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秋

28、被搅局的美好

28、被搅局的美好

没有家眷随行,车马行装也用不了太多,两驾马车分别坐着我与染墨、两名侍从,另有护卫十二骑前后护送。

秋日山间景色怡人,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花草气息,路边树木枝条伸得长了,常常在马车经过时钻进车窗内一探究竟。

去雍州都时,和我同坐在车里的是雍州四皇子相里广辰,如今回骊土,换成了公仪染墨。车马行进得不算快,木质车轮在泥土官道上碾过,很是颠簸,染墨与我一人一边,面向车门而坐。

不说话的时候,染墨会闭上眼睛安静养神,这个时候我便偏过头细细打量他的侧脸,染墨还是清瘦,眉发在透过布帘的光线下看来似乎晕上了一层浅浅的烟青,覆下的眼睫密长,只微微翘起一些弧度,修鼻如画,有种精致的视觉感,双唇轻抿,唇色淡若晨岚,却又在这干燥的季节中保有水润平滑。染墨的肤色很白,似乎也很薄,每次与他肌肤相触时,我便觉得连他皮肤下的节奏震动也能感觉到。他背靠车厢后壁坐着,双手半握的放置在腿上,手背上浅青的脉络隐隐能见。

我不知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甚至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当我试探的伸出手在他面前胡乱挥动时,他便会睁开双眼,静诣清明的眸子带了笑意,于是我便讪讪拿回手,笑得开心。

以往平日里我就希望能多见见染墨,如今一路漫长皆能与他同车,真是美好。

染墨至今未立妻室,家中父母健在,另有弟妹各一人,家族人丁还算兴旺,大大略略算起来也有四十几人。当年离了太子府,他只身一人去的雍州,现今要回骊土,也可借此机会让他回家团圆。

行了不过十余里,一骑急促马蹄声从后方匆匆赶了上来,越过我们之后,马上之人停马扬声:“车内之人可是骊国太子?”

我正无聊支了头数袖襟云纹,一听此声马上移到车门处掀开布帘,阿璃!他怎么跟来了?

见果真是我,阿璃非常自然的下马,把缰绳往离他最近的侍卫手中一塞,然后攀上了我的马车,我扬扬手挥退想要上前阻止的侍卫,待阿璃上车便拉了他进去。

“你怎么来了?”与他坐下之后,我先开口。

“放着个能把自己折腾成半瞎的笨蛋独自上路,我心有不安。”阿璃说得大义凛然。

折腾成半瞎不是我自愿的好不好,瞧你这话说的,不过听他的意思,应该是想与我同行,这一路旅途劳累是难免的,其它事情会不会发生更是说不定。于是又说:“多谢阿璃厚意,这一路有人看护,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若无它事还是回去罢。”

阿璃把带着的一个大包裹蹭的扔在车板上,三两下挪到车厢后部,朝染墨打过招呼之后便占了我先前的位置躺下,再不搭理我,闭了眼睛就睡。

染墨看看阿璃,神色平静。我歉意一笑:“阿璃从来就是这性子,请染墨多多担待。”

“无妨,既然林公子不嫌马车简陋,同行也好。”这话像是说给我听的又像是说给阿璃听的。

我无奈点头,拾起阿璃包裹往车后塞,免得颠簸之下掉出去。

阿璃占了我的位置,我便只好将自己放在他们两人中间,车门处不方便睡觉,万一坐着不小心瞌睡滚下去就丢人大了。人多就显得挤,这个距离我可以闻到染墨衣物上的皂香,清清爽爽的,和秋季很是搭调。

睡下的阿璃脸色不太好,看起来倦得很,躺下不多时便喃喃呓语,应是睡着了。我取了薄毯给他盖住胸腹处,顺手擦去他额脸上渗出的汗珠。

染墨往旁边又挪了挪,给我让出更多位置,我倒情愿他不挪,挨近点更合心意。

临近傍晚,车马行至一处小镇,镇上仅有驿站可供住宿,驿站简陋,客房三间,其中一间已住了人。无法,只得让侍卫仆从在驿堂内凑合一宿,虽是凑合也比在野地露宿强得多。两间客房,由我、染墨、阿璃与侍卫长沈英两两分据。

