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鸡毛

第一百零八章

肃肃上午听得近日支持大皇子的声音很小,包括母家贺氏在内都不被众人看好,她虽不相信父皇会偏向二皇子,可到底还是有些没底,所以午膳的时候就吃的心不在焉,让夏瞻频频皱眉。

“大皇子身后没什么人,也是好事。”夏瞻给肃肃夹了些菜说道。

“你说的我也懂。”肃肃历史不好,可当年清穿没少看,九龙夺嫡八爷坑就坑在这里了,有时候闷声发大财比大张旗鼓的要强的多,只是近来到底没有进宫看过母亲和弟弟,再加上纯哥儿这两日来的也少了,担心总是难免的。

“多吃点,别担心。都有我……”夏瞻摸着肃肃的发髻,柔声道。

两人刚用过午膳,正准备小歇,却见晴鸢一脸难色走了进来。

“怎么了?”肃肃坐在梳妆台前让夏瞻帮她拆着发髻,半边发丝放了下来垂在凳子上。

晴鸢叠手站在一旁,不情愿道:“外头三公主派人过来传话。”

肃肃顺发的手一顿,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的女人仿佛从十六岁就没变过,只是最近眼眉间多出了一份妖娆。

“让她进来吧。”肃肃听见自己说道,无论如何崔氏确实死了,与是不是米桑杀的无关。

晴鸢焦急的不想回话,被夏瞻看了一眼才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你为什么不劝我?”肃肃对着镜子整理着长发道。

“姑且看她要说什么,总不能一直防备的,我说了一切有我。”夏瞻将肃肃的长发全部放下,又用手拢在一处。

肃肃顺手拿了块帕子随意将头发扎成一束,就那么拉着夏瞻的手漫不经心的等着来人。

进来的果然是三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她低着头走进来让人看不清楚表情。

“三姐姐有话带给我?”肃肃淡淡道。

那宫女行了礼回道:“给敬宜公主殿下请安,咱们家殿下确有重要的事情传给敬宜公主殿下。”

“说吧。”

那宫女似没想到肃肃居然一点也不介意,甚至连一个警惕的眼神都没有。

“怎么了?”肃肃似笑非笑看着那宫女道。

“是这样的,咱们家殿下一直在安胎,某种巧合下知晓了四公主殿下如今过的并不好,恐怕会有要命的事儿,咱们家殿下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出面。至今敬宜公主殿下如何打算……咱们家殿下说了,只是传话。”那宫女看着肃肃嘴角的笑,心里一毛,赶紧说道。

“要命的事儿?”肃肃这才觉着事情严重,一个公主居然还能碰上要命的事儿,那必然就是件大事。可能让一个公主有大事,那就必然是齐家出了问题。

“具体发生了什么,奴婢也不清楚,三殿下也没说,只听说好像从正房搬出来了,过的并不如意。”那宫女小声的解释道。

肃肃一直看着那宫女,直看到那宫女举止局促,才挥手道:“回去告诉你家殿下,这事儿我清楚了。”

没说管也没说不管。

那宫女来也并非要个答案,还真就是来传话的,便行了一礼转身回去了。

“你想管管?”夏瞻几乎肯定的说道。

肃肃却一龇牙道:“要管也要名正言顺。”

夏瞻皱起眉头。

“晴鸢,纸墨笔砚……”肃肃一回头亲了夏瞻一口道:“总不能女儿们都知晓了,我爹还蒙在鼓里吧。”

“长心眼了。”夏瞻捏了捏肃肃的脸颊笑道:“怎么说?”

“照实话说呗,我爹最不喜欢别人糊弄他。”上次齐家已经被皇上压过一次,警告过一次,若是再犯皇上绝对不会容忍,就算这里头有猫腻,肃肃将三公主供出去又在皇上跟前报备过了,再有什么也害不到她头上。

夏瞻再笑,眉宇间已去了刚刚的忧虑。

肃肃一直都有特权可以直接给她爹上折子,从宫里到宫外公主府来回不过半天时间,肃肃这次很是沉得住气,午膳后小歇起来后与夏瞻画画练字,再做点害羞的小动作,仿佛不急不躁压根没将四公主放在心上。可只有夏瞻才清楚,肃肃总在不经意的时候微微颦眉。

用过了晚膳,季裳终于回来了,她是肃肃的亲卫队长身上有出入宫门的腰牌,自从米桑死后她对剩下的亲卫越发严格,米桑的位置后来被夏瞻送来的一位年纪小的宫女代替,季裳收编后很快就知道此人原就有一身武艺,到比她们这些后半吊子来的强,她也不嫉妒更不害怕人家抢了她的位置,反而经常与此人切磋,还让那人教导其余的亲卫,总之怎么合理利用人才怎么来,到让肃肃一开始悬着的心放下了。

