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慕

第一百八十五章 遗恨

这天晚上,妙如一夜恶梦。醒来后,不知那男子说的话,是她自己的幻觉,还是梦中听来的。

当时她抬头朝墙头寻过去时,出声的地方好似有个黑影一闪而过,随后就消失不见了。让她骨寒毛竖,真以为见着鬼了。

睡眠不足的直接后果,就是课堂走神,弹琴的时候走音。这让教音律的夫子顾先生,又是一顿好训。

妙如歉疚地向先生福了一礼,重新坐下,凝神静气弹了一曲《潇湘水云》。

琴音袅袅,仿佛氤氲水乡一片波光潋滟的春水。有轻盈起舞的光影在飞扬,有或实或虚的云烟缭绕。

听到这里,顾先生才颔首微笑,又指点了她几处不足的地方。

两人却不知这琴声,被正上门拜访的韩国公听了去。

“贵书院果然藏龙卧虎,不仅有技法独步天下的画师,连琴师也颇为不俗。看来本使此趟江南之行,定能不辱使命,必会有所收获。”一曲完毕,俞彰抬起头,向钟谢氏执晚辈礼。

“不敢当,国公爷客气了,绘画弹琴乃修身养性的消遣而已,值不得您这般赞誉

。那帮学生倒是用功,也不堕书院的名声。”钟谢氏忙起身回礼。

“此次本使前来,除了转达表嫂太子妃娘娘的问候,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请素安居士帮忙。”俞彰望了对面屏风后面的妇人一眼。

“国公爷请讲,若有书院能帮上忙的地方,定会全力以赴。”钟谢氏应承道,望着屏风后头的影子。心中有些纳闷。

“听说贵书院教人学画的画师是位女子,不知能否请她帮一个忙。为此次选秀的女子,作画像。”俞彰缓缓倒出此行的目的。

“净昙虽是素安夫家的侄女,可她上面有父有母,此事还轮不到我作主。还请国公爷与她父亲商谈。”钟谢氏怕他为难妙如,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她如今毕竟待字闺中,恐怕不好随便抛头露面。国公爷也出身钟鸣鼎食之族,该知晓闺誉对未出阁女子的重要性。还望打消这个念头,另请他人为妥。”

“就听说她是女子,本使才作此提议的。毕竟这批秀女是要送入宫中的,若是请了男性画师,岂不是亵渎了君上。”知道她会拒绝。毕竟钟家丫头不是以此为生的画师,俞彰早备好了说词。

“往年是如何办的?!难道以往她们入选前,都未画像不成。或是也请了女画师?”钟谢氏一怔,抓住了他话语中的漏洞。

俞彰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嗫嚅道:“居士言词好生犀利,难怪三十年前就才名远播。晚辈只恨迟生了二十多年。没瞻仰到前辈当年的风采。”

“好说,好说!其他的事都还尚可。只是我这侄女。前段时间受伤未愈,恐怕不愿长途跋涉。况且,如今她在说亲的年纪,此时离开父母恐有不妥。”钟谢氏的语气中,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觉察到的惆怅和嗔怨。

听得俞彰心头一紧。

难道她所说的受伤,指的是“情伤”不成?!是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说亲一事的吗?难不成,她也知晓了钟家被逼退亲的内幕不成?!

“不知这样可否?本使借隔壁的庄子作为基地。每日派宫女、内侍前来接钟姑娘去作画,这样既无损她的清誉,又不耽误本使的差事。”俞彰似是作出了让步。

钟谢氏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神色有些古怪地望着对面那位年轻人

对方一直遮着脸面。不知这后生是过于俊美,还是实在丑陋,竟不敢以真面目见人。这让她有些不敢放心。

不过又听说,他是贞元皇后的侄子。当今太子殿下的表弟,听说一直是东宫的亲信。若妙儿退亲的事,是他们的意思,那这人应该不会不知,他这般执意要请侄女去,也不知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她有些踌躇了,这人不是她或妙如父女能轻易得罪的,还是从长计较为好。

自从跟汪家退亲后,对妙如的事情,她不敢轻举妄动,怕让对方再次受到伤害。

沉吟半晌,钟谢氏决定采取折衷方案:“这样吧!我先找净昙问问,再修书一封下山给九弟,若他们都同意了,就按你承诺的来办吧!”

见她松了口,俞彰起身道谢,恭声告辞。带着一帮内侍和护卫,随后就离开了汩润书院。

接着,钟谢氏就派人把妙如叫到了这里。

“您是说,选秀特使韩国公想请妙儿,去替那帮侯选秀女的画像?”妙如听说后,也是大吃一惊。

“他是这么要求的。也不知你的名声在京城太大,还是另有目的。伯母总觉得此事不简单。那人神神秘秘的,自始至终都没把头上兜帽取下来,像个女子似的,难道还怕被人看去容貌不成。”钟谢氏直言不讳,指出她的担忧。

妙如眉头微蹙,问道:“听声音,那人多大年纪?”

