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吻冰心

第六章

自从妮娜住进舞龙堂之后,一晃眼已经过了一年,这一年来石冰心鲜少碰见飞龙。

除了刻意早出晚归避开不必要的尴尬之外,龙天霸的紧追不舍也是原因之一。

她在镜子前把自己端详一遍又一遍。也许是刘婶调理有方,也许是少了劳心劳力的家务事,她的身材比初来时要丰腴许多,只是伊人发现了吗?

飞龙似乎不曾在意她的一切。不论生活起居、课业、交友……他从不过问。也许,在他心里认为自己是给了她足够的空间与自由,她却认为飞龙的心里没有她的存在。

为什么付出和接受有这么大的差别?

凡事都会画上句点。

美丽的爱情会画上休止符,动人的笑靥会消失,而句点却无法轻易拭去,人们努力终日,不就是等待结果到来,等待句点出现在眼前。

但是,有了句点就真能结束一切吗?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定律吗?也许句点之后,会有一个全新的句子出现在眼前,无论这句子代表的是快乐、是悲伤、是愤怒、亦或是痛苦,它总是另一个开始。

是不是她将爱情想得太过完美,尽善尽美的幻想容易教人忘怀美好的喜乐?

或者失恋太过黑暗,至邪至恶的氛围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带来厌恶?

是不是神经极端麻木,让发自内心的感觉难以酝酿?

昨夜,石冰心又失眠了。

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她发现她的爱情在尚未成形时就夭折了,手中轻轻握紧舞龙堂的遥控锁,那是飞龙亲手交给她的唯一礼物,看着它,让她心痛||因为它代表着这里的一切。

她似乎永远都只有短暂的坚强,刚强过后的柔和,往往只是一条不自觉的退路。一瞬间,那一股拉力又将她拉回原点,那些嫉妒、受伤、害怕失去的心,是否代表着恋情的逝去?

她甩甩头,想绕出这个定点。

满心的困惑像潮汐;她是个红心,而飞龙却是那颗无情的子弹,穿过她的心却不停留。

她的痛留在心中、手中、梦中……这是否就是爱?

石冰心闭上双眼,反覆地调整呼吸。泪水一点一滴地滑下,她咬紧双唇,制止即将宣泄的情绪。她的爱已经被撕成碎片,她的世界已然变得黑暗、冰冷。

外头淅沥哗啦的下着雨,一切都湿渌渌的,就连她的心情也是!

今年的冬天有点反常,自从放寒假之后,雨就没停过,绵密的雨丝纷飞,连后山上的树木都快攀不住泥土,岌岌可危、令人担心。

一阵强风吹进房中,石冰心连忙将敞开的窗户关上,耐不住寒冬的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整个寒假她都窝在舞龙堂里,虽然飞龙体贴地替她装上暖气,她却讨厌室内散播的气味而未开启暖气。

原本以为她守在堂里,总会有机会碰上飞龙,但事与愿违。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多事,飞龙南来北往的处理许多纷争,整个寒假乎都不在舞龙堂,直到前两天才听说他已经回来了。

堂内的弟兄因主子不在,对石冰心的态度也几近漠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飞龙的态度暧昧,让大家认为妮娜才是堂主夫人,总以为石冰心连情妇的边都沾不上,否则飞龙怎会一年多都没再进过她的房间?既然飞龙没有言明她的身分,弟兄们当然只当她是个客人,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石冰心坐在书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的寒假就这么快过完了。

"石小姐。"房门外,是妮娜在敲门。

石冰心懒懒地打开门。

"有事吗?我在看书,没空和你聊天。"石冰心皱着眉头说。

妮娜住进舞龙堂后,石冰心才发现妮娜刻意地讨好每一个人,彷彿在扩张势力。起初她不懂妮娜的把戏,久了就体会出妮娜的别有用心。

"有些事飞龙不好亲自开口,只好由我来扮黑脸。"妮娜似乎有些迟疑,仔细地观察着石冰心的脸色。

石冰心从小就听多了冷嘲热讽,猜也知道她接下来的话肯定不好听。

"有什么话就说吧!"石冰心忍住没有叹息,澄澈的双眸却变得幽暗,心中被强烈的失落感佔据。

飞龙回来也没跟她打声招呼,竟然连看都不想看她?难道真如她所想,她只是一个买来的货物、一个用完即丢的情妇!

