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清尘

018.买卖

此刻,舱外的薛云同另一个舱中的沈兰一样,心中都是忐忑不安,俗语说:圣意难测,龙颜无常。把清弟独自留在舱里面对康熙,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临出舱时回头看了一眼,却正碰上康熙抬头看他,他猜不透康熙目光中的意思,出舱后选了一个距舱较近的位置站着,他现在最怕的是清弟的倔强脾气上来,为了摆拖皇上的指婚,不管不顾说出自己的女子身份,若果真如此,胡府和董鄂一族便难逃欺君大罪,清弟更是性命堪忧。

身侧的胤祥看出他的紧张,笑了笑对他说:“薛大哥,你放心吧,清儿对朝庭有功,皇阿玛不会为难他。”

薛云仍望向舱里,屏风阻隔了视线,里面的情状他想象不到,也掌握不了。他有些后悔没有阻拦清弟见康熙。按刚才康熙的意思,他还是会给清弟指婚,清弟定会坚拒,他知道清弟的倔强程度,可对方是一国之君,怎么会容许别人的忤逆?清弟一旦惹得龙颜大怒,他只有铤而走险,先制住身边的十三阿哥,迫使康熙放了清弟。瞥了眼远处正低声交谈的八九十三位阿哥和更远些专心看风景的十二阿哥,薛云低低的说:“十三阿哥,看得出你很喜欢清弟。”

“是,清儿很合我的脾气,我们一同在河南赈灾,他很善良也很义气。”胤祥唇角上扬,笑意印在眼底。

“你愿意为清弟做一些事情吗?”薛云抬头看胤祥,目光迫切。胤祥没有看他,视线投在舱内,肯定的点头,“我愿意!”

“谢谢!”薛云笑了,不论今天结果如何,在薛云的心里,胤祥已经是他的朋友。

“不客气,清儿是我的朋友。”胤祥回头看薛云,扬起剑眉笑着说:“薛大哥,我替清儿谢谢你。”说完,笑着摇了摇头。看出薛云的意图,联想薛云的问话,知道自己会被薛云利用,但是胤祥还是笑了,而且很高兴。

“薛云也替清弟谢谢十三阿哥。”薛云背转身子,走近船舷眺望远方。“如果今日清弟无事,还望日后,十三阿哥帮助清弟留意曹景轩的动静。”说完长长的叹气。

“我会的,薛大哥放心吧。”胤祥在薛云的身边负手而立,语气淡定。两人都是习武之人,深知一个人后背的防守最弱,能把后背lou给对方,定然是因为背后是自己信任的朋友。薛云看向胤祥,胤祥的视线也正看过来,心意相通,两人均是淡然一笑,至此刻,两人已是交浅言深、彼此信任不疑的朋友。

十三阿哥,如果日后,你皇阿玛‘为难’清弟,你还会帮助清弟么?

没容薛云的话问出口,也没容两人再想说什么,皇上已经传众人进舱,进舱后,薛云重新挨着胡清跪下,见他神色如常,皇上面上也没有怒容,不由心中暗呼‘万幸’。

康熙朗声对薛云说:“薛云!十四岁即以一杆银枪挑了黑道‘无影帮’,从此让黑道闻风丧胆,受白道爱戴拥护。多年来为漕运尽心尽力,被最好的兄弟伤害却不计前嫌,难能可贵啊!现在漕帮由你掌舵,你任重而道远,说说你每年能给京城运多少粮食?”

“回皇上,草民每年可给京城运二百万担粮食。”

“好!朕就等着你的二百万担粮食!”康熙说着,微微淡笑“你们俩起来吧!给朕说说你们二人是如何义结金兰的!”

胡清边站起身子边对薛云说:“大哥,你说吧!”

薛云含着笑看了眼胡清,然后说道:“回皇上的话,五年前草民听帮里兄弟说胡家小少爷在江浙会馆摆擂,扬言说谁胜了他,谁就是他的师傅。草民觉得他太过狂妄,便前去教训他。经过攻擂,草民觉得清弟有才华,人又聪明,便和他结为兄弟了。”

“怎么攻擂?你们俩胜负如何?”康熙瞄了眼儿子们,见到儿子们好奇的神色,不由得一笑。

“回皇上,清弟摆的擂是琴棋书画和天文地理。草民输在琴和画上。清弟弹了《霓裳羽衣曲》,应该草民跟着再弹一遍,草民弹不出来所以琴艺输了。画技比的是画花,清弟画了一副荷花,草民画的是一副牡丹。结果清弟的荷花引来了蝴蝶。草民又输了。……”

话没说完,胡清已忍不住笑“皇上!我骗了大哥,我的那副绢是用花汁浸泡过的,所以引来了蝴蝶!”众阿哥一听轰然大笑,薛云也看着胡清笑。

康熙边笑边指着胡清连说:“这个鬼精灵!这也算赢?”

