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侯的故事

第九章 顿悟

我清了清嗓子,诚挚无比地道:“各位辛苦了,小弟在此深表谢意。由于闭关,未能给大家帮上任何忙,真是惭愧之极。如今训练开始已经数月,想必大家心中也各有了一些想法,现在我想听听诸位对军团的发展,有何良好的建议?嗯,孔龙你负责记录吧。”孔龙早就恭恭敬敬地坐到后排,开始做会议记录。

雷霆习惯性地道:“那我就先讲吧!愚见认为‘八天九夜’战役、‘吸血鬼’战役都暴露出如下的几个问题:一、军团上下的训练,偏重于同等力量的对峙杀伐,一旦面对超过我方数倍的强大敌军施展人海战术,就没有切实有效的致胜办法,导致自身极大的伤亡。这对军团长期持续地提高整体战斗力,损害极其严重。毕竟无论是怎样的训练,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是经历数年的培养才可胜任现有岗位的。二、作为军团基础的骑兵、战士、弓箭手三大兵种混合小队,在战役中显示出的战力奇弱。这倒不是敌人相对强悍精锐,根本原因是,这种组合天生就有弊端,那就是它在零星的以小队为单位的混战中,的确可以发挥兵种组合互补的优势,但在集团冲锋中,这种自动分散兵种优势的做法,严重影响了强大战力的发挥。虽然,蒙岩军团长组建过铁甲精锐师团,但规模仍旧太小,且仅局限于骑兵。三、我军野外作战力量的缺乏,原因之一就是过于依赖要塞的强大防御;原因之二就是缺乏对塔卡玛干沙漠、凯撒帝国方面的准确情报;原因之三是野战训练几乎为零;原因之四是要塞可以控制的范围,有极大的局限性,造成一种要塞以外根本就不是管辖范围的错觉,导致了战略上的不重视和战术的匮乏。”

我听得差点冲口而出大声喝彩。真的想不出哥舒嫩残究竟使用了什么办法,让单纯憨厚的雷霆居然可一针见血地提出如此尖锐的现实问题,隐隐已经具有了一名统兵大将的卓越风范,再也不是只顾冲锋陷阵的狂战士了。此刻,我期待着其他人的精彩言论,让我最为企盼的首先当然是仅次于麒麟的超级猛将——艨艟。如果莽撞如他也能有雷霆一半的敏锐,我的京师之行,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艨艟似乎瞬间就明白了我扫他一眼的确切含义,坐直身子凛然生威地道:“对于老雷的问题,小弟提出几点可能助其解决的浅见。一、对于敌众我寡形势下的战斗,除了等待援兵让兵力逐渐变化至均衡外,单靠自身的力量很难实现各个击破的战略目标。除非拥有大量的精良武器,例如大量的‘碎星’大炮。当然根据可靠情报,由于能源问题,再想制造它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它实在太过笨重,根本不利于迅速有效的运动作战。所以我建议尽可能加强现有装备的攻防效果,对三大兵种的装备做一次大规模的更新换代,并且组织专家研制新型的犀利武器。”

艨艟演讲时极有气魄,那股顾盼谁雄、旁若无人的模样,让我暗暗咋舌。他侃侃而谈道:“二、关于兵种混合编队的利弊,小弟认为‘八天九夜’战役已经说明了一切。我5团采用的骑士营、弓箭手营、战士营等单一兵种营级作战单位的联合体显示了极其优异的战力,虽然对‘银蛇营’时损失惨重,但对方恰好也是兵种专一的营级作战单位,且每名战士都显然是经过了极其严格的选拔。所以,我郑重建议,建立起一支纯粹单一兵种,以营为单位的精锐部队。采取最严厉的优胜劣汰制度,一个一个筛选过关,宁缺勿滥。”

我这回多少听出了艨艟的见解来源,看来麒麟真的非常关照他,他俨然就是号召重新建立、并在军团范围内大规模实施闻名天下的“麒麟营”制度。最精锐的“麒麟营”加上最精良的武器装备,岂非正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基础?

艨艟继续道:“三、关于野战,我想说的是,鉴于军团的实际兵力规模,不如索性暂时抛弃‘末日峡谷’地段的巡逻,呈紧缩防御阵型,严守要塞。而对要塞北端则采取绝对控制战略,严厉打击零星的小股盗贼团,一面练兵一面备战。这样不但可以让新兵们体验实战经验,还可以获得要塞附近领地的控制权。以哥舒堡为中心,建立堡垒关卡式的新兵驻扎营盘,四面出击,保证东陵——要塞的补给通道的顺畅。完毕!”

