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阮兰珠

后夏入关以来，整个西蜀北部不得安宁，南部也处在紧张惊恐之中。但随着后夏兵和“拥夏军”的覆灭，北部得以从战火中解脱，而根本没处在战火中的南部则迅速回复到往日的生活中。

冬季里的咸源州并不冷，位于西蜀南部且是盆地地形的该州夏不热冬不冷，正因为如此才既是最重要的产盐地又是最重要的产粮地。这么一个气候怡人、粮多钱多的地方，自然是人口稠密。快过年了，各地来运盐的、贩年货的、进城买年货的，每天都将咸源城的大街小巷挤得满满的，想从一处到比较远的另一处可不是容易事。

走不容易但骑马而行就没那么难了。但凡能在城中骑马而行者非贵既大富，平常百姓自然是不敢惹、不敢近，如果马上之人还佩带着刀或剑等兵器的话，那人们见了更会敬而远之。

现在咸源城中主街道上就有两人骑着马在前行，且都腰佩着剑。他们所到之处人群都自动分开给他们让路，没注意到的也会被别人提醒甚至被人拉到一边好让出路来。

走前面的是匹黄鬃马，马上之人年纪在二十五、六岁左右，面容清秀双眉如剑眼泛精光，个子虽不高大魁梧但看上去就很结实。这人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腰上的单手剑自然也不是装饰品。不过这人虽男装打扮，但仔细看就可以看出是个女人。男装打扮也许是为了出门方便，也许是为了打斗时打得方便，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她自己的事。

在后面的马是匹白马,马上之人年纪轻轻在十五、六岁左右，男装打扮当然也是个女的。说她是男的那根本没人信，白里透红的皮肤、鹅蛋脸柳叶眉，像把朝阳藏进去的大眼睛，整个人就像一副精心绘做的画，似乎根本不会真实存在于这世间一样。当然，她有点婴儿肥，而且毫无娇小柔弱之美，反而比一般女孩要高出一个头，浑身上下充满了朝气。再加上她佩着剑，这应该是个“有点婴儿肥、身材高挑、阳光健美还会武术的美少女”，打引号的这句话是东方天赐第一次见她后在心里对她的评价，现在用上也很合适。

“师傅，我就说不要骑马了嘛，你看，太招摇了吧，弄得我们好象是恶霸一样。”白马上的少女说道。

“还好意思说，偏要在快过年的时候出门，不知道这个时候人最多吗？你看看，人挤人，不骑马你就得被这些男人挤来挤去，你的名誉和清白还要不要了？”黄马上的男装女子语气平和但脸色威严，原来竟是少女的师傅。

“就是在这种时候去茶馆喝茶听书吃点心，才热闹嘛，平时就没那么热闹就没意思了。”白马上的少女争辩道。

“平时当然没意思，平日里说书的怎么会说东方天赐的事。下人们听了书回来学又学不像、说又说不清，阮家小姐就只好亲自去听了，对吗？”黄马上的女子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

“我出来就是为了解闷，就是图个热闹，说书先生说什么我不在乎。”白马上的少女尽管脸都红了可却歪着头昂着脸，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道。

咸源州有钱人多，因此专供有钱人消遣的茶馆酒楼也多。在那些地方，人们不仅可以喝酒喝茶吃菜，还可以听曲听书看杂耍，甚至有的还设有赌桌，可以说是吃喝玩乐一条龙式经营。其中有个茶楼叫茗香楼，虽也是个大茶楼但生意从来就不是最好的，不过从五天前开始，它的生意就红火异常。座无虚席算什么，过道上站满了人，楼梯上坐满了人，他们都是来听书的，想进大门得交十两银子。茶水糕点原价但听半个时辰的书得付五两银子的听书费。说书先生上午说三个时辰，下午说两个时辰，晚上说一个时辰，而绝大部分的人都是上午、下午、晚上都去听，有人甚至就吃喝睡在茶馆了，就为了能占个好位置也是怕出去了就再挤不进了。

