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慕

第三百六十七章 出路

二更:

罗擎风不由想起,镇国公当年要把他送往军营时,曹氏出来百般阻挠时的情景。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甭听他们的,你又承不了爵位,吃那些苦干嘛?!留在娘亲身边,万一你爹不在了,还能短了你的份子?!何必到军营去送死,没得一不小心,就被人算计送了性命

。”曹氏一副不舍他受苦的样子。

后来,曹家舅舅也来告诉他:等他过了十五岁,能将他送到国子监上学。那里面都是权贵家族出来的公子哥,有这样的人脉,以后在京城的地界上,没可能混得很差。在那儿读几年出来,不仅有个监生的身份,还能帮他找到机会,在衙门里谋个职缺。不用到军营捱那些苦。

当时他对母亲和舅舅的初衷,没有半分怀疑。原来真的被他们蒙了。

现在想起来,曹氏之所以不让他参军,无非怕他一去不回,手上少了个重要筹码。

望着八弟脸上变幻不停的表情,隐约含着几分悔意。

罗擎云心里暗自感叹——这家伙从小受曹氏兄妹涂毒太深。好的没学会,一些纨绔的恶习,倒被他学了个十成十。这些曾让罗府大家长罗燧耿耿于怀,引以为恨,却又颇感无奈。

将罗擎风遣出罗府的行动势在必行,这对镇国公府至关重要。既切割了跟靖王旧党的牵扯,又整肃了后院。世子罗擎云当即立断,将相关人等清理干净,挽救罗府岌岌可危的声誉。

罗擎云离开后,罗擎风耷拉着脑袋,也独自下了阁楼。

在路上他一直在琢磨兄长刚才的提议。他的存在,就像是爹爹的耻辱柱。时刻昭示着罗府曾经不光彩的历史。他们当然会欲除之而后快了,竟然一点手足情分都不顾……

像木偶人一般,罗擎风傻愣愣地回到院子里。

躺在**。他咀嚼着四哥最后告诉他的那些话。

“你好好想清楚,走科举仕途也好,从军也罢。这些都是靠自己本事吃饭。比任何时候都更能挺得起腰杆。若三年内你考上秀才,将来还可去江南的鹿鸣书院深造。若你想从军。到一处没人认得出你的军营,重新拼个出身。这个哥哥还是能帮你找到的……不过,你都得改名换姓。”

原来如此,当初母亲火急火燎地为他说亲,竟是这么一回事?!

曹氏想趁着他尚未曝光的身世,套牢一位贵女,到时木已成舟。岳家就是再有意见。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为了女儿不捱苦,只能为他的前程四处奔波了

养成好逸恶劳的性子,遇到这种变故,也算是活该。若是此刻他在军营里,怕是另外一番风景吧?!罗擎风心里颇不是滋味。该何去何从,他十六岁的人生里,第一次出现这样的迷惘。

自那天以后,镇国公罗燧的嫡次子罗擎风,仿佛一夜之间失了踪迹。

京城的传闻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不是镇国公的亲儿子;也有人说罗国公是被他气得中风的。曹家一倒,他没脸再呆下去了;更有人说,他是靖王党重要干将的遗孤,此次被发现后。秘密处决了……

这个年节,罗府因为有了两位小生命加入,显得格外热闹。两房人家围在花厅里吃年夜饭时,镇国公脸上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如今他虽然下肢还不能行动,手掌却是慢慢恢复了知觉。为此,太医院的容太医,差不多常驻镇国公府了。

大年初一这天,围坐在大厅里吃团圆饭时,妙如重新拾起画笔,给全家人画上一幅团年的宴乐图。

几家欢喜几家愁。同样是开国八大勋贵之一的承平侯府聂家。那里的过年气氛,甚是压抑,连着几天都沉闷平静,让人不由得想逃离。连仆妇下人一个个都凝神屏气,生怕闹出响声,更添女主人心头的怒火。

聂夫人端坐在宴席的上首,看着她的嗣子媳妇宁氏,一个人在那儿忙前忙后,咋咋呼呼的,不觉眉头微微皱起。

“二妹说,她暂时没有胃口,就不出来用膳了。”宁氏垂手肃立,恭敬地站在一旁,谨慎地禀报道。

聂夫人眉头微挑:“她在忙些什么呢?”