不过夏瞻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女人本就比男子要来的弱,年纪一大更是体力不济,长久以往就算这些亲卫不嫁人也保护不了肃肃太久,所以夏瞻想让自己训练出来的亲卫慢慢接替肃肃原有的这些半吊子亲卫,然后一代代的换,这都是近身的人,一点马虎不得,夏瞻不信任宫里赐予的或是外头买来的,只有真正从他手里训出来的才最可靠,如今他送来的这个只不过是打头阵罢了。

季裳很快将手里的东西送到肃肃手里,肃肃根本没有避讳,直接拆开回信,就见上头写着四个字:便宜行事。

肃肃轻笑,将那信投入到火里。

天还蒙蒙亮,齐家人刚起床,大夫人熊氏正带着长媳给老夫人请安,路上遇上一脸笑意的苗氏,妯娌俩亲热的勾着手往正房走。

“之前的事儿是我的不对,早知道让冰儿来引得那么多事儿,还不如让她待在老家。”苗氏一脸愧疚的说道。

“说的什么傻话,冰儿在咱们家又不是陌生人,咱们都是看着这些孩子们长起来的,这哪里能怪你?不过是那人嫉妒心重,自己作罢了。”熊氏虽说也看不上苗氏的亲戚,可如果能让四公主过的不好,她这个一直被压着的婆母就觉着浑身舒爽。

“可这……被关了起来,若是给上头知晓了。”苗氏不安的说道。

“她是去养病的,又不是咱们对她怎么样?再说她是齐家的媳妇,她把老夫人都气得晕了,还不能教训一二?咱们又没打她又没骂她,让她好好养病,皇上能说什么?”熊氏撇了眼苗氏,暗嘲苗氏胆小。

“可是……”苗氏没了丈夫终究不如熊氏有底气。

“你怕什么,这次皇上要御驾亲征,还不是要指望咱们齐家出人,咱们家四个年少的在军中为皇上出生入死,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么些日子也没问过那人,等咱们家这次立了功,咱们也不是真的虐待那人,只将她供起来还不成么。”熊氏只觉自己有丈夫有儿子,比起苗氏高人一等,语气就越发柔和道。

苗氏又想起自己的丈夫,心里终于平静了一些。

妯娌俩都是去瞧老夫人的,两人进了门就见一向不怎么出门的三夫人带着家里最小的孩子在门口迎着她们,她们赶紧走进去,笑着寒暄起来。

“母亲已经醒了,刚吃了点粥。”三夫人更年轻却早早就成寡妇了,她还不比苗氏有两个儿子,她只有一个独苗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子。

“那便好了,省得我们担心了。”熊氏抚掌松了口气。

妯娌三人正说着话,突然就听得院外回廊上有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熊氏皱眉刚想呵斥,就听那人喊道:“不好啦不好啦,咱们的宅子被敬宜公主围上了!”

围上了?齐家的宅子不说大,可也绝对不小,里头住着三房人还有一堆下人,敬宜公主居然能带人围上,那就不光光只是亲卫了?竟是连护卫军都拉来了?

“这……这是要做什么啊!”熊氏一跺脚就往外走。

苗氏站在原地打起了哆嗦,嘴里还道:“这可怎么好,一定是知晓了四公主的事儿,要来抄家了。”

三夫人马氏二话不说抱着儿子就躲到后堂去了,这些事儿她一直都是不沾边的。

此时大老爷不在,齐家孙子辈的除了齐之舟都在军营里,因着皇上要御驾亲征,所以他们都不可能得闲。府里就只有熊氏掌家,老夫人之前晕倒现在还躺在**呢。

熊氏急急忙忙赶到前头,还没走近,就听得前头闹哄哄的,接着就听着一声尖锐的惨叫,吓得她腿一软就不敢再往前走了。

“夫人……这可怎么办啊?”熊氏的婢女扶着她,害怕的说道。

“怎么办?赶紧去喊老爷回来啊。”熊氏急得上火,转身就往自己院子里跑。

可两个女人能跑的多快,她们还没过回廊呢,就听得后头有人喊道:“大胆,跑什么跑,还不过见礼!”

肃肃带着马鞭从两排亲卫中慢慢走到前头,她就看着熊氏往回跑,也看着她带着婢女灰溜溜的转过头走到自己跟前行了礼。

“我姐姐呢?”