薛云忍住笑说:“那也是清弟赢,草民不如清弟机智又比清弟年长。几场下来,草民渐渐的喜欢上清弟,就和清弟义结金兰。事情就是这样。”

“嗯!两个人是惺惺相惜!清儿闯了个‘神童’名号之外,更大的收获是得了个兄长吧!”康熙意味深长的说,只是阿哥们谁都没有在意皇阿玛的话,只发现皇阿玛称呼胡清“清儿”。

胡清嬉笑:“是啊!皇上!”

“清儿,朕的儿子们都很惦记你,你们叙叙。朕累了!”再回头对李德全说:“取两块新恭上的玉佩赏给胡清和薛云!”说着步下座位转去后舱。

众人来到舱外,薛云向众阿哥行了一礼即返回小舫上。

胡清被胤禩、胤禟、胤俄、胤祹、胤祥、胤祯包围着问话。

胤俄抢先发问:“清儿,刚才皇阿玛没有为难你吧?”

胤祯也担心着。“清儿,皇阿玛跟你说了什么?”

胤禟看了眼清儿的神色,还好,没有什么不对劲,也问道:“你的伤可好了?”

胤禩对着弟弟们摆了一下手,笑说:“你们要清儿先回答哪句?还是先听清儿说。”

胡清笑着对众阿哥一礼:“清儿谢各位阿哥惦记,清儿的伤早好了。皇上没给清儿指婚,也没有责怪清儿。”

胤禟一直奇怪胡清是怎么看穿那个戏码的,所以他问:“清儿,你是怎么看穿那女人是刺客的?”

胡清淡淡一笑,对胤禟说:“‘英雄救美’这戏码不适合清儿,九阿不是在责怪清儿没给您留面子收下那女子吧?”

胤禩笑着接住胡清的话说道:“清儿,你受了伤,九弟后悔得紧,你这么说可是冤枉他了,是不是老十?”最后那句是问胤俄,可语气却已是变了味道。

胤俄上前一步对清儿笑呵呵的说:“是是是,清儿,九哥还把那两个奴才打了一顿呢。”

胡清唇角含笑看着胤禟,“噢?打奴才?嘿嘿,九阿哥真是好功夫!”说完扭头看自己坐的画舫,心知大哥和兰姐姐此刻定在担心着自己。

胤禟对胡清受伤心里存着歉疚,见清儿如此,不由得问:“清儿,你还生我的气?”

胡清淡淡一笑,抬头看着胤禟。“九阿哥,只要你别来跟胡清过不去,胡清绝不敢生你的气,所以请九阿哥高抬贵手放过胡清。”

胡清一袭粉白的长袍,迎风肃立,面上带着浅浅的笑,看起来即亲又近,可是他的话却却说得毫不留情。胤禟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愣了一下,回身就走,站在一边生气去了。

胤祹急打圆场“清儿,你的伤不碍了吗?剑伤不易好还是多注意些。”胡清对他微微点头。“多谢十二阿哥,清儿的伤没事了。”

胤祥见众人都有些不自在,遂岔开话题说:“清儿,哪天我们一起去灵隐寺看一看。”

胡清摇头推辞:“京里有事清儿要先行一步,巩怕不能陪着各位阿哥了。”

胤祯抢着说:“清儿,你和我们一起回京吧,我们路上作伴,大家一起不好么?”

胡清摇头,抱拳对阿哥们说:“清儿有话和大哥说,就先走了,各位阿哥,京城再见吧。”

晚饭后,容宇陪着胤禛和胤祥来到明园。

四个人围着茶桌坐定,胡清点燃红泥炉,炖上雪水,又拿出一套紫砂茶具,取出紫砂盖碗,点上普洱熟茶,待雪水烧滚后,左手捏住右袖口,伸出右手提起水壶,顺碗沿一圈将水注入茶碗,杯子皆注满水后,又分别拿起茶碗将茶水倒出,然后再顺碗沿分别注入滚水,最后将茶杯分递给两位阿哥和容宇,自己拿起另一杯:“请!”