宁氏低眉顺眼地答道:“媳妇进去时,看见二妹在一张布上涂抹着什么,好似在画人像。”

聂夫人秀眉一闪,心里似乎有了几分明白。只见她将右手一招,示意儿媳开席。宁氏会意,扭头吩咐跟在她身旁的管事婆子,赶紧通知厨房里的仆妇上菜。

聂锦瑟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她案前刚刚画成的作品,心里无比的哀伤。

以前她跟兰蕙郡主学过几招那种画法,昨日除夕夜,侄儿侄女们围在廊下放烟火

。让她不禁触景生情,想起岩儿夭亡那年的春节,她抱着儿子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焰火的情景。

转瞬而逝的灿烂,辉煌过后的落寞。

当时那男子怎么承诺的?

以后每年节日都在家陪着妻儿看烟火。

誓言犹在耳边回荡,却早已是物是人非。没想到,接着他屋子里的丫鬟就有了身子,庶子还未生,婆婆作主抬成了姨娘,接着就是她的岩儿被人暗害。

想到这里,聂锦瑟的眼泪,啪哒啪哒滴了下来。打湿了她案桌上的画纸,上面的颜料渲染开来,慢慢成了模糊的一片。就好似她前半生一样,浓墨重彩,绚烂至极。一遭被风雨摧残,还不如普通了了数笔的白描。

想到这里,她不由记起,试出那薄幸男子的“真心”后,兰蕙郡主随后赶来劝她的话语。

“女子也可活出自己的精彩。你看看我的二伯母素安居士,短短数年时间,就将撷玉书院打理得有口皆碑。大家如今经常拿女子书院的成果,来对比国子监的教学。不少有识之士皆曰,国子监再这样下去,还不如撷玉书院出人才。甚至有呼声提到,要让国子监也用上她那一套。”

“岂是人人都有谢先生才华的,对于她,锦瑟也只有仰望的份了。”当时,她是这样回应的。

“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专长是绘画,何不在这上面挖掘潜力。没得辜负这一生的才华。”妙如不停替她打气,随后暗劝她,“人这一辈子,婚姻,家庭和儿女固然重要,可也不是全部的出路……”

“或许,在你打开局面的过程中,将来能遇到志同道合,愿意与你携手共渡一生的知心人呢!那可是比冰人说媒,挑家世挑地位可靠得多……俗话说得好:初嫁从亲,再嫁从身。你若是以后再次嫁人,可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妙如当时想表达的意思是,聂锦瑟最有魅力的场合,是她谈诗论画的时候。她浑身散发出来的魅力,岂是沈浩然那种利欲熏心、一心想借女人往上爬的凤凰男所能欣赏的?!

气场完全不搭嘛!

让她从失婚之痛中走出来,最好的法子就是重新建立自信

“我能行吗?比锦瑟画得好的人,比比皆是。再说了,当初学画只是为了闺中赏玩,能将此事作为事业来安身立命?!”聂锦瑟还是不太自信。

“为什么不能?当初我在江南,就打算这样干的,还专门收了一批女弟子。你看,素安居士办学,被封为大楚第一位女学士。你开画馆教女弟子,说不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成为第一位开画馆的女名家。况且,你家学渊源,又有皇后娘娘撑腰,以画馆结交天下名士,也是一桩雅事。将来若是有幸入驻揽萃苑,你岂不成了首位得到承认的大楚才女画师?!”

望着妙如当时脸上的表情,聂锦瑟深深的相信,这曾经是对方的梦想。

才会说起来津津乐道。若不是后来,她遇上良人出嫁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达成理想了。当初,妙如不也被封为司画博士,在撷玉书院教贵女们画画吗?

她心里暗下决心,决不再作自怨自艾的失婚怨妇的形状。正如好友兰蕙郡主所说的,在等候寻觅幸福的路途中,千万不能迷失了自我……才艺不是装点门面的修饰品,兴之所向,情之所至矣!取悦自己是最重要的。

永兴二年大年初一的晚上,聂锦瑟立在窗前,突然想通了此节,迎来了自己的新生。

翌日,是出嫁女带着夫婿孩子回娘家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罗擎云就陪着妻子,带了两孩子,驾着马车来到了雨笼胡同。

没想到,府里还挺热闹,像是故意等着妙如两口子到来似的,堂兄钟明信和他妻子也来了。

一见到外甥和外甥女,明偲就扑了上来,非要单独领着小家伙们玩耍。妙如却提议,把孩子们先抱到钟谢氏院子里,去给她拜年,让孩子们见见长辈。

这是自生下来后,钟谢氏第二次见到他们了。两只还淌着口水的粉嫩肉团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让这位年近半百的妇人,心里顿时柔软一片,眼里仿若有晶亮的水光在闪动。

妙如跟明俨对视一眼,心里有些不太好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