“二十出头吧!对伯母很是客气,竟然执子侄礼。”回忆刚才的情景,钟谢氏答道。

“二伯母知道,这韩国公到底是什么来头?”妙如搜遍记忆,好似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听他自称姓俞,给太子妃带口信,并称她为表嫂。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韩国公。听说是太子心腹,崛起没多久,像是在大前年突然冒出来的,还是太子的表弟,当年俞家灭门幸存的唯一子嗣。”

姓俞——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太子亲信——前年才冒出来……

这些线索在妙如脑中连成一串,她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他?

会不会是薛菁口中的刖哥哥?

刖?俞?重新做人的刖公子?

那就是说,跟薛斌是一伙的了!

想到这里,妙如心里已有了决定。

她抬起头来,对钟谢氏道:“谢二伯母的关心。妙如想他们应该没什么问题,或许妙儿小时候见过他的。此次毕竟是朝廷公开的活动,应该不会乱来的。他们势大,咱们也不好得罪。毕竟咱们汩润书院是私人办的,有时还要靠官府关照。再者,哥哥以后还要参加科考,进入官场的。多结交一些人脉,总归是有好处的。就是受到打压,也得有个地方申冤不是?!”

“你这丫头,怎么想得那般长远。罢了!在京城里。你也混了那些年头了。伯母对你的判断有信心。若你对他们放心了,我自然也不会拦着你。跟你父亲写封信吧!”

妙如点了点头,告辞回去就研墨动笔了。

次日晚膳的时候,钟澄就接到了女儿的来信。

本来,听说杨氏前日里搞事。又在针对大女儿,他正打算好好教训她一顿。突然小厮跑进来,递给他一封信。钟澄神色复杂地望了妻子一眼。接着就匆匆离开了,让后者有些忐忑不安。

随后,杨氏使了个眼色,让女儿去打探消息。

掌灯的时候。妤如回到杨氏屋里,向她禀报了打听到的事。

“是大姐来的信。后来大哥身边伺候的月魅来找,爹爹出去了半盏茶的功夫。女儿在书房顺道看了那封信。

“哦,都说了些什么?”杨氏神色急切。

“姐姐说,选秀特使想请她为秀女们作画,想到大哥以后要进京赶考,不好得罪了那些权贵,想答应下来。”把信的内容都倒了出来,妤如有些不解地望着母亲。

“选秀?”一听到这个,杨氏眼里冒出兴奋的光芒,“是选宫女还是选皇子宗亲们妻妾?”

“应该是宫女吧

!听映表姐来信说。咱们回乡那年,就在京中贵女中为他们选过妃妾了。”不知母亲为何如此关注此事,妤如心里直犯嘀咕。

“不对。若是选宫女,哪需画什么像。她画得过来吗?应当还是选有名份的。明日你找当官家的闺中姐妹打听打听。”杨氏吩咐女儿道。

妤如应承下来,说了一会儿闲话,她就离开了。

第二日晚膳后,妤如陪杨氏回屋时,告诉了对方,她打探到的消息。

“此次是在官宦之家中选秀女,不是选采女。见爹爹如今已不是官身,裴家姐姐才不避着妤儿,偷偷告诉了女儿。说她嫁到勇毅公府表姐来信,悄悄告诉她,这次明着是填充后宫,实则是为几个皇子选姬妾。东宫至今无子,三皇子、四皇子都还差个侧室,要不怎么会跑到江南来选。标准还很苛刻,既选才又选貌。听说山上的汩润书院,许多学生都提前退学了,回家备选去了!”

杨氏低头沉默不语,心中却在分析刚接收到的讯息,琢磨着这件事蕴含的机会。

林氏的亲兄弟一家搬来山阳县定居后,本以为此次该逃不过了。没想到夫君,并没做多的动作来舍弃她。

这让她重新生出一丝希望,知道他打算全家就这样过下去。为此她怂恿女儿去拉拢妙如,想借机消除流言。用行动证明,她还是钟家的正室太太,还是鹿鸣学馆那些儒生们的正牌师母。

谁知妙如那小东西,此次竟来了脾气。根本不买自己母女的账,还句句影射父亲杨景基谋害了她母亲。

可惜她退了亲,若是没那档事,乘此机会把她掀出去,那该多好啊!这样就可马上为妤儿找女婿了。如今有她挡在前面,自己女儿的亲事,还不知何时能拿到台面上谈。

宫里派来的人,请她去作画,不知是何用意?!

可惜杨家倒了,不然,皇亲宗室倒是她梦寐以求,妤儿最好的归宿。

如今只能望洋兴叹了,突然杨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