我微笑着点点头,望向水幂涛。雷霆的建议足可代表欧阳紫龙,艨艟的建议也可代表麒麟,似乎他们这个副手当的还真是称职至极。对于他们的成长,我是极其满意的。因为这在数月之前根本无法想像,现在要看我的副手有何高见了。

水幂涛从容不迫地道:“关于第一点,建议搜刮一切可以搜刮到的财富,并联系最有实力的供应商购买最优质的装备。单靠拨款和现有的国家配送渠道肯定是无法完成的,请大人到京师留心看看,有无合适伙伴。第二点,精锐部队的建立,最快的捷径就是杀戮。找到一切可杀的人渣,把他们清理干净就差不多了吧。第三点,说到情报来源,就涉及到领地控制。多多吸取本地的优秀人才,组成类似‘麒麟营’的准军事化组织,以地域划分采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两极政策就好了。其间涉及到的分化、离间、策反、暗杀、收买等等手段我就不一一说明了。”

我长叹了口气,心道:唉,这个副手挑的还真是准确无误,简直就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把我想说的话全都一字不落地说了个清清楚楚,避免了我去当恶人的机会,堪称忍辱负重啊!不过,这次我再次失算,过去反应最激烈的雷霆、艨艟居然面不改色地听着,甚至还微微点头赞许。难道残酷的战争,真的让这两位充满乐观英雄主义精神的侠士彻底摒弃了幻想,终于肯面对现实来思考问题了吗?至于麒麟、欧阳紫龙则根本连一点表情也不显露,似乎刚刚水幂涛说出的建议,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真理一般。

通过刚刚的只言片语,我大致摸清了这帮家伙的虚实,心头悬起的大石也总算得以落下,遂淡淡地微笑道:“现在我将离开要塞期间的工作交待一下,请认真听好。一、由麒麟负责‘麒麟营’的批量组建工作。二、由艨艟负责全军装备的审核、清点、等级划分,并提出具体改进建议。三、由欧阳紫龙负责主持要塞的日常防御工作。四、由雷霆负责军团的一切后勤保障。五、由水幂涛负责新兵的实战演习,和领地内的治安。嗯,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请现在马上提出来。如果没有就按此实行了。”

麒麟微微显得沉不住气了,他几乎马上道:“卑职认为,‘麒麟营’组建虽可,但必须改头换面,另取其他名字,防止出现意外阻碍。”

我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却笑骂道:好你个麒麟,真不愧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呀。明知道这名字是个将来功高震主的忌讳,就想把它扼杀在摇篮阶段。呵呵……这倒也好,免得我日后还要费心思动手脚去改名。

不过,话当然不能那么说,我波澜不惊地道:“噢,这倒也是。那么诸位认为更改成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麒麟淡淡地道:“不如就叫‘铁血卫’。既可摆脱营级限制统一分散到整个军团训练,也可必要时抽调回来组成一支无坚不摧的精锐部队。”

我正默默地盘算着可行性,忽听欧阳紫龙插口道:“批量组建‘铁血卫’一事,在具体实施细节上,建议一层一层筛选,留下最后的精华成为王牌精锐部队。并且根据通过实战检验出的成绩,颁发特制的铁血荣誉勋章,以此为升迁依据,以区别于普通战士。嗯,也就是彻底摒弃掉军队的普通化,全面实施特种化。”

艨艟奇怪地道:“那么普通士兵怎么办?可不是任何人都能通过残酷无比的地狱式训练的。”欧阳紫龙含笑不语,笑盈盈地看着水幂涛。艨艟也望向水幂涛,看他这名始终给人阴森森感觉的家伙,有什么让人信服的解释。

水幂涛淡淡地道:“很简单,能在无数次实战演习中活下来,且能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任务者,就算是合格的铁血卫成员了。至于除此之外的其他,既不是我分内之事,也不是我应该关心的。”

艨艟听完为之气结,想不到这个混蛋对自己人也是如此冷血无情心狠手辣。

我轻描淡写地笑道:“艨艟莫要上当。关于士兵的安置还是有很多渠道的。譬如最差的才可以回家种田,素质稍好的可以成为要塞和领地的常规哨和巡逻队成员,维持日常的治安和预警,关键时刻还可成为预备役军士。要人尽其用嘛!”