"我已经怀了飞龙的孩子,近期之内可能会结婚,你继续在这里恐怕有所不便。"

飞龙的孩子?亏她说得出口!

石冰心觉得她眼神闪烁不定,看起来像在说谎。

也难怪啦!妮娜又不知道自己撞见她和龙天霸的好事,而且也一字不漏地告诉了飞龙。

"飞龙知道孩子的事?"石冰心想知道飞龙的反应,知道一件已经知道是谎言的事,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

"他当然知道,而且非常高兴。"妮娜说得言不由衷。

高兴个鬼!笨女人。

虽然她不知道飞龙为什么没戳破妮娜的谎言,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比不上妮娜。至少飞龙愿意收留妮娜,却对她不屑一顾。

"可是我欠舞龙堂的债务还没有还清。"她就是不想走。

"这不是问题,龙天霸愿意替你还。"妮娜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原来妮娜是有计划的想赶她走,连她的去处都安排好了。

"我想亲自问飞龙。"没有他亲自说出口,说什么她都不走。

"别再自取其辱了,飞龙若是真有心,也不会到现在连个正式的情妇名分也不给你。"妮娜无情地刺伤她。

她付出生命和贞操,无怨无悔地爱着他,换来的却是残缺不全的回报,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无法磨灭、也挥不去的烙印……

青苹果的滋味彷若冷却的咖啡,滋味是那么的苦涩;就像飞龙对她的感情||不再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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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龙已经很久不曾踏进这个房间,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多半是因为妮娜吧。

"冰心,我能进来吗?"飞龙敲着门。

好不容易妮娜今晚不在,他再不来看看冰心,怕自己会疯掉!

石冰心才打开门,飞龙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她入内,随即关上房门,佔领她那娇艳欲滴的唇瓣,需索无度地狂吻。

一股电流流窜全身!

他熟练地浅尝属於她的甜美,柔情挑逗冰封已久的情欲,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迷乱心志,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让他有如此疯狂的渴望!就连妮娜也不曾。

在莫名的悸动后,石冰心的脑中突地浮现飞龙与妮娜缠绵悱恻的画面,妒意立即浇熄心中欲望,她不要一副与别人共用的躯体,和一颗不能掌握的心。

石冰心伸手推开他。

"怎么回事?"他是如此的渴望,她怎能如此无情地推开他。

"你没有权利一边安抚前妻,一边逗弄我。"她拉好被他弄乱的睡衣。

一个满足的微笑,浮上他俊逸的嘴角。她吃醋了!

"不碰你是一件很难受的事。"他幽幽地叹息,炽热的气息让人精神紧绷。

"谎言!"她嗤道。

"我知道你生气,但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他高深莫测的神情像无尽的黑暗,令人无法捉摸且不安。

"有什么苦衷我不能知道?"她要进驻他的心里,不要站在他的心门之外打转。

"我不希望你介入我和龙天霸之间的恩怨。"冷冽而深沉的俊美脸庞,带着一丝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有什么苦衷不能告诉我?"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也许她能想出一个好办法。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飞龙不想让石冰心当祭品。

"你是说,你对我冷淡是因为要保护我?"石冰心撇撇嘴,男人总是喜欢玩这种把戏,也许是因为爱人的方法不同,总是习惯性地将女人藏在身后,好让自己以英雄之姿护卫自己的所有物。

飞龙苦笑着点头。

太夸张了!因为爱,所以必须用冷淡隐藏真心。这样是不是太辛苦了?不,她不要!她需要的是一份敢爱敢恨的情感,而非缩头乌龟式的恋情。

"我不要这种混沌不明的恋情,我不怕受攻击,更无惧受伤害,我只要你的表白。"

飞龙心中一悸,她的话像有魔力般,轻柔却紧密地裹住他,但他不能放松。

他的反应出奇的冷淡,甚至有些不悦,两人之间彷彿隔着一道鸿沟。

"说话呀!我要你给我一个回答。"

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

所有的梦想全都幻灭,飞龙以可恶又可恨的方式,自作主张地将她打入地狱。

她狠狠地瞪视着他,近乎咆哮地大吼:"如果你不要我,我会投入龙天霸的怀抱!"

