,再迟可不行。”安妈妈步履生风地在前头走着,同时颇有效率地把之后半天里每个人要办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贴贴,仿佛别人遵照她的意志去做事是理所当然的。而戴着深度近视眼镜颇有学究气的安爸爸,思绪似乎总沉浸在他研究的学术领域,除了跟随妻子的脚步行走以外,他似乎对周遭的事情漠不关心。

据说安承凯的妈妈是幼儿园的退休教师,而他爸爸是某所建筑研究院的研究员,这样一对夫妻能够培养出安承凯这样天才的音乐神童确实让人惊奇。特别是安妈妈,好像总习惯把周围的一切人当作她幼儿园里的小朋友,说话做事总带着挥斥方遒的气势,不容许别人有半点抗拒。小米纳闷,安承凯有什么能力说服他妈妈同意他放弃出国留学的念头,她仿佛可以想像安妈妈一定会用一种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儿子,并且很确定地告诉他“我看你是发烧了” 。

“哦,我忘了。”安妈妈突然放慢脚步,把平视前方扫空一切障碍的视线放在了小米身上,“我替你报名参加了寒假补习班,资料和课本都放在家里,明天就开班了,你今晚要先预习。”

“我——”小米张口欲答,却发现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我看过你的学期成绩单了,说实话真不理想。”安妈妈再次严肃地扫了她一眼,用仿佛看弱智儿的眼光,“小然和凯凯读中学的成绩从来没掉过年级排行前五名。我不管文涛采取什么方式教育你,但是他把你放在我这里一天,我就要用我的方式对你负责,你明白吗?”

小米咬着嘴唇乖乖点头。她能说不吗?虽然她的考试成绩连年级排行前一百名都挤不进去,可老爸从来不对此说三道四。她也不觉得没挤入前五名有多大了不起。但是现在,她能对安妈妈说不吗?

“读好书,才能考上好大学,将来才会有出息。”一直没发言的安爸爸突然拍了拍小米的肩,语重心长地关照着。

呃,小米的肩猛地一沉,仿佛看见自己的寒假正插上美丽的翅膀对她say goodbye。

“欢迎来到安氏教养院。”安承凯站在她跟前对她颔首致意,眼底嘴角分明隐含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步出机场大厅的那一刻,阳光突然从云层里穿透而出,将笼罩着冬日的阴霾一扫而光。小米忽然觉得,和安承凯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其实是件她非常期待的事,毕竟有几个人能看到他打着哈欠眼角还糊着眼屎、提着裤子和家人抢厕所的情景呢。什么时候都表现得完美无缺的安承凯,一旦从光芒四射的神的位置跌落到凡间,小米想,也许她对他的迷恋会减少那么一点点,哪怕一点点也好。

然而想像与现实总是有差距。如果说之前小米曾经对安承凯有过什么粉红色的遐想,那么在安家居住的这短短一个星期里,她已经彻底放弃了任何期待。别说她每天被安妈妈操练得只剩下半口气,根本没劲说话,就是她偶尔轻声和安承凯交谈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安妈妈也会用很温柔的语气问她:“小米,在和你舅舅说什么呀?”精明如安妈妈是很明白安承凯对小女生的影响力的,而任何疑似诱拐安承凯的举动都将被扼杀在摇篮里。不管是莫小米、莫大米,还是任何其他试图接近安承凯的女生,一概被她用各种方式隔离。因为在安妈妈眼里,安家惟一的儿子决不是那些凡妇俗女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这位安妈妈眼中未来的提琴王子,也许只有西班牙公主或英格兰皇室才能配得上,好莱坞明星都显得太轻浮。

于是,每当小米看到安妈妈用一种骄傲的、甚至是狂热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小米便会设想,如果有一天,当安承凯不再能够忍受安妈妈过度的控制欲,或者安妈妈发现自己的儿子根本就不能被自己所控制,那么天下一定会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