艨艟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耍,不过看着水幂涛认认真真的表情,忍不住心中暗暗犯嘀咕:这个冷血的家伙,说不定真能干得出来呢。

我环视众人沉声道:“有意见请迅速提出,若有人不清楚,那么也请现在提出来。如果没有就散会,一切依照刚刚商议的执行。”

“是,大人!祝大人京师之行一帆风顺。”五人整齐划一地肃然起身,异口同声地道。

我也诚挚无比地道:“那我离去后的事情,就全拜托各位了。”

※※※※

这次京师之行,我只带了孔龙和十八名亲卫队里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他们都是经哥舒嫩残亲自指点,点头认可,并且在屡次战役中展示过骄人战绩的高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京师之旅以彻底的低调为主。因为要穿越塔卡玛干盗联的领地——沙漠地带。我们化装成了商旅,混进了苏扶介绍的商队。那是常年驻扎于碎星渊,京师“金雕盟”的分支。在京师乃至南疆,甚至敌对的凯撒帝国都留下了“金雕盟”商人的足迹,它的势力甚至可以影响皇帝的决定,堪称民间数一数二的大势力。“金雕盟”的主人迄今还是一个谜,但是只看货物从来未在塔卡玛干地区出过差错,就知道他有多厉害了。

无边无际的沙漠像黄色的大海,太阳照在上面,万点光亮闪耀。它是那样的静寂,似乎只有热空气在哄哄作响,只有偶尔出现的风,将它吹成多皱的小纹,仿佛投下一颗石子,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扩展的涟漪。放眼一望,尽是无边的砂石,连颗树也不见,遍地只有一丛一丛枯黄的骆驼草、芨芨草。

由一队队骆驼组成的商队,宛如一条不知疲倦的蛇虫蜿蜒前行着,固执地奔向目的地。专司护卫的佣兵团战士正在严密地监视着商队并警戒着周围任何可疑的动静。这支商队的规模堪称庞大无匹,搭载押运的货物更是不计其数。这次我携带的是内涵天文数字财富的帝国银行魔力晶卡和数十颗从蒙岩库房找到的硕大宝石。所以,随身携带着也不必像他们那般担心失窃。倒是掩人耳目地购买了一批凯撒特产的香料、茶叶、珍稀动物毛皮角茸,有整整数十箱,使人颇费脑筋。虽然都是蒙岩时期,被要塞关卡扣留的可怜商家来不及赎回的存货,但为了充样子总要装模作样地保护。

旅途的无聊,使大伙间的闲聊渐渐成了惟一的解闷方法。

孔龙淡淡地道:“嘿,我知道了。您刚才笑的是那个佣兵团。如果强盗是我们亲卫队,咱们几个哥们就可以把他们清理个干净,而且绝对不放过一个。时间就一刻钟好了。”

我笑骂道:“胡说八道,给我老实点儿。什么话都乱说,你怎知道我的想法?”

孔龙笑嘻嘻地道:“这个佣兵团人数虽然有八百人,但是资质参差不齐,战阵组合上就必然乱套。如果正规的战场,一个冲锋就垮了。所以,应该是摆样子的纸老虎,吓唬蟊贼还勉强可以,如果塔卡玛干盗联的现存九大盗贼团(排名第七‘吸血鬼’盗贼团已经被剿灭)看上它,绝对毫无胜机。而奇怪的是,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金雕盟’被抢,看来里面的文章不小。上次‘吸血鬼’盗贼团的战士用的装备,有许多是质料上乘的精品,而即使是碎星渊的三岁孩子都知道,塔卡玛干人是因贫穷才干盗贼的,哪来那么丰富的商品?除非是将沙漠里蕴藏量最大的深蓝大陆最著名的金属矿藏采掘出来,再贩卖给‘金雕盟’。所以,我大胆地推测‘金雕盟’和塔卡玛干盗联有着密切的交往。”

“咦,这家伙还真是见微知著,让我刮目相看。”这个问题我也刚刚想过,只是缺乏他那种特有的自信。皆因孔龙幼年就是在沙漠里度过的,而我则是在碎星渊要塞附近的深山老林。看他们一副精力充沛,仿佛随时都想找个不顺眼的家伙,痛快淋漓地干一架的样子,我哭笑不得地道:“你们死缠烂打带威胁恐吓地非要跟着来,现在又是这副鸟样子。好,无聊是吧?现在开始每天吐纳从三次增加到三十次。如果到了京师,你们仍然不能自我突破到下一层境界的话,今年的年底奖金,你们就不用想了。”

