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慕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惊座

语含讥讽,出言相激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妙如有几面之缘的沈嫣然——当红重臣沈尚书之女。

因坐在她的旁侧,见表妹的目光探寻过来,汪峦映跟着有几分不自在,不敢抬头望向那边。

朝沈嫣然这边施了一礼,妙如答道:“也算不得什么奇特,是聂姐姐抬爱妹妹。只是爱好写实风格,在作法有些改变。到时等画出来了,再请沈小姐指正……”

周围的众家闺秀,纷纷点认同,随着妙如的目光,一起望向了沈嫣然。

这位尚书千金本以为,自己质疑一出,起码能让对方惊惶失措。引得众人戳破她关于画笔的说辞。没想到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回答得又谦虚谨慎,倒把她噎得无话可说了。

从未听说,真正有才的画者,因没合用的笔,而作不出来的。明显是推托之词嘛!

这姑娘小小年纪,在众位多才多艺的闺秀面前,坦然接受聂锦瑟赞扬,也不怕人笑话。这让一直被人奉为才女的沈嫣然,心里颇为不爽。

本来,京中闺秀圈里,在才学上,一直是她跟聂锦瑟并名。

自上回锦乡侯府的秋宴上,被聂锦瑟胜过一筹后,她心里就此存下瑜亮情结,想找个机会扳回面子。可没料到,对方竟对个小丫头的画技推崇备至,还是个低阶文官之女,不入流的角色。聂锦瑟根本没把她当成对手

。这样一来,让沈嫣然的自尊心,难免有些接受不了。心里酸溜溜的,有被人抢了风头之感。

况且今日。还有她意中人的亲妹妹在场,听说他祖母也颇为欣赏那个莫明其妙的表妹。

一时没忍住,她这才出声言语相激的。谁知对方绵里藏针回了过来,倒让她接不了口。

见气氛不对,聂锦瑟挽过沈家千金的胳膊,解释道:“初见到她作品时,十分好奇到底是怎么画出来的,这才想要亲眼目睹绘画过程。()”

又扭过头,朝钟家小姑娘眨了眨眼:“钟妹妹也别介意姐姐偷师哟!”

妙如扑哧一笑,向她微微侧身道:“聂姐姐要折杀小妹了……就这点水平。献丑都怕碍各位姐妹的眼,哪敢班门弄斧,妄自尊大啊!”

聂钟二女相视一笑,将刚才的尴尬场面揭了过去。

已至仲秋,承平侯府的后花园里。菊桂兰齐齐盛开。聂锦瑟随后就领了众姐妹,到后院去游园赏花。

众人一边赏花,一边谈论着京中有名的秋景来。不知谁向锦乡侯府三小姐邱馨悦问起了她家的秋宴何时开。

听到锦乡侯府的秋宴。妙如突然想起,聂锦瑟那幅名声在外的《秋趣图》来。

于是,她走到聂锦瑟跟前,央求道:“……姐姐誉满京城的秋趣图。妹妹还从未见识过呢!不知可否取出来,让咱们没见过的开开眼界?!”

旁边也有只闻其名。未见其画的闺秀,一道帮着腔:“就是啊!聂姐姐,我也想看,让咱们长长见识呗!”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地起了哄。

聂锦瑟忙叫来贴身丫鬟,去取她那幅成名作。

当婢女们帮着展开画轴时,众人都聚拢过来,跟妙如一起欣赏起了那幅名声在外的佳作。

只见上面的主题,呈现的是花园一角的情景:葡萄架下几名小童在嬉戏,旁边有只小猫儿。正惊恐万状地盯着,面前快掉到地上的落叶,像是被这从天而降的什物吓着了

那猫儿的神情憨态可掬。让人见之则喜,惹人怜爱。

作品线条流畅。几乎是一气呵成。动作神态用各种线形,随心所欲地表现得淋漓尽致。可以看出,画者有多年笔墨浸染的功底。笔法娴熟,韵味十足。让人看了不禁莞尔一笑,拍手叫好!

望着这幅画,妙如由衷叹服,眼中不觉冒出激动的光芒来。心中却像打翻五味瓶似的,有惊喜,有欣赏,有自惭形秽,有苦涩,还有一点点失落……

眼前这位,才算得上真正的才女,她想到。

从小跟着父亲钟澄启蒙学国画,后又跟在二伯母身边耳濡目染,对传统作品的境界,有了不低的鉴赏水平。

眼前这少女在国画上的造诣,显然超过自己许多。是那种被名师从小带在跟前言传身教,天赋不错,自己又肯刻苦用功,凝聚成的底蕴和大气。有着让人忌妒的艺术培养环境和功底。才会年纪轻轻,就创作出此等水准的作品。

难得的是她画艺超群,为人还十分谦虚低调。

妙如心中不禁感叹万千……

听到众人夸赞不止,聂锦瑟有些羞怯地笑了笑,命丫鬟把画作收了起来。

望着石化成呆头鹅的妙如,旁边的沈嫣然,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笑容,朝着汪峦映猛使眼色。后者脸上无动于衷……

