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2】
可以不松手吗？
彼岸知道，他只有这最后的机会了。
奈何，他的行动，竟是比他的思想还快，他都还在迟疑着，他的手就这么松了。
自然而然，一如万年来，她会兴高采烈地朝他怀中扑来取暖，他总是任由她拥抱着，不太会去拥她，总是短暂的相拥，不会一会儿，他便习惯一般离开。
放手，已经被他自己逼成了一种习惯，连思考都不用。
他的手一松，琉璃便从他身旁错身而过了，如同一阵风过。
他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孟婆婆走了出来，到了他面前唤了他好几声，他才缓过神来。
“孩子，为什么你还不开心？”孟婆婆无奈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彼岸淡淡答道，又是缓缓坐下，就在三生石上，坐着等待。
这是他最后的等待了吧，等待琉璃舍利被送上六道轮回塔，等待琉璃引血为引，牵动琉璃舍利的神秘力量，毁了天地规则，灭了六道轮回，等待他和曼陀罗华之间的咒诅被破，等待曼陀罗华，他的妻，沿着黄泉路一直走，走回他面前来。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这一等，竟是等了千年！
孟婆婆无声相伴，静默地坐在他身旁，他还是那一脸安静，却本该热闹的妖红色，穿在他身上，却更是反衬出他的静默来。
从来从来就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人。
“婆婆，我难受……”
这个时候，他却开了口，掏心掏肺地开了口，从来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可是，此时他说，他低着头，双手按在脑袋上，声音还是那么淡，“孟婆婆，我难受，难受得心快要碎了。”
“你妻子要的，你不得做到了吗？你该开心的。”孟婆婆轻轻地将他拥入怀中，满是老茧的大手抚拍着他的单薄的背，轻声安慰，“孩子，天下什么难事难得住你呢？只要你不为难自己，事到如今，你早已做出了选择，何必去在意对或错。”
“错，我一开始就知道是错，可是，我必须去做。”彼岸淡淡说道。
“那为何如今难受，你呀，什么都好，就单单缺一样干脆，心终究不够狠，睡一会儿吧，等曼珠罗华回来了，你就会把该忘记的都忘记了。”孟婆婆无奈地说道。
“睡不着，我等琉璃回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其实，也不过是句很简单的话，是要等她回来的，琉璃舍利唤醒的时候，需要一定的时间，她会回到这里的，跟着去的鬼差也会把她带回来的。
只是，就这句话，他的双手突然握得好紧好紧，就这么埋在孟婆婆怀里，咬着牙，默默地承受着内心那份煎熬，还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没做。
清瘦的身子却是颤了，依旧无声。
他的这一辈子，似乎总是这么安静的，无论欢喜无论悲伤，都是如此的静默，永远只有自己知道，哪怕是身旁有万千人，热闹永远是别人的，他只有自己，自己的等待。
终于，孟婆婆忍不住开了口，“曼珠沙华，当初你妻子留给你的那句是什么呢？”
彼岸没有反应，只是，插在一旁的灯笼突然大亮，红纱上缓缓地出现了一排字，一样是妖红色的，却比这灯笼要红上千百万倍。
孟婆婆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大惊，随即就这么趴在彼岸背上，老泪潸然……
只是，随即她便猛地站了起来，拉着彼岸，哽咽而激动，“孩子，走，去把琉璃找回来，我陪你去！走！马上走！”
“我等她回来。”彼岸却是不动，一旁的灯笼渐渐暗淡了下去。
他等她回来。
他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即就沉默了。
她，究竟是哪个她？
“你这是可苦呢？你心里的人明明就是琉璃，你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呢？承诺又怎么样，妻子又怎么样！爱错了，改了便是！”孟婆婆都气疯了。
只是，彼岸彻底的沉默了。
“孩子，爱本就是自私的，你现在去还来得及，昊天永远不会记起过去的一切，你可以解释的，琉璃那孩子心软，她会原谅你的！”
“彼岸，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再不去，会抱憾终身的！这世间有忘情水，但是没有后悔药！”
“彼岸，曼陀罗华她不值得你这么为他耗费了万年的心血，她一点儿都不值得！”
“彼岸，婆婆求你了！”
孟婆婆老泪纵横，蔓珠沙华和曼陀罗华她看着长大了，这两个孩子的性子她最清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她也再清楚不过了。
唯有琉璃，才配得上彼岸这么一个痴傻的孩子啊！