众人的表情瞬间从慷慨激昂的无聊找事,变成可怜巴巴的模样。要知道武功到了他们那种境界,苦练积蓄已经不是突破的关键,而是心境自然无牵无挂的平和。所以一朝看花,就可能顿悟到武学真谛,像孔龙般直追麒麟的超级高手,则更要注重心态的调整。也不知谁呢喃地道:“天啊,还有足足二十余天才到京师呢。”

队伍离开了碎星渊已经快有半个月了,在浩瀚无垠的沙漠里也走了足足十天。这一日,眼前奇迹似的出现了一片广袤的绿洲,茂密的森林简直像海市蜃楼。这支商队的领队、“金雕盟”碎星渊分会的总管金德西,命令全体休息就地用餐,顺便到绿洲设立的惟一补给站补充饮水和食物。命令迅速地从队首传至队尾,似乎是通过号角特殊的长短啸音,传递给均匀分布在队伍中特定的接受者,再口头传达到每个人耳中。

整支商旅顿时忙碌热闹起来,纷纷寻找荫凉的地方,停靠牲畜卸载货物。这支商队其实混杂着至少三分之一的非直接隶属“金雕盟”的个体商旅。交一部分钱,就可以扯上“金雕盟”这面虎皮大旗,平平安安地来往于要塞——帝都间。这也算是它的固定收入来源之一吧。

正当众人忙着卸货和喂饮骆驼的时候,一个肥胖的穿着五彩缤纷锦袍的老者走了过来,奉承讨好般递过一壶未开封的金葫芦道:“来,相逢就是有缘,小老儿请客随意喝点儿吧。”看着他足有三百斤的球形躯体,亲卫队员担心被责怪,早就要阻止他过来,却被我无声无息地制止。仔细端详,此人中等身材,相当的富态,圆脸,重眉毛,大眼睛,头发和胡子都很重很黑,很配做个体面的铺店掌柜。他的脚步很重,每走一步,脸上的肉就颤动一下。做惯了生意,他的脸上永远是一团和气,鼻子上几乎老拧起一旋笑纹。

我从加入商队的第一天起,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几乎所有人似乎都和他熟稔无比,都可和他不疼不痒地开着五花八门的玩笑,他也从不生气,而且非常突出搞笑。毕竟是“重量级”的人物,他那一组带的人,也足足有二百多个,其中保镖就有一百多,其余的都是仆人和姬妾。他好像不是来做生意,倒像是来观光旅游的。他的保镖里确实有几名实力鬼神莫测的超级高手,连我都无法完全看透他们的深浅。

他自称是东陵郡第一大城“哈市”的首富,自从老爸死后,就“艰难”地做起“小买卖”来了,主要做的是古董生意。其实,通过收买超级情报贩子芮斗金(芮覆的弟弟)的情报,我已经知道他就是索罗寺,是南疆大名鼎鼎声威远播,与塔卡玛干盗联联主、第一大盗贼团“雷神之锤”团长“西北霸天”雷万里齐名的南疆双霸天之“东南霸天”索罗寺。当然,索罗寺的真名是价值连城的,真面目也是无价之宝,我自然不会捅破,自找麻烦。

情报里说雷万里和索罗寺的武功都已经晋升到超凡入圣的境界,是南疆这块万里疆域的两块天,迄今无人可以超越。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怀疑事实的真相,索罗寺肥胖如猪,皮肤却白皙如玉石,那双无论何时总是眯缝的细长大眼睛总是笑眯眯的,怎么看怎么不像绝顶高手。幸亏这瞒不过练有“天眼”和“天耳”的我,尽管他趁我不注意,倾斜着肉球般的身躯,但我还是可以“看”到他亮晶晶的眸子里释放出的咄咄寒光,丝毫不亚于十大神剑的锋刃。“终于证实了。如假包换的索罗寺。”我奇怪地想:“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呢?”