直到她的小友薛菁在旁摇醒她:“妙姐姐,你的丫鬟将画笔拿来了……”

妙如这才回过神来,见到了织云和她手里的画具箱。

接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在花园角落亭子里的石桌上,妙如铺开白纸,开始作画。

旁边的众人,起初还觉得有些新鲜,在一旁观看。后来发现她的笔法和步骤,跟以往熟悉的那套确实不尽不同,也就懒得再盯着看了。除了聂锦瑟和庄青梅,其余的人散了开来,找伙伴各得其乐去了。

妙如也没让聂锦瑟当多久的模特,草描了脸部轮廓后,就埋头细绘起来

。她的画法是改良版的,实中有虚,虚中偏实。当模特的倒也不用太辛苦。凭着记忆她又添了些吸引人的表情。

最后聂锦瑟也丢下她,招呼其他客人去了。而庄青梅则凑到桌边盯着画纸,凝神静气地陪着她作画。

快到日落的时候,这幅人物画妙如才终于完成。图上的女子,巧笑倩兮,明眸善睐。在画纸上好似能立了起来似的,把围过鉴赏的一众贵女,惊得合不拢嘴。

大伙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像真人一样,怎么可以画得这般像?”

“若此画传出去,聂妹妹走在大街上,人人都能认出她了……”

“难得的不是画得逼真,看那表情惟妙惟肖。只是偶尔在锦瑟脸上见到过……钟家妹妹画的肯定不是此时此刻……”

听到这话,聂锦瑟也低下头来,重新又细细地品味了一番,惊喜地抬头望向妙如。

“妙妹妹,聂姐姐最美的表情都被你画出来。”庄青梅忍不住出声,问出心中的疑惑,“可是从前曾偷偷观察过她?”

“那是当然!”妙如答道,又补充,“聂姐姐那幅秋趣图,何尝不是如此?难道真有这般巧,正好那天碰上受惊的猫儿?功夫都是在平日里……”

抿着笑唇,聂锦瑟朝众人点头承认,望向妙如的目光中,颇有知已之感。

汪峦映有些吃惊,走过来对作画的人问道:“表妹,啥时候练得这门本事?记得你以前擅画花鸟的。”眼底也有掩饰不住意外和欣赏。

随后,又拉起妙如的手:“能画风景吗?祖母极爱湖边的景致,一直遗憾没人能画出来。什么时候上掇芳园去,她老人家指定会喜欢的……”

“哎呀,你邀错人了!画风景聂姐姐画功最好。妹妹差远了,只能算个画匠……”不敢得意忘形,妙如谦让道。

被人赞的聂锦瑟放下手中的画纸:“不同风格,焉能分出伯仲来?!看妹妹下笔时娴熟从容的姿态,分明就是个精通此道的

。我也喜欢这种写实的……”

这个话题一开,众人七嘴八舌谈论起自己喜欢的画风来。

暗地里妙如松了口气:被人瞩目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几年前,经历过风口浪尖上的那件事,让她心里从此有了阴影。

没过一会儿,府里的晚宴开始了,聂锦瑟带着众人回到花厅入席。

古代闺阁女子的生辰,都过得甚为简单。除了及笄那一年,其余的生辰,相邀几个年纪相仿的闺中姐妹聚聚。用过晚膳,就到了掌灯时分,大伙向主人家告了辞,纷纷离去。

临走的时候,聂锦瑟派身边一位老嬷嬷,送妙如到承平侯府的大门口。

等她们主仆上了马车后,那位嬷嬷把她们先前送的贺礼,递了上来:“咱们家三姑娘说,钟家小姐送了幅最好的礼物给她。不能送重了,这份您且先收回去……”

双方客套礼让过程中,妙如发现,那婆子目光闪烁,那礼盒在她手中仿佛是个烫手山芋似的,表情中隐隐有难以出口的为难。既然如此,她也不能硬塞,命织云接了回来。

向对方致谢后,告辞起程就往北边回去了。

聂府的北面主屋的宣德堂,聂夫人顾氏正坐在黑漆镙钿罗汉**。

她是个鹅蛋脸,气质亲和的中年美妇。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丰润,眼角爬了些细纹,精神奕奕的。笑起来弯弯的眉眼,显得更为温和可亲。

“客人都送走了?”啜了一口香茗,聂夫人对回来禀报的婆子问道,“那盒礼物送还给钟家丫头了?可有说过些什么?”

那婆子屈膝答道:“回夫人的话,三姑娘亲自送到垂花门,老奴替她送到了前门口。钟家小姐客气了几句,就收回了,别的也没再多说。”

“倒是个识趣的!大姑奶奶和三姑娘呢?”她问起两个女儿来。

“娘亲找女儿,可是有何事?”聂锦瑟清脆如黄莺的声音,从宣德堂偏厅的帘子后头传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