胤祥当先端起茶碗:“为什么这第一碗茶不喝反要倒掉?”

胡清淡淡一笑,长话短说:“这第一杯茶说是‘醒茶’,其实该叫‘洗茶’,所以不喝。”说着低头饮茶。对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因口渴登门讨茶喝的借口,即不说破也不反驳。

“你这手串怕不是凡品吧!”胤禛眼光独到,早已注意到胡清腕上那串佛珠手串。

“不瞒四爷,此是灵隐寺的宝物。”

“寺中之宝岂是能轻易送人的,怕是巧取豪夺来的吧。”胤禛看似随意地说,其实心里已经认定这是胡家财大气粗,以势压人强取来的。

“胡清不屑于巧取豪夺,得失之间总有机缘。”胡清淡淡微笑。

“有什么机缘?”胤祥比较好奇,一串手串也这么多讲究。

“佛曰:不可说。”胡清单掌立于胸前,轻轻颌首。

“那好,君子不强人所难,说说你上次的河南之行吧。”

“怎么?”不明白,这一会儿四贝勒怎么是兴师问罪的口气了。

“你买的是九哥的粮食?”胤祥快人快语,容宇也看着胡清。

“没错!”

“可是价钱却高得离谱了吧。”胤禛清秀的冷面上,一双冷目射向胡清。

“还好。人家千辛万苦地运到河南不就为了挣钱吗?”胡清嘴角擒着一丝冷笑。

“为什么要买他的粮食?你的粮仓没有粮食?”

“有。”这不是秘密。九阿哥、四阿哥和皇帝的人都已经打探过了。

“你放着自己平价购得的粮食不用,高价收购九哥的粮食,再捐出去,这里外亏损了不少银子吧?”

“没错!”

“为什么?”胤祥想不明白,自己的粮食不用,反而高价去收购别人的粮食,这样不是要多花好多的银子么。

“胡清只是一个商人,不愿意把路越走越窄,捐粮只为百姓,旁的事情胡清没有想过。四爷如果觉得胡清这件事办得不对,责罚便是,胡清绝无二话。”

听出胡清语气变化,胤禛嘴角微扬,淡淡的说:“你四爷气量就这么小?九阿哥是我的弟弟,弟弟挣了银子哥哥倒有不高兴的?此事已了,你也不用多想。”说罢,端起茶碗,面色隐在水气里。

“四贝勒,胡清做事但求无愧于心。”胡清暗暗叹气,自己无意介入阿哥们之间的斗争,究竟怎样做才能站在中间不被波及呢,真是头疼啊!

“清儿,我知道在四哥找你之前你已经决定赈灾了,为什么又同意以朝庭的名义赈灾?”胤祥看了眼四哥,又看着胡清问。

“以朝庭的名义振灾解救百姓于危难,这于百姓不是好的希望吗?反正结果是一样的。胡清以个人名义振灾只怕会落得个招人嫉妒的下场,说不定更会引来莫名灾祸,另外还赚得四爷一个承诺,不是一举数得吗?”清完全一副嬉笑打闹的语气。

“哈哈哈……,四哥,清儿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怎么听着捐了银子倒象是捡了个便宜了似的。”胤祥手指胡清对胤禛笑说。

“也难为他小小的年纪,想得如此深远。只是你不说你的愿望,四爷我终是难以安寝。你现在可想好你的愿望了?”

“四爷何必如此,胡清早已言明,不会要求四爷做力不能及的事情。”

“可有目标?或是说个期限吧。”胤禛瞪视着胡清问。

“现在不能说。”

“那总该有个范围吧!”胤禛说。

“现在不能说。”胡清再次斩钉截铁。可是脸上小小的得意之色却泄lou了他的秘密。当日要四贝勒的承诺来交换,完全是一时起意,其实并无打算。

“又是不能说!”胤禛带着笑,语气已是无奈。

“四爷记得这个承诺就行了。”

“好,我记得便是。”胤禛说。

“这里有十三阿哥作证,我和四贝勒击掌为誓。”胡清认真的说。

胤禛微笑着举起右手,看着胡清一只纤巧的小手遥遥的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