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五章 嫁衣
“今日的修炼到此结束，你们已经能撑住为师全力施为，万艳同杯的运用也心手相应，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们的了。”白默晨负手而立，仍是白衣银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弟子，脸上有欣然之色。
在他看来，小白作为神兽白泽的天赋自然是奇高的，而第二惊蛰却胜在同小白心有灵犀，两人合击之中反而是他作为主导效果更强，这其中的原因，白默晨在那日看到小白舍身而出的时候就已经窥到一二
。
“师尊，前几日听闻灵王和鬼王身体欠佳，师尊与灵鬼界双王素来私交不薄，不若去探望一二。”小白看见白默晨一袭粗布白衣站在原地默然，跟惊蛰对视一眼开口说道。
如果说之前白默晨对于他们来说只是名分上的师父的话，那么现在白默晨在他们眼里，是当之无愧值得尊重的长者和师尊，也亦是这位认真静默的师尊，曾经救了他们的性命——上次妖界一战中，两人都只剩下一口气，若非白默晨将他们带走尽心医治，他们此刻能不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另说了。
他们三人在这无名山谷之中潜修，似乎时间并不长。
-三十年？五十年？反正并不超过百年吧。
可是白默晨却已经静默到让人觉得老了百岁。
“听闻？”白默晨眼中的神情并不见波动，他举目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子，面色之中带着喟叹：“你们想要去就去吧，我如今……并不想踏入其中。”
这两个弟子，都与幸天有缘，自己并不想强求谁去做什么事，也不想干涉别人的命途。
“老白，好久不见，我还怪想你的。”耳边的声音让许久没停过除两个弟子之外别的声音的白默晨有一瞬间的怔忪，随即就看见一个一身红黑劲装的俊朗青年脚踩一架玉云出现在他面前，他身后背着一只巨大的剑匣，头发高高扎起，却故意在头上留下一缕翘在半空晃悠。
见到白默晨看过来，来者爽朗笑着在他身前站定，收了玉云，在对方肩上拍了拍。
“石天轩，好久不见。”白默晨看着眼前的青年在之前的爽朗不羁下又多了许多凛然，就好像他那收入鞘中的极品宝剑一样，语气却依旧如同几人刚分开不久，平仄有序，并没有露出别的感情来。
“嘿嘿，老白，我来，其实是想请你出山。”石天轩丝毫不介意白默晨的不冷不热，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熟稔的笑：“君也是这么说，他说你必然不会同意的，不过我还是来了
。”
见白默晨听见‘君’这个字时眼中终于有了些波动，石天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老白，从我们妖界分开之后，没有八十年也有七十年了，现在混沌界虽然被分成两盟不再像刚开始那时候乱，但是说到底你还算是我们这边的人，陌天手底下那群乌合之众早晚要找你麻烦，你在这里呆着也不会真的避世的。”
石天轩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白默晨不愿出山的想法，摇头语重心长的劝解道：“那些人之所以能跟我们并分混沌界，的确是真的有几把刷子，就连君也差点被他们算计到，他不想让你这挚友担心，对外才传出是前代灵王鬼王受了伤，你比我活的更久，应该懂他的苦心。”
“……那他现下——”白默晨斟酌了一番，还是没把话说出口，转而说了另外一句：“劳烦你们担心了，我早有兵解之心，现在死与不死也没什么分别了。”
“这哪儿能一样！”石天轩听他说到生死，连连摇头：“以前还能说魂归冥界去‘大天轮法场’轮回，最不济也能去佛修极乐，现在是想都不用想了，大天轮法场的确是在灵鬼界坍塌之后现世，但却被陌天把控着，前去往生的魂魄都被他做成傀儡用，虽死无生生不如死，专门放出来当炮灰跟我们打仗，老白你可别想不开，我可不想下次打仗的时候看见你在对面站着。”
石天轩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说完这句，原本笑眯眯的神色突然收了起来，他手指一引，背后剑匣的天时裁决刃像一尾游鱼一样飞快的切向了他来时的半空中：“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既然来了还是不要藏头露尾了吧？！”
“咯咯，既然你知道我在，为什么还敢让我现身？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在天时裁决刃的银光斩上的前一刻，一道白影率先向后急退，话里带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那声波将周围的山体刮出道道深痕，威力十分惊人。