石冰心的话像万箭穿心般直刺他的胸口。

龙天霸一向对他不喜欢的女人没兴趣,他必须赌这一把。飞龙知道情况已经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了,日渐坚强的石冰心已经不同以往,她不再羞怯、不再逆来顺受,懂得分析、反抗,即使面对他的无情言词,也始终抓着重点不放。

一年多的大学生涯,虽然不够让她茁壮,却已经足够让她学会抵抗环境。

石冰心冲过来抱住他,踮起脚尖,凑上嘴唇引诱他。可惜,飞龙只是静静地任她挑逗、任她亲吻,完全无动於衷。

他就是想践踏她的自尊是不是?

石冰心拿起电话,"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的反应让飞龙有一丝错愕。

"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对不对?"她的怒火并未使他迟疑。"你欠下的钱呢?怎么还?"

并非他无情,而是想藉此留下她。

原来他只在乎那些钱,原来她所做的只是在偿还债务!她不禁失声大笑。

石冰心温润的唇弯成一抹有些自嘲意味的微笑。"我相信龙天霸会乐於拿出这些钱替我赎身。想不想试试?"

她恨!飞龙不但不信任自己,而且不信任她。还笃定地认为,表白他的爱只会带来伤害。

白癡!傻瓜!坚定的爱是无坚不摧的利器,难道他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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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了,可是她的人生也改变了。

在寒假里发生了一连串她无法想像的转变,飞龙竟然将她转卖给龙天霸!

当初飞龙曾经信誓旦旦地保证:

放心,只要你想留下来,谁都赶不走你。

如今证明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

该说是飞龙将她卖给他人,或是她作贱自己?在龙天霸的手中,她可有安全可言?

这将是她这一生最大的败笔。

她应该留着眼泪求飞龙让她留下来,而非咄咄逼人地强迫他表态。

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将她转手,而货物是一个有血有肉的躯壳。

龙天霸重视石冰心的程度,超乎石冰心的想像。三十部宾士一字排开,每部车上五个人,二十九部车外加迎接石冰心的司机||一百四十六个兄弟,清一色的白衬衫、黑西装,排排站在车旁。比起当初阿峰拎着石冰心丢进飞龙房里的情况,简直让舞龙堂颜面尽失。

石冰心一反常态淒然地笑着。

飞龙不但把价码从一千万提高到一千五百万,更将她比喻为"赌债",教她情何以堪?

现在她和龙天霸的母亲住在一起,日子还算优闲,至少龙天霸不曾侵犯过她。

龙夫人对她也疼爱有加,让她能重温母爱。

下课后,石冰心缓缓步出教室,赫然发现飞龙伫立在门口;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专程为她而来。

她笔直地走向他,不过是擦身而过。她已经不想再从他身上得到任何的安慰与情意,她的心已经冰封。

就在她经过他身旁时,飞龙单手扣住她的腰,飞快地揽她入怀,在教室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俯下身子吻上她的唇,而且是非常飢渴、非常深入的吻,好似恨不得将她带在身边随时品尝似的。

在同学的惊呼声中,一种羞辱、受伤的强烈感觉袭上心头,她举起手奋力地掴他一掌。

神智在挥出一掌后清醒,滚烫的泪水随即淌下……

"啊!"她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被飞龙拦腰抱起,往西侧门走去。

她挣扎着喊道:"你放开我!"

"别对我怒目相向。"飞龙低头在她耳边轻声低喃,深邃如夜的黑眸,紧紧地锁住她已冷的容颜。

石冰心压下心中的悸动,不自在地垂下目光,躲避同学们投来的异样眼光,不过那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不得已,她选择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不敢迎视同学的目光,而他的气息就像轻柔的和风,让她沉醉。

飞龙凝视着被迫偎在怀里的人儿,乌黑柔亮的秀发像瀑布,由他的手臂倾泻而下,他几乎克制不住想把脸埋进瀑布中,吸取她发丝的幽香。

她变了!她用冷漠的外衣掩饰脆弱的本质,在冰冷的外表下散发出火热的情感,让他无时无刻地受折磨。

她不再挣扎,用心体会这一刻。苦恋的滋味并不是她愿意品尝的,她多想将强烈的思念电波传到他手上,只希望他能珍惜。

"龙天霸的司机在校门口等我。"石冰心淡淡地说。

飞龙淡淡地笑开。她不担心自己,却担心司机等不到人。

他把她放进后车座,自己跟着坐进去。

"开车!"