我不客气地喝了一口金葫芦里面的特级“古城烧”,那是东陵府珍藏数百年的名酒啊!一小瓶至少要一千金币的。我一边暗暗为他的慷慨咋舌,一边心中打定主意,以不便应万变,您老想玩什么花样,柳轻侯奉陪到底好了。

索罗寺淡淡地若无其事地问道:“愚兄想和贤弟借问一件东西从何得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蓦然发现破绽在哪里了。我腰间配备的正是欧楚的配剑,也是凯撒帝国十大神剑排名第四的“烟雨蒙蒙”。此剑除了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之外,最奇特的就是会根据使用者的功力深浅不同,自己制造出凄迷烟雨,混淆视听,令敌人不知不觉间判断失误,中招身亡。

索罗寺的问题恐怕只是引子,不过是想找理由强取豪夺罢了。于是,我古井不波地道:“您是说这柄剑吗?病时,朋友赠来赏玩的。”

索罗寺仍旧淡淡地道:“请问贵友贵姓,何方人士?”

我还是平静地道:“相交日短也不太熟悉,只知他姓欧。”

索罗寺直勾勾地盯着我,如猛兽守望着猎物般,嘴上却仍淡淡地道:“贵友真是大方啊。老夫当年将此剑赐予小徒的时候,特别关照过剑在人在,剑失人亡。难道日子过得太久,欧楚那小子忘记了吗?柳大人?”

我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原来前辈早就认出晚辈了。‘东南霸天’索罗寺真是名不虚传!”

索罗寺想不到我可以一言道破他的来历,瞳孔骤然收缩射出毒辣无匹的精芒,却仍以淡淡的口吻道:“看来我是不能留你活口了。可惜可惜。”

我被他的蔑视激起强大无匹的斗志,气傲苍天地朗声笑道:“晚辈正好刚刚悟出一点心得,敢请前辈指教一二。”

索罗寺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道:“不过,也别让你师傅说我欺负小辈,只要你可以接我十招,欧楚之死就一笔勾销。来吧,林中一战!”说完径直步入树林深处。

我若无其事地起身,抬手制止磨拳擦掌打算一齐痛扁肥猪的孔龙等人,头也不回地道:“防备着他的手下突然来袭,我去去就来。胆敢妄自行动闯入林内者,定以军规严惩不殆。”

身后众亲卫队员肃然整齐划一地道:“是,大人!”

本来我还想叮嘱孔龙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想必我如果战死,凭借他聪明绝顶的头脑,当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行动。这一刻,我心中蓦然生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想法,真想“死”一次,然后看看到底谁才是我柳轻侯真正的朋友。

树林内的一切都是明亮的、碧绿的,有时一道日光穿过多叶的树枝射进来,古老的毛榉树梢交织成透明的华盖,替我遮挡着偶然吹进来的风沙和酷日的暴晒。树木特有的清新味道,充满了我的鼻翼。我右手稳如磐石般握着“烟雨蒙蒙”的剑柄,冷冷地盯着相距不超过两丈外的索罗寺,平静地道:“请!”

他闻言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倨傲地伫立在一株高达数十丈的铁杉树前,仿佛自己就是这片绿林的万能主宰者一般,不知不觉地就和摇曳的森林遥相呼应完美契合,凛冽的气势无限地暴涨着。那股磅礴无匹的气势,瞬间就形成一股有如实质的沉重压力。它不但压得我快要窒息,而且全身都无法动弹分毫。我这初出道的菜鸟和享誉数十年的骨灰级老前辈之间的差距,顷刻就残忍无比地显露出来了。

那不是单纯的修炼时间长短的比较,而是精神修为高低的对照。如果说我还是瞎子般摸着石头过河的话,那么索罗寺早就对河道了如指掌,可以闭着眼睛都轻车熟路地往返来回。换句话说,如果我想聚集真气与周围环境达到完美契合,不仅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运作,而且最终还一定能够成功的话,对索罗寺来说,那只是呼吸般自然的事情。这种差别足以导致他稳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愧是南疆数一数二的大宗师啊。可怜的欧楚连他一半的功力也没具备。如果,他遇到的是两个月前尚未转移魔化力量为精神力的柳轻侯,此刻定然可十拿九稳地得尝夙愿,可惜现在我已非我。我淡淡地想着,面红耳赤的窒息模样,奇迹般突变,那双漆黑无比的眼眸,宛如吸纳一切物质的黑洞般,蓦然射出诡异无匹的精芒。这一刻,在生死攸关的刹那,我引发了从未用于实战的“锁魂”境界,那是纯纯粹粹的魔化力量,较之最初囫囵吞枣般的滥用,实有不可逾越的距离。

