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秋

42、祝曲

42、祝曲

这宫里头住了个别国的皇子,气氛就是不一样,特别是这位皇子还挑了离我住处最近的院落住下,兼早晚过来请安。

此刻我皱了眉头坐在桌前,不时由于头皮处发丝牵扯带来的疼痛吸上两口冷气。四皇子今日不知抽的什么疯,一早就跑了来要帮我束发,这手法、这动作、这力道,活生生就是折磨,若是束个平常发式看他也还拿手,今日非说要束个喜庆的,几番推迟不掉,认命由了他,结果就变成了我活受罪。

返回骊土之前,本以为他形貌收敛了下去,谁知此次相见,更是变本加厉。于他,我是无可奈何,他脸皮真要厚起来,戳一刀下去也见不着血。

“请陛下站起来,让本皇子好生看看”木梳吧嗒一声搁在了桌面上,四皇子后退几步,摆出欣赏姿态。

两鬓乌发齐齐向后上方拧去,居然还在末端编上了辫子!再连着脑后上半部的发一起盘了个发髻,用头冠束住,说发式喜庆我真没觉得,我只觉得这个金晃晃簇以团花刻纹的头冠颇为喜庆。

“唔,衣裳也要换喜庆的才是”看了片刻,转身吩咐一旁侍候的宫人挑亮色华丽的衣装来,三挑四拣,最终选了套内挑金丝的广袖织花外袍。穿戴妥当一眼望去,真是华丽丽的晃眼。

“四殿下可是有事?”没事让穿成这样,他不会光是为了寻开心吧。

“说来惭愧,来樊阳多日,竟未曾见识城中景色,今日正巧陛下空闲,所以想请陛下尽尽地主之谊。”四皇子揖手一礼,说得轻松,目光中却并无调笑之色。

若是只想让我当导游四处走走,这个好办,不过打扮成这样四处走走,太招摇了。撇了撇嘴正想开口,四皇子上前道:“若是怕招摇乘车出去也是一样。陛下就要有陛下的样子,出门在外怎能穿的寒碜。”

我要是真有陛下的样子早把面前这个家伙扔出宫去了,哪还会打扮成如此副模样陪他逛街……

青石板街面上,行来一辆华贵马车,车前车后侍卫随从数十人,好不威风,街上行人纷纷驻足张望,试图透过偶尔被风掀起的车帘缝隙看清车内人物。

车内二人,一人开怀,弯弯的眯了眼打量着身边做无语问苍天状的我。瞧瞧,这四皇子说着要见识城中景色,结果两人坐在遮得严严实实的车里,大张旗鼓满城晃悠,不知道他是真想看景色还是想让城中居民把我们当景色看。

出了宫门,四皇子便吩咐过领头之人几句话,现在走起来也不像是乱走,想必他是有目的地的,怎奈我如何问他就是不说,只最后牵了我手道:“到了便知”

耳中突然捕获到一阵热闹吹打之声,我微微掀开帘子,这条道路再熟悉不过,也曾是我经常走的,走过它,便是染墨新宅。马车还在行进,吹打声也愈发清晰,心里开始不安,总觉有什么不让人高兴的事情要发生。

我抬头向四皇子看去,他也正看向我,眼中情绪捉摸不透。心下更加慌乱,索性大幅掀起帘子光明正大的看出去,由着车外行人评头论足。

转过一个弯,染墨的府邸清晰的出现在眼前,这是什么?张灯结彩、红绸喜色,府门前鼓乐齐奏、宾客往来,门前迎客的老者是谁?他身后一身喜服欣长温和的那个人又是谁?我的手颤了颤,车帘哗的落下,遮挡住前方让人不安的红。

低下头,身体感觉又似那日掉下澄水中一般,冰凉刺骨,我呆坐半晌,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是”声音有些低沉,不知道表情是不是也这样,我低着头,不想看。

“为何告诉我?”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酸涩。

“公仪大人不想让陛下知道,我倒是觉得让陛下亲眼看见最好。”