熊氏暗叫不好,却只能拖延道:“在……在房里啊,殿下这是来做什么?那么多人,咱们这儿都是老弱妇孺,兴州可是天子脚下,怎么得也不能没了王法。”

“王法?”肃肃敏锐的发现熊氏给一旁躲着的奴才使了眼色,那奴才溜着墙根眼看就要跑。

肃肃身边新来的亲卫魄星不等肃肃吩咐,纵身飞起几步就到了那奴才跟前,一脚将他踹到地上,眼瞧着他喷出一口血,才单手将他提了过来。

熊氏见了血顿时血色尽褪,僵硬的不能动弹。

“去,把我姐姐找出来。”这话当然不是和熊氏说的,肃肃带来的护卫二话不说就往里走。

“别……别啊,我……我一定会告诉我家老爷的!”熊氏上牙打着下牙,还嘴硬道。

肃肃压根不理会她,径直往里头走去,路上凡是遇到想要逃走的统统揍一顿押到一旁。这次肃肃可是带了将近一千人,不但够包围一个府邸,还能将齐府翻个底儿朝天。

后院的大门很快就被踹开,护卫们不管是谁的房间冲进去就搜,待肃肃走进大房三少爷正院的时候,脸一下就青了,就见齐之舟穿着亵衣被人从正房捉了出来,同时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可那女人并不是宫女更不是四公主。

“你……你要做什么?”齐之舟之前就被肃肃揍过,如今还心有余悸,再加上他做的那些事儿,心里难免心虚。

“她是谁?”肃肃看着哭得梨花带泪的女子,冷冷道。

“你……你管不着?”齐之舟用胳膊肘挡着脸,气虚还嘴硬道。

“别拉我……别拉我……舟哥哥救我。”那女子被人拉着,却依旧含情脉脉的看着齐之舟。

齐之舟被那眼神瞧着,顿时生出一股子蛮力一把甩开身边的人,用力抱住那女子吼道:“别碰她,你们没资格碰她,放开你们的脏手。”

“我再你一遍,她是谁?”肃肃的声音已经冷到结冰。

“是……是我二婶婶娘家的表妹,怎么了?”齐之舟梗着脖子,红着脸道。

“良家女?苟合?”肃肃挑眉看向那女子,吓得那女子一直往齐之舟怀里钻。

“谁说苟合,冰儿一定会嫁给我的。”齐之舟听那女子哭泣的声音,心都要碎了,总觉着全世界都在欺负这个可怜的女人,敬宜公主更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

“齐之舟!!想想你的身份!!”肃肃用鞭子狠狠抽了下地,发出啪啪的响声,直震得面前两人脸色惨白。

身份,齐之舟膝盖差点没跪了,是啊,他是驸马,怎么还能再娶别人,哪怕纳妾都不成。

“之前你辱了宫女也就罢了,现在连良家女你都敢要,齐之舟,你是觉着你命太长是么?”肃肃眸中闪过杀意,随后喝道:“给我找,看看我姐姐到底在何处?”

不提四公主还好,一提四公主齐之舟腿抖的更厉害,连抱着女人的手都开始往下滑。

院子里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几乎除了开门翻找的声音外,谁都不敢发出多余的声响,就连那女子哭泣都变成无声的了。时间一点点过去,却依旧没有发现四公主的踪迹。

这时,院子又一次被打开。

“殿下好大的威风!”老迈的声音带着怒气,却也含着年轻人没有的威压。

肃肃回过头,笑不达眼底道:“老夫人安好。”

“死不了。”齐老夫人咳嗽着走进来,见齐之舟搂着那女人衣衫不整的样子,极快的皱皱眉头,然后对着肃肃道:“殿下这是奉旨抄家?”

“否,不过也差不多。”肃肃抬起下巴,一点都不示弱。

“皇上下的旨意么?”齐老夫人用力杵着拐杖,大声道。

“父皇只是许久没见四姐姐,甚是挂念,我原想着进来看望并请她进宫,谁料齐府居然龙潭虎穴,连门都不给本宫进……本宫只好自己进来了。”肃肃讥笑道。

齐老夫人心里暗恼门房多事,竟然闹到这般地步,还让敬宜公主抓了把柄。

“这是上门做客么?”齐老夫人还不忘自己宝贝孙子被公主打得好几个月都下不来床,更恨四公主的前夫杀了她的次子。

“做客?我还怕有来无回呢。”肃肃冷嘲道:“我那四姐姐面团一般的人物,在你们这里的活不下去了,我还得罪过你们,若是不带点人防身,恐怕晚上就得睡在乱坟岗了。”