索罗寺猛然大吃一惊地发现,本来被束缚在原地,无奈地痛苦挣扎的躯体,骤然从视野里蒸发般无影无踪。那股失足于无底深渊般难受无比的感觉,让他气得几乎当场吐血。仿佛我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又好像无所不在地分布在每一分空间里。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宛如禅宗的一道机锋,在最不可能的时刻出现在索罗寺面前,如果他不能立即从迷失中醒悟,重新锁定我的真身,那么这一仗就根本不用再打了,他已死定了。精神攻击就是这么妙到毫巅的艺术范畴的境界交锋,有时候,根本无法用笔墨完全阐述个中玄虚。

“‘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老夫刚刚还真差点看走眼了。原来你是魔界中人?”索罗寺面容倏地变得严肃无比,咬牙切齿地说着,而白嫩如玉石般的两只胖乎乎的手,则毫不留情地结成无数深奥玄秘的手印,刹那间笼罩两丈方圆,充斥着每一寸空间铺天盖地般向我袭来。

我讶异无比地盯着这令人目眩神迷的大手印,万万没想到,这死肥猪居然是禅宗超级高手,单靠这分修为,恐怕地位绝不亚于高唐境内执掌各大流派命运的领袖人物。因为此刻浮现在我眼前的,正是高唐禅宗镇宗绝技——“阿帝夜指”。“锁魂”虽然是精神力领域空前绝后最伟大的成就,但是由于仍旧脱胎于魔界宝典,先天上还是要被禅宗最顶尖的大手印识破行踪。假以时日,我拥有索罗寺同等的经验与精神修为,当然会是另外一幅光景,不过,此刻却是被欺负定了的。毕竟初学乍练刚刚两个月的我,无法和终生浸**禅道的老秃驴较真。幸运是有限的,真正的成长还需要艰辛无比的苦苦修炼。

“唉,真是倒霉呀。死肥猪,难道你想和风华正茂的哥哥我同归于尽吗?”茂密树木间的稳如泰山的我,望着漫天根本无法分辨虚实,却越来越迫近的手印,无可奈何地将身躯缩成一团,尽量减少可能受到打击的面积。同时,“烟雨蒙蒙”似缓实疾地平平刺向索罗寺肥胖头颅的眉心印堂穴。剑鞘根本掩饰不住透出毫光万丈瑞彩千条的剑身,剑气宛如杏花烟雨,诗情画意的宜人美景遥遥笼罩了整片树林,在一片朦朦胧胧虚无缥缈恍恍惚惚隐隐约约中,蕴涵着足令乾坤变色的杀意。

“咦?”索罗寺本以为万无一失,岂料我两个月的闭关修行并不是玩笑度日,乍一出手就是完美融会于庞大无匹、源源不绝精神力的最强横杀势——“血祭”。不过,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是,每一剑都比前一剑轻,轻盈得像是飞舞的蝴蝶;每一剑却比前一剑柔,温柔得像是初恋情人的吻;每一剑还比前一剑淡,平淡得像是悠久的岁月;每一剑更比前一剑雅,雅致得像是遗忘多年的小诗。刹那间,我轻柔淡雅地刺出万千剑影,迎接每个蕴含着浩瀚力量的手印,感觉快乐似神仙。

短暂的静谧过后,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战场出现一幕奇景。那些经历了悠久岁月、在无数闪电雷霆的洗礼下都安然无恙的铁砧松、古老的毛榉树统统都不见了,永远地消失了。尘土弥漫中,两条人影悍然分离,却倏然连喘息也欠奉地再次如两条毒龙般纠缠在一起。犀利无匹的锋刃和沛不可御的手印,如同狰狞可怕的龙牙,无所不用其极地寻找着对方最脆弱柔嫩的器官,准备施以致命的一击。

激战数十招有余,我凭借着迅速无比的恢复速度,庞大无匹的精神力量,固若金汤地捍卫着领域,阻挡着他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早已食言的索罗寺蓦然退出战场之外,宛如当头棒喝般狂吼道:“临兵斗者皆阵列于前!”话一出口,我就知道不好。那是高唐禅宗另一项秘而不宣的镇宗绝技——“佛陀九字箴言”。它的最高境界可以将施法者化身为千万护法尊者,每一个都拥有与真身同样的实力,虽然只能维持片刻,但是,对于我的小命来说,已经是危在旦夕了。