本想与染墨共宿一间,好拉近拉近感情,谁知到了门口,阿璃跟着便闪了过来,一边说:“我有事要与太子殿下细说,今夜就暂居一室。公仪大人与沈大人一间便是。”

染墨笑笑,身形一转去了另一头的客房,我瞅着阿璃就想给他头上敲几记。

虽已入秋,天气还是炎热,一天奔波下来身上湿腻腻的难受,小镇驿站条件不好,也没有专门的浴桶浴房,好在大家都是男人,从井中提了水,往院里一站,解下上衣外袍拿凉水冲冲也就行了。

碍于身份礼节,我与染墨自然不好混到院中那一群闲杂人中,我们若是要去,侍卫必定先把院中众人驱除干净。阿璃本不必在意,却也咬了牙不愿去。于是都挨着,等到院中人散了才好为自己打理。

三人中我第一个出的门,来到井边提好水,却发现实在是不好意思露天光膀子大剌剌站在院子正中洗澡,回屋洗不可能,地板连青砖都没铺,纯泥结构,又没有排水孔,两桶水浇下去就成泥浆了。不洗吧光擦擦身又觉得人会馊掉,想了半天,决定自个拎桶水到墙角去,多少隐蔽点。

解下衣物往旁边树枝上随意一搭,顺便起到遮挡作用,舀起瓢水从头淋下,井水清凉,立刻就带走了环绕在身边的热气,舒坦~

正淋得开心,一个听起来也很开心的声音响了:“殿下倒是寻了个好地方,晚些借阿璃用用。”

拂开遮挡在眼上的湿发借着月光一看,阿璃衣冠整齐的依靠在树干上笑得灿烂,我有些尴尬,一时也没有接话,阿璃又上前几步,拿起桶中水瓢说:“我来服侍殿下洗浴。”

“不必,担心不要弄湿了衣物。”虽然平时洗浴也常常有人侍候,可是今天这场景为什么就让我觉得特别诡异,想要拿回水瓢,却被阿璃缩手避开。

“殿下何必客气,来,弯下来一些”阿璃挽高袖子,一瓢水便浇过来。

客气?难道我是在跟你讲客气?完全不是客气不客气的问题!还想开口坚持,阿璃另一只手又往我肩颈处伸了过来,眉头微皱,右手迅速一抬,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沉声说:“莫要再闹”

阿璃闻声不再嬉笑,站在那里定定看我,怒气隐现,突然又垂下眼,小声说:“殿下与阿璃竟如此见外了吗?”

心中猛的有些窒闷,我刚才是生的什么气?或者说我刚才在不安什么?这原本就不是什么该大惊小怪的事情,倒是我拒人千里之外了,思索片刻,转身背对阿璃说:“就有劳阿璃了。”

阿璃一手持瓢浇水,一手在我脖颈肩背处游走,经过肩背上的疤痕时缓了下来,很用心的一遍又一遍反复揉搓,我忍不住发声:“刀伤留下的,不是什么脏东西。”阿璃不语,换个地方继续搓。

这个澡洗得过于漫长,若不是我开口喊停阿璃估计想搓上整晚。匆匆拿帕子擦干身体,我便拎了空桶去给阿璃提水,换他洗。走到井边遇上染墨,正系衣带,看样子刚好洗完,他倒坦然,就这么不遮不掩的洗了。

见我过来,染墨笑说:“方才听见殿下和林公子的声音,还以为听错了。”

“早一步出来,就先洗了。”如此对话让我觉得很窘。

“殿下请便,染墨先回房了。”

“请”拎着个水桶一礼,事后想想我都觉得当时的场面太可怕了。

返回墙角时,阿璃已解去衣物,常年翻山越岭寻药采草而晒得偏深的皮肤在月光映照下反射出健康的光泽,肌理虽细却也匀称有加,并无一丝赘肉,他早已不是当年纤细的少年,成长得很有些男人样子了。

水桶一放,我客气道:“可要恒帮忙?”

阿璃二话不说,帕子往我手中一塞便等在那了,这家伙还真不讲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