这话不得不说讲的极重,简直就在说齐家藐视皇族,不将公主放在眼里,甚至有心杀害公主。

“殿下慎言,咱们齐家一心忠君,从皇上复国之初就跟着皇上南征北战,更是用齐家人的血脉换来一方百姓的平安,如今殿下这般言论,是要陷齐家与不义!哪怕就算到皇上面前评理,老身也不怕!”齐老夫人被气得一阵头晕,扶着身边丫头的手才勉强站住。

“说理?那好,我就说说礼。”肃肃拿着马鞭指着齐之舟道:“我之前已经给他教训,可结果怎么样?他现在告诉我,他要娶别的女人,而我的姐姐现在下落不明。一个驸马之前虐待公主就不说了,连皇家定下的规矩都敢违背,你们齐家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齐老夫人胸中一口血不上不下,只得半闭着眼睛忍着眩晕,心里大恨那个叫苗冰的女子,若不是她齐之舟也不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做下错事。然而这时候她并不能服软,不然这罪名一旦担上,齐之舟小命不保。

“这不过是他随口一说,齐家绝不会认,驸马也绝不会纳妾。”齐老夫人喘着气慢慢道。

“祖母!”齐之舟心一寒,就见怀中女子绝望的眼神,心中大痛。

“住嘴!”齐老夫人站直了身子对肃肃道:“这事儿只是驸马一时糊涂,待此事之后定然会让他给四公主赔罪。”

竟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肃肃眯起眼,她来就是为了一劳永逸的,这帮人说什么都没用。

齐之舟这会子还一脸的悲愤呢,就听得正院后头有人哭喊着什么。

肃肃转过头去,只见两个亲卫带着一个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女子,那女子一直拼命的在挣扎,嘴里哭喊着不要,两个亲卫不同程度的被她抓伤,差点就要抓不住了。

“怎么回事?”肃肃瞳孔微缩,一股怒气直往上冲。

“这是四公主身边的湘兰……已经疯了,之前被人……”这话点到为止,可亲卫脸上的凝重和愤怒一眼就看的出来,“湘香上吊了,就在刚刚的屋子里,也是……”

齐老夫人一下闭上了眼睛,只觉天旋地转,这下可全都完了。

“啪!”肃肃拿起鞭子也不管是齐之舟还是那苗冰,她红着眼狠狠的用鞭子抽着,“畜生,畜生!!说,我姐姐在哪里,在哪里!!”

齐之舟被抽的抱头鼠窜,脸上满是惊疑,嘴里还道:“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把她们和四公主分开锁在屋子里,我真的不知道啊!”

“好,很好!!”肃肃再次扬起鞭子就想往齐之舟的脸上抽。

“殿下,四殿下找到了。”季裳亲自跑了过来回道,脸色同样不好。

“说。”肃肃压抑着怒火,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齐之舟。

“四公主小产了,然后被人打破了头,全身都是伤丢在茅房里,如今已经昏迷不醒了。”季裳不忍的说道。

“齐之舟!!齐家!!你们好,你们很好!!”肃肃眼睛都红了,不去看已经瘫软在地上的齐之舟,只看着苗冰道:“把她给带走,问清楚了。”

“不!!你们不能带我走,我是良家子!”苗冰这才觉得事情真的严重了,她跪在地上抓着齐之舟的胳膊道:“表哥,表哥救我,救我啊!”

“带走!”季裳下达命令道。

肃肃转身往回走,看着已经半昏迷的老夫人阴森森的笑道:“老夫人不是要说理么?咱们父皇跟前说理去。”

说完,再不理会众人,带着一个疯了的宫女,一具尸体,还有重伤昏迷的四公主以及哭着喊着要找姑母的苗冰,扬长而去。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啊!!”齐老夫人只来得及喊这一句,就一头栽了下去,彻底昏迷了。

回公主府的路上,肃肃一头扎进夏瞻的怀里,大声的哭了出来,不停的说道:“他们不是人,他们都不是人!”

夏瞻摸着肃肃的发,想着自己刚刚从齐府里搜出来的书信,冷冷道:“他们不想做人,就送他们做鬼去好了。”

此时,还在楚家做客,因觉着自家上次得罪了敬宜公主而对立储之事左右摇摆的齐大老爷,完全不知道他自以为正要走向辉煌的齐家眼下正岌岌可危。

作者有话要说:想说,再多的战功也抵不上有个无脑的败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