开车的人是云龙。

"嗨!好久不见。"云龙对她露出一个温和又充满善意的微笑。

"什么好久不见,不过是十天而已。"石冰心故意扫他的兴。

"十天而已?有人可是当成十年在过呢!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十天不就抵三十年了。"云龙的眼睛直盯着后视镜里的飞龙,要他表示一点意见。

石冰心思念飞龙的心不比他思念她的少,但是见到无动於衷的他,石冰心忍不住也武装起自己。

喔,拜託!老大怎么仍是一副雕像样,一动也不动,好歹也说句话,问问她的近况嘛!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云龙在心里催促飞龙千百遍,不过却毫无功效。

"如何?龙天霸没欺负你吧?"老大不问,只好由他发问。

石冰心瞧见飞龙的脸部神经抽搐了一下,大概是怕听见自己不愿听见的答案。

但她仍忍下一股捉弄他的冲动,因为怕加深他与龙天霸之间的仇恨。

"除了来接我那天,没再见过面。"

哈!老大的脸部线条柔和多了。云龙还真怕石冰心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把老大给惹火。

她离开龙舞堂的这些日子,飞龙整天躲在石冰心的房里不吃不睡、不言不语,还不准别人接近,他真担心老大会变成活死人。

"你没和龙天霸住在一起?"那天派去跟踪的车子被三十部宾士耍得团团转,所以没查出她住在哪里。

"嗯!"她答应龙天霸不说出她的住处。

飞龙一阵懊恼,气她为什么老是防着他。

"你见过龙天霸的母亲吗?"石冰心岔开话题。

"他也有妈?"云龙又插嘴了。

"没有妈妈,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石冰心显得有些恼怒与不耐。"你能不能专心开车,别回头发问?"

他也不想啊!要不是怕她碰一鼻子灰,他才懒得一心二用。真是好心没好报!

"没见过,听说他的父母在一次出游途中被刺身亡。"飞龙怀疑石冰心问题背后的动机。

石冰心轻松的态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讶异。龙夫人明明好好的活着,怎么说已经被刺身亡?

她必须冷静,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绝对不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否则就会判断得不够客观。

"据我所知,事情并不是如你所说。"

既然不幸被牵扯在其中,她绝对不当个浑浑噩噩的废人。

"那是如何?"飞龙不确定她到底知道多少。

"不要跟我打哈哈!就算我是你和龙天霸之间的交易货品,也有权利知道自己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石冰心的警告意味浓厚。

只见飞龙摆起严肃的面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石冰心忍不住将憋在心头许久的疑问说出来:

"首先,我想知道你和龙天霸之间到底有何恩怨,为什么你的前妻会跟他在一起。根据我的了解,龙夫人尚在人世,为什么你们坚称她已经亡故?"

石冰心一口气说完,心头的疑问一问出口,心情顿时轻松许多。

飞龙的表情却在她说话的同时瞬息万变,之后却是一阵沉默。

石冰心捺着性子等他回答。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飞龙始终不肯正面回话,虽然他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就是无法把话说出口。

眼看就快要到达目的地,石冰心再也按捺不住,她非常恼怒的说:

"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飞龙依然眉头深锁,默不吭声。

石冰心绝望了。

说实在的,她没有立场去管人家的家务事,她只不过是一个被转来送去、微不足道的女人。

"妮娜好吗?"她转移话题,让思绪冷静下来。

飞龙终於有反应了。

温热的大手包住她纤细的玉指,飞龙执起她的手。

缓缓地,他的唇印在她的手背上,深幽的黑瞳锁住她迷乱的眼神。这个吻代表他永不变的心,却不能说出口。但是,她会懂吗?

"冰心,无论我做了什么,请相信我爱你的心。"飞龙为难地说出这些话。

石冰心感到一阵不安,心跳急遽加速。

他要她相信什么?

像一个杀人犯一般,手里还握着血淋淋的凶刀,嘴里却口口声声向被害人说对不起,然后看着被害人慢慢死去……这样的抱歉根本无济於事,她也不需要这样的承诺。

"你还是别说,我宁愿是最后一个由别人口中得到消息的人,千万别由你来伤害我。"

迎上她眼眸里那两簇跳动不安的火焰,他终究说不出口,既然她不想听,他乐得配合。

"我送你回去。"他以为自己够冷静,但语气里的激动却不容置疑。

天哪!不要这么对她。不要让飞龙一手拿着利刃刺向她的心,口中却充满感情的与她对话。

她深深吸一口气,平稳地说:"让我在这里下车,我想冷静一下。"

飞龙并未反对。这样也好,否则再继续下去,他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