要知道，经过大战还能存留到现在的山川景象，无疑都有着不弱的强度，起码眼下大部分经过生死战筛选而出的修者都不能轻易在上面留下痕迹。
即使是这样的山体，还是抵不住来人的一笑之威，可见对方的修为有多么深厚。
石天轩看那人身形，不免笑道：“路银，你一个地级傀儡，怎么还能活到现在，真正艺高人胆大的说的是你自己吧！”他说完又‘啧啧’两声补充道：“不过你连人都算不上，修为就更不用提，一个人跟在小爷屁股后面来这儿，大概只能说是脑子有坑吧……”
难为他还记得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路银，不过主要是最近这些年并不少打交道，对于这个最初在潜龙之野里还打过架的小傀儡，石天轩的印象还是挺深的
。当然，要是这个小傀儡能像当年初见时那么好收拾，石天轩会更高兴些。
此时他把话说的十分轻蔑嘲讽，眼神里却并不大意，白默晨将这些看在眼里，神识在周围一扫，开口对着石天轩说道：“我设在周围的阵法结界被破开了，不过加上他，周围也只有两个外人的气息。”
-只有一个援兵？
石天轩听白默晨主动开口帮自己，就知道这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对着白默晨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后，心里反而定了下来。
自己现在的修为加上背后的‘天时裁决刃’一同对上经过陌天改造，修为莫测的路银，胜负应该能在六四之分。他估摸此时路银流露胡来的修为应该和普通仙尊阶强者差不多，而现在自己身边有一个‘第一仙尊’白默晨外加对方调.教了这些年，一看气势就知不弱的小白和惊蛰两人，四人对上对方两个人也是他们这边占了便宜，就算是陌天手下的仙界双帝和几个魔尊来，一时半会也难说鹿死谁手。
“路银，既然你都已经有了帮手，为什么你那帮手却不出来救你？眼看着你以一敌四，还真是隔岸观火啊。”石天轩手指一勾已经把双刃握在手中，一股凌然气势呼啸而出：“话不多说，我不问你也懒得问你的目的，把命留下吧！”
说罢作势欲战，果然见路银身边突然出现一道修长身影，那人一身黑衣，墨发束于脑后，斜眉入鬓双目无情，面貌十分冷峻。
对方神色复杂的看着石天轩叫了句‘且慢’，随即石天轩就从那人出手之间感觉到一股锋锐之极的熟悉剑意。
-这赫然也是个熟人。
“付轻寒，你用君他师父的身体做这种表情，真是让人反胃。”石天轩一改之前的笑脸迎人，脸上带着真正的厌恶。
正是眼前这个人，在当年他带着收服自潜龙之野的一群人回归途中，控制了傀儡紫衣给自己端了碗水，那水里当时就已经下好了炼制为傀儡虫的‘不见蛊’，所以也是为什么在灵鬼界时自己才感觉到心神异样，从而连累了君身中‘不见蛊’的子蛊
。
后来若非君的真龙之血正好是这蛊虫的克星，又出手替自己压制，那现在的自己和君早在上界刚塌，中蛊百日之后就要栽在这阴毒小人手里了。
最可恶的是，后来遇见此人，竟然还敢明目张胆的邀请自己杀了君转而投奔陌天，真是恨不得直接把这个异想天开的人杀了了事。
“石天轩，我说过我对你没有恶意。”
付轻寒依旧用的是龙勋的身体，那双眼睛不知用什么办法竟然重新变成了龙勋本尊的银白色，以至于自神界坍塌后与众人再次重逢的魏子清再见他时差点以为是龙勋复活了，在得知自己师兄的身体还在被人当做工具利用之后，更是怒极攻心，直接吐了口血出来，幸而伶古玄及时用鬼气将他的戾气吸收，这才没有再让旧伤失控复发。
魏子清现在虽然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不再受傀儡诀的控制，但是摆脱傀儡诀的后遗症却着实让他元气大伤了一把——那些作为傀儡时被灌输进去的滔天戾气和杀戮本能若是没有鬼修伶古玄和君修言的地火魔兽从旁相助，魏子清这老小孩绝对分分钟被反噬逼疯。
而借着龙勋身体为媒介得以在混沌界走动的当事人付轻寒，对于咬牙切齿的众人却完全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
陌天当日通过‘十一’监察使告诉他自己要出关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小聪明和这些年在修真界与火魔教众人的一番作为并没有瞒过陌天分毫，而在陌天携着滔天气势和新肉身从无厌山出山之后，寻天教的一呼百应纳首便拜，更是让他知道自己非但没有瞒过对方，反而替对方裁了一件贴身无比的嫁衣。
自己给另一个自己裁制嫁衣，还真是让人喟叹。
自己这个哑巴亏是不吃也得吃了，唯一的回报，大概是陌天默许他继续使用这具躯壳，并且还用天道之力帮他把这具躯壳的诅咒隐患尽数抵消，使之恢复全盛时期了。
“投奔陌天，他不会对你不利。”付轻寒启唇劝解道，他的声音因为性格常年冰冷的缘故有些冷情，但也因此显得很诚恳认真：“他一定会听我的。”
就因为他付轻寒，其实也是陌天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