那说书先生到底说的是什么，能让他们如此大掏腰包如此着迷？说的是益州保卫战的故事、说的是益州十日查贪的故事。

这说书先生原来在这茗香楼干过，后来年事已高就回益州老家享儿孙福去了。后夏来攻打之前，他全家就躲进城了，他经历了王城大战也经历了王城十日查贪。这老头很有商业头脑，十日查贪之后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城了，他就由两个儿子伺候着坐船从水路到了咸源见了老东家。他向他的老东家也就是茗香楼掌柜的提出，让他在这说这些日子王城大战和查贪的故事，半个时辰五两银子，他拿三两茶楼二两。掌柜的也是有商业头脑的人，立马答应下来，果然，“票房”火爆呀。

这五天来说的是王城大战的故事，一个上午就打完的仗让他添油加醋、凭空想象地楞是说足了五天。一直躲在家里的床下，他哪知道仗是怎么打的，无非是把以前说书说的打仗的故事改编一下，把其中的人物变一下而已。

但有些事他是知道的,比如城中军队几乎全部殉国,是南安军及时赶到才救了益州城；比如南安世子亲自打着“东方天赐死于此”的旗帜率南安军出征。壮士殉国以尽忠固然令人崇敬感慨，但人们显然对东方天赐更感兴趣。

以南安世子的身份亲身赴险，年仅十五岁就能率军出征还最后立下了如此大功。最震撼的是那面“东方天赐死于此”的血旗，那是一面必死的心呀，和古时大将抬棺出征一样气吞万里如虎呀！西蜀开国以来有这样的将领吗，有这样的皇亲国戚吗？没有，只有他东方天赐。你说，人们如何能不感兴趣。这五天来咸源城讨论着讨论着就往少年英雄的八卦上扯，一扯就必扯上他两岁时与咸源结的缘份，他可是咸源的女婿呀。一想到这人们就觉得很光荣，就觉得沾了英雄的光彩，兴奋的官吏大贾们纷纷进阮府拜访，弄得阮家人既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

最不知所措的是阮兰珠这个目前为止东方天赐唯一的未婚妻，官吏大贾们纷纷派出自己的女儿前来攀结，有交情的加深交情，没交情的建立交情，阮小姐不胜其扰。官宦之家和大户大贾之家的女儿一般是十六岁出嫁，阮兰珠今年可是十五岁了，还有一年她就得坐进花轿里了。偏偏这时候她的未婚夫又干了这么惊天动地的英雄事，于是阮府中和别的府上的姐妹们都整天在她耳边说些天赐的事，并不时地取笑调侃她一下。

被取笑调侃时是很羞人，但却也可听到许多关于她未婚夫的事迹，这对一个快要出嫁而又对自己未来丈夫所知甚少的少女来说，太有吸引力了。然而一百个读者心中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一百个听书者心中也有一百个东方天赐。有人说东方天赐面如冠玉、英俊潇洒，轻摇手中鹅毛扇指挥南安军用鬼神莫测的奇阵灭了胡兵；有人说东方天赐英气勃发，眉如剑、眼如星，仗着跨下宝马和手中长枪，率军几度冲入敌阵终将胡兵打败。

这两个说法虽是假的,倒还可以接受.但还有人说东方天赐身高九尺,头如脸盆、眼如铜铃、口如血盆、腰身如熊、手如蒲扇，高大并且力大无穷，手持两柄大斧冲入敌阵无人可挡，甚至用手就能把胡兵撕成两半。这种说法就过分了，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说得好象黑熊精在世一样，还有什么“两柄大斧”，这不是少年李逵吗？

对别人说也就算了，对他的未婚妻说就不妥了。小姑娘脸都吓白了，万一自己的未来丈夫真要是这么个山熊般的暴力血腥大个，那这一辈子该怎么过？自己两岁时见过他一面，可两岁的小孩能记住什么？为自己的终身幸福着想，阮兰珠决定去茗香楼亲耳听听那说书先生口中的东方天赐到底是什么样的。为怕人认出，所以才扮成男装，而她的武术老师古红英为保护她所以才和她同行。

阮小姐没有白来，说书先生今天已开始讲益州十日查贪的故事，东方天赐是这个故事中当仁不让的男一号，而且戏份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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