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清尘

21.海天谁放冰轮满

雪后的阳光仿佛格外温暖,树枝被积雪压塌了腰,河面冻结成冰,在阳光下亮的刺眼。天儿虽然冷,好在风不大。已是腊月二十,转眼就要新年。

京城西郊。

清儿和胤祥两人并骑,由远驰近,容宇上前拉住马缰,扶住马身,看着清儿从马上下来,问:“累不累?”话里隐隐担忧。

“嗯,有点!”清儿翻身下马,“哥哥,骑在马背上,与马融为一体,感觉自己象飞翔一样,这种感觉真好!”语气颇兴奋。

容宇微笑看着清儿,今天清儿着一身枣红色戎装外罩一件半长的银狐披风,头上一顶獭皮暖帽。此刻莹润白腻的小脸上一层红晕,凤眸越发清亮无邪。“是啊,象飞翔。清儿,今儿你可飞够了?”容宇笑着说完,又抬头对十三阿哥说:“清儿不笨吧?他还怕你说他笨呢!”

胤祥爽朗一笑,“清儿,你可不笨,你不但不笨还太聪明了。如今,象你这样喜欢骑马的人,已经越来越少。咱们满人在马背上得天下,可如今大家却越来越爱坐轿子了。”

清儿扶正帽子又抬头看胤祥,“十三阿哥,你若是看了我的衣服,就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人爱坐轿子了。”说着低头掸土,刚才只顾策马急驰,没考虑到仪容,袍子上又是褶皱又是浮土。

胤祥看了眼自己的身上,果然也一样,笑了笑没说话,低头收拾。

“骑了这半天的马,你们俩也累了,咱们回去吧!”容宇看了眼四周,冬日天短,刚才太阳还在树梢,说话功夫天色已暗了许多。

“清儿累不累?咱们回去吧!”胤祥看了眼清儿,见他没有不适,略略放心。

“好啊!”清儿看了一眼徐徐下落的夕阳,回头应着:“可惜,这么快天色就暗了。”

“清儿,你爱骑马,我们以后常来就行了。”胤祥看着清儿微微一笑,清儿还真是个小孩子,喜欢就不嫌多,象十四弟。

“行么?你没事做么?”清儿欣喜的问,又低低的说:“你事情多,不要勉强。”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行!只要是你的事情,做什么都行!”胤祥语气里带着宠溺,看着清儿,转回头时却意外的见到容宇惊异的面容。“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容宇匆忙摆手。暗地里偷笑:十三阿哥,你对清儿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看着清儿要上马,十三阿哥走过去替他稳住马身。“清儿,谢谢你送火铳给我。”接过火铳时,容宇没瞒他,告诉他这是清儿送的。他在心里感激清儿,再贵的东西也有价值,只有人心无价。清儿能把他和自己的哥哥一样的看待,就冲这份心意,清儿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除夕夜。

这是清儿在京城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上一个新年因为秀明新丧,胡府阖府哀痛,新年过得颇是凄伤。这一个新年董鄂七十立意让胡中正和清儿过得开心,自腊月二十六皇上封玺百官散朝,便带着容宇住进胡府。

胤祥对容宇颇是照顾,没有安排他当值。

胡中正又命人把姨娘接来,清儿长这么大,终于和阿玛哥哥一起过了一个年。只可惜年前骑马时冒了风寒。

此刻,胡中正、秦鹤鸣和董鄂七十、清儿坐在胡府厅中闲话。

虽是家人促膝闲话,却不方便议论时局谈论政事,而有些话大家又都存心避讳,不想说不能说的话太多,可说的范围便小之又小。

董鄂七十自有他的心思,他不舍得清儿离开京城。话不能说得太明,怕自己也怕清儿难过,更怕胡中正伤心。他们的心都被亲人的生离死别一伤再伤。

董鄂七十问:“清儿说添的门面还没动静吧?”他问胡中正,没有越过胡中正直接问清儿,他尊重也感激这个岳父,这是君子之道。

胡中正看了一眼清儿,和眴的笑,“清儿,你说呢?”他没有替清儿回答,没有显得清儿待他比待阿玛更亲,这是处事之道。

清儿看了一眼胡中正,又看着阿玛答:“还在找门面。”话里有浓重的鼻音,说完用手帕捂着唇鼻又打喷嚏。

董鄂七十看了一眼胡中正侧过身子对着清儿,似要长谈。“你打算做什么呢?”