“万年，万年的感情难道抵不上一个‘妻’字吗？彼岸，你不去，我去，我去跟她解释，我去阻止她！”孟婆婆怒声，转身便要走，而就这时候，一道妖红之墙骤然凭空出现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彼岸还是安静地坐着在那里，低着头，终是淡淡出了声，“我爱曼陀罗华，她是我的妻，当初我娶她的时候就答应过，她要的，我能给，全都会给。”
淡淡的低沉之声，却是一字一句透着铿锵般坚决。
即便爱上了一个错的人，只是，终究是自己的选择，是自己的承诺，这份责任他必须担。
“你……你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孟婆婆一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呼呼地往回头，却不想再去多管这么些事了。
然而，她刚刚才到客栈门口，顿时，传来了一阵地动山摇！
开始了吗？
彼岸也惊了，一下子站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同他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
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最快也得三天，这个时候琉璃该回到这里来的！
“彼岸，怎么回事？”孟婆婆也察觉到了异样，而彼岸却早已不见了。
奈何，他都还没到十八层地狱，便将一道火浪冲地藏界冲天而上，他根本站不稳，瞬间就被冲到了黄泉路上，那火浪继续往上冲，一下子就冲出了鬼界，抵了人界！
一瞬间整个地府乱成一团糟，十八层地狱所有结界全被破坏了，各层厉鬼全都冲了上来，往鬼门关外涌去。
阎王殿都起火了，阎王爷都自身难保，而鬼差更是无能为力。
“怎么会这样？”
彼岸就在奈何桥上站稳，惊着，任由无数鬼魂传穿身而过，视线不离那火浪中隐着的那一抹青铜之光！
这火浪，看似有形有色，其实无形如影，彼岸好几回努力地想冲到火狼中去，却怎么都挨不到。
只知道它的威力无比，此时怕是直冲过三十三重天，抵达了神界了吧！
如何是好！
地狱已经打乱，之有则忘川河还是平静的，周遭全是大火，炙热不已，定神一看，却又不是大火，而是火光！
这并不是天地史书里所记载的！
怎么会这样！
天地史书里记载的琉璃舍利能毁天灭地，忘川河干，奈何桥断，六道轮回别灭，三十三重天塌，神界灭，天地规则则毁。
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那琉璃舍利不假，琉璃更不假。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呢？
彼岸那一贯安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焦急之色，他正要飞身而上，突然，脚下的奈何桥传来了崩裂之声。
“奈何桥要断了！彼岸，快点过来！”孟婆婆大喊，一把将他拉住，随即便往忘川河里跳。
彼岸挣扎着，却听水面上传来一声巨大的崩裂之声，随即便有无数的碎石掉落下来，而忘川河原本汹涌暗涛，急速的暗流，全都停止了，成了一条死水。
何种煎熬千年的厉鬼凶魂一见孟婆婆，竟然是全都不用命地扑了过来，孟婆婆一边抵挡，一边紧紧拽住彼岸的衣裳，冷声，“你没看到连鬼魂都被烧了吗？这正是传说中可淬琉璃之火！哪怕是灵魂，都会被淬烧得灰飞魄散！只能在这里躲着！”
“可是琉璃……”
彼岸话未说完呢，孟婆婆便是厉声打断，“如今你也会顾她死活了？你不觉自己很得可笑吗？”
就这么一句话，犹如一根绣花针，穿过了彼岸的心，疼得他静默地闭了嘴，整个人就这么无力地往水下沉……
孟婆婆仍旧忙于应付前仆后继而来的厉鬼，她守护奈何桥这么多年，得罪的厉鬼不知道有多少。
地狱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地狱，除了忘川河，一片火海。
而最先遭殃的便是正值盛世的人间，百鬼夜行，鬼火难扑，整个人界陷入了一个恐慌的夜晚，随处可见逃窜的人们，随处可见鬼火熊熊绕起，连同那巍峨的皇宫都燃起了冲天的火焰，谁都无可奈何。
妖界，修罗，魔界，皆无一幸免，整个世界一夜之间陷入了一场浩大的火灾之中，而仙界，更是哀嚎一片，所有的云雾全都莫名的化成了火焰，三十三重天就如同一个火的世界，火焰随处飘，一旦沾身，随即魂飞魄散！
然而，这火浪却是至于第三十三重天，根本没有烧到神界去。
还有另一个地方是安静的，那便是须臾境地里琉璃费尽心思设下的千年结界，须臾幻境。
在这里，看到的永远是漫山遍野的清脆，永远都有温暖而不炙热的阳光，余晖绚烂的夕阳美景，兔子仍旧被冰封着，而昊天依旧盘坐在山头轻抚着相思琴，那一份记忆越来越熟悉了，他可以完全肯定，他熟悉的那个人就在这幻境里，每一次他出现，她就会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