果不其然,索罗寺肥胖臃肿的身躯,蓦然发出瑞彩千条光芒万丈,瞬息间膨胀至顶天立地的巨灵大神一般,金灿灿威严肃穆的面孔须发怒张,铜铃般的巨眼射出数寸伸缩不定犹如实质般可怕的深湛蓝黑精芒,宛如一座小山般的超级巨掌,不可阻挡地铺天盖地般笼罩向我。那磅礴无匹的气势,遮云蔽日的庞大阴影,愈发显得我是那么渺小无力。

我知道被它抓住的一刹那,就是粉身碎骨的时刻。没有人能够在巨灵大神的捏握下,仍能保持骨骼完整无缺的。“也许会像一团汁水四溢的番茄般支离破碎永远不复人形吧?不,我不会屈服,不会认输,更加绝对不会认命。”我倔强无比地想着。看着那只小山般的超级巨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个比疯狂更疯狂的念头,彻底地完完全全地占据了我的脑海。

“成王败寇,就赌这一次了。”眼看着那只破碎虚空而来的小山般的超级巨掌,铺天盖地席卷宇宙一般气势浩瀚无比的攻势,眼看就要触及身体,甚至完成合拢准备握紧时,连弯曲用力的硕大指节都清晰可见。我却仅仅是轻蔑地一笑,整个身体就人间蒸发般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嘭!”巨掌猛然紧紧合握,发出可怕无比的轰然巨响响彻方圆数里。不过,掌中却空空如也,捏碎的仅仅是永远也无法伤害分毫的空气而已,索罗寺声势浩大的攻击竟然成了天大的笑话。难受得差点吐血十升,才隐隐制约住体内仍然间歇发作的伤势,他蓦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胸口突兀地冒出的半尺剑锋,艰辛地想回头看看偷袭的人。

我好整以暇地一寸一寸出现,先是握剑的右手,然后是完美无瑕的头颅……“你……这是……什么……武……功?”索罗寺感受着庞大无匹的功力随着伤口被疯狂无比的吸力席卷入黑洞般的荒谬感觉,艰辛无比地问道。

“是‘朝天一剑’和‘九幽搜神变天击地大法’最高境界——‘锁魂’的完美结合。为了对付你,我和上帝打了一个赌,燃烧一切精神力量,突破你的神罚。呵呵,你也许不知道,我是一名不相信任何神佛之说的男人,我只相信我自己拥有的力量。如果有一天,神佛胆敢和我作对,我就逢神杀神,遇佛屠佛,神仙佛陀也没得商量,譬如今天。哦,你安心地去地狱吧!很快我就会送你的徒子徒孙下去陪你的,你是铁定不会寂寞的。不过,女人我就没有办法了,要你自己努力去抢了。说实话,我也从没碰过,真的是爱莫能助。”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猛然再次痛下辣手,“烟雨蒙蒙”中蕴涵的“朝天一剑”杀意骤然全部启动,索罗寺顷刻间灰飞烟灭,连一星半点的痕迹也未留下。我确认了不可一世的“东南霸天”索罗寺这老狐狸的死亡,才颓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精神领域那种空虚无比的感觉,因为索罗寺贡献的全部功力,已经大为缓和。刚刚启动“锁魂”,施展全部精神力量到达极限的做法,简直不是人受的。在决战瞬间,我仍心有余悸,“扑通扑通”跳个没完,全身的血液似乎一齐涌进了心脏。如果不是关键时刻,我冒着自己魂飞魄散的危险,施展了一直半生不熟的“朝天一剑”,此刻消散于空气中成为离子的恐怕就是我了。

真气开始缓慢无比地填充着空荡荡的经脉,我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疲惫中雀跃着。似乎因为这次完全超越极限的运作后,它们有了本质的不同。这种变化极其熟稔,就像燃烧魔化力量的那次一般。我无可奈何地呻吟道:“不是这样吧!如果每次都要九死一生,才能突破现在的境界,我宁愿这辈子停滞在如今的阶段里好了。毕竟小命要紧,没了它,一切都是狗屁。”

不过,说归说,当我沉浸在静谧无比的玄奥境界中,蓦然发现自己那双白皙、透明、修长、完美无缺的手掌,宛如一件天下无双的艺术品时,仍然忍不住赞叹:“嗯,活着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