“想啊……,阿玛,我保密成不?”清儿说得吞吐,说完看着董鄂七十笑。

几个人见他调皮,心中都觉宽慰,互相看了看也无声的笑。

胡中正笑完看着董鄂七十,“清儿一贯有他自己想法,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清儿,既然如此,就保密着吧!”董鄂七十态度倒很认真。清儿点头。

“少主,该喝药了。”柔儿端着一碗药汁走到清儿身侧,清儿才从阿玛身上收回视线,胡中正秦鹤鸣和董鄂七十三人一齐看清儿喝药。

清儿接过柔儿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回身从桌上瓷碟里拈起一粒mi枣放入口中。“真苦!”说着裂嘴。不过是逗趣,喝了十几年早已习惯,再苦的药也不觉得苦了。几人见他作怪,都笑了。

“清儿,可以出来看焰火了!”容宇带着一团冷风从门外进来。

清儿站起身来,应着“好!”柔儿急忙伺候清儿添衣,可儿又拿手炉护手。

“宇儿,看看就把清儿带回来,别再冻着他!”董鄂七十叮咛。

“是!”容宇笑着应了,又回头看胡中正和秦鹤鸣,“外公秦爷爷,你们也一起来吧!”

秦鹤鸣笑着摇头。

胡中正摆手,“你们哥俩去吧,天冷,去去就回来!”

容宇应着‘是’携着清儿向门外走,风雪雷电在门口跟上两人。

焰火在胡同口燃放,已经有许多路人围观。

容宇已在胡同口东西南北四角都安排了人,按次序放焰火,天空中各种花朵此起彼落,煞是好看。

清儿出来时,正看到一篷**绽在空中,金色的叶,红色的蕊,亮亮的一簇,映得天空一片绚烂。

在亮如白昼的焰火光芒里,康熙看着容宇身畔的胡清。

胡清穿一袭暗紫色棉布长袍,外罩一件银狐披风,头戴一顶獭皮暖帽,两手拢在一个青灰色的护手中。这番打量,康熙已看出胡清身量不及胤祯,非常纤瘦。

康熙拿胡清同胤祯比,是因为他二人同一年出生,胡清年尾胤祯的生辰是正月初九,年头。

胡清脸面只及一壮年男子手掌大小,下颌略尖。一双眸子黑亮如宝石,仰着头微笑,边看焰火边和容宇说话,嘴唇一开一合细碎的贝齿也忽隐忽现。

康熙看着胡清,目光灼灼,眼神一变再变,这样看过去,胡清除了清丽俊秀似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可看胡清不能如看常人般用眼,要看他行事和做人,还要看他周围人的品行,和他对别人的影响,别人因他而做的改变。

容宇从前性子活泼,因为在金钱上不计较,交友颇为广泛,只是公事之外对旁的事情全不上心,几个阿哥多方拉拢他竟没人如愿。他和胤祥亲近,俨然亲兄弟。

董鄂七十也是这般态度,康熙知道必是董鄂七十嘱咐过容宇行事。胡清来京,阖府的佣人都被支开到董鄂家园子,胡家另派了人服侍董鄂七十,康熙才知道,这个胡清行事干脆利落到不分花瓶和老鼠通通照打,根本是无所顾忌。

胡清不讲究投鼠忌器,粗看是摆明了不给任何人面子,行事有些无礼,可对董鄂七十实在是有利,即摆明了立场,又一次清净府中钉子。日子清静了还省了日后诺多的麻烦。

康熙静观众阿哥的动静,不见他们动怒倒见他们个个对胡清百般迁就。

这大半年胡府收的帖子比索额图和明珠两位中堂一年收的帖子还要多,胡清一概不理,可满城的京贵和阿哥们全不计较。就是这一次,胡清冒了风寒,听说阿哥们都派了人来慰问,更别提那些京贵们了。

容宇这大半年好似突然通晓了世故,做事踏实、循规、谨慎绝不授人以柄,人沉稳干练许多。

康熙见容宇一手揽着胡清的肩臂一手指着天上的焰火,周遭多是惊叹声和欢呼声,听不见容宇说什么,只见胡清连连点头。

容宇俊朗的容颜在焰火的映照下比之白日又见生动。

康熙回头,见胤祥也在看着两人,目光里俱是温暖笑意。

康熙低声对胤祥道:“回宫吧!”

目的已经达到,此地,已无再继续逗留的必要。

乾清宫里的家宴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