一只手伸过来托住我的下巴,微微用力想要抬起,我将头狠狠一撇,躲了开去。不会,依染墨的性子,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瞒着我就娶妻,一定有什么原因,一定!我自行抬了头,冷冷盯着面前的四皇子,对着他不再嬉笑的脸说道:“我要亲口问他”

“陛下自便,不过公仪大人对这桩婚事可是满意的很,新夫人乃是雍州秦候府上的嫡出小姐,说起来是公仪大人高攀了才对。”四皇子此时的语气也冷了下来,伴随着他的言语,对我来说就像一把冰刀。

马车在染墨府前停住,有侍从上来侍候下车。脚踩在地面上,我眼中只剩了面前那个温润浅笑的人,上前,刚刚走近,染墨表情一窒,衣袍掀起跪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府前呼啦啦跪倒一片,鼓乐顿停,只闻三呼万岁声。

“都起来罢,今日公仪大人喜结良缘,朕怎么好漏了这份热闹。”机械的说着话,这样总不至于失了礼数吧。

众人起身,主人家拥了我与三皇子入喜堂坐定,一路进来,我忍了不去看染墨,只看着四处彩饰,觉得这满堂红艳刺眼得很。方坐下,探出右手,牢牢握住染墨手腕,不允他转身离去。

“你留下来,朕有话问你”

染墨站定身子,待其他人纷纷退下后,我复又起身拉了他往后堂僻静处去,离开时,听得四皇子叹息一声。

后堂熏香结彩的主间,曾是我与染墨温情之处,如今对我来说却成了个讽刺。赶出仆从、闭紧房门,我欺身上前,急切抓了他的肩膀问:“可是他们逼你?

“不曾,男婚女嫁本是天经地义,况且这门婚事,颇合下官心意。”染墨神色坦然,言语中无一丝波澜,不喜不悲,无怒无愧。

“为何不告诉我?”身体有些僵,想必我的表情也是僵的,脑袋里什么都不去想了,只想抓住些缝隙,让我看明白,他究竟待我如何。

“担心陛下克制不住,毁了这桩亲事。”

心就这么沉了下去,原来我只是个障碍……原本多少还报着一丝希望,他会怕我难过怕我伤心,谁知道竟是这样。细细想来不错,从头到尾,染墨都不曾对我表白过什么,或许在他心中,所有这一切都是被我逼迫,不得已而为之。

“既是无心,何苦当初与我牵扯”颓然放手,口中喃喃,转身推门欲走。

“恒…”手腕被一把抓住,腕间感受到一片冰凉触感,绝然抽手,我头也不回,逃跑似的回到喜堂。

酒是好酒、乐是好乐,两位新人,珠联璧合。拜天地,染墨嘴角微翘,拜高堂,下首老者眼中一派溺爱,夫妻交拜,只见众人笑语欢声齐。

染墨平时好穿青色衫子,没想到穿红色也是这般雅致。身为骊国皇帝,我竟还做了个可笑的证婚之人,天大的面子呵。染墨啊,若是你想,我又怎么会妨碍你,今日来得充忙未带贺礼,便亲自再为你添个喜庆罢。

从堂上主位起身,我说道:“今日公仪大人大喜,朕不能白白喝这喜酒,趁诸位高兴朕便抚琴一曲为贺,可好?”

皇帝要亲自抚琴,还有谁敢阻拦,片刻便有小童捧了琴递上。要弹什么呢?大喜的日子自然要是欢快的,花好月圆怎么样?怕是染墨又要说此曲异域风格浓重了,无妨,只这一次。

曲子我是笑着弹完的,染墨敬的酒我也是笑着喝下去的,这酒真是好酒,喝着就让人停不了手。我这人喝醉了不会撒疯,最多胆子大一点点,更多的时候是倒头就睡,这点好,我可以放心的喝。

唔,是谁抢了我的酒杯,放肆!是谁带着我在云雾上行走……什么时候了?怎么,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