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二三七 从今白首不相离

二三七 从今白首不相离

雪晴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梦中似乎听得有人唤她,但都不是玄明的声音,便不曾理会。后来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了,她倒是一下子就清醒了。

周身温暖,手脚都包裹着什么药,凉凉的很舒服。雪晴然慢慢睁开眼,看到玄明就在身边。他的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抵在胸前,腕上也缠着白色的药帕。

她屏息凝神,细细打量着他的睡颜,然后慢慢撑过身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这才蜷在他身边,安心地合起眼。

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轻轻的笑声。她吓了一跳,连忙翻身去看,却见千红或坐或倚,都在她身后房间里看着。

“你们——”她简直想结个弦梦把他们全宰了。

金雀花嬉笑道:“夫人莫怪,我们实在是忧心少主和夫人的伤势,才会在此等着。夫人睡得可好?”

雪晴然说:“怎么可能好?这么窄的床,为什么要放两个人上来!”

金雀花说:“因为夫人和少主一直握着手,凤凰木拉都拉不开,只好这么着了。”

雪晴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忽然身边响起玄明略有些哑的声音:“都给我出去。”

千红立时敛容退出,只有金雀花还能顽皮地吐一下舌头。雪晴然早已回过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玄明,你醒了?”

玄明微微动了下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方才那一声,原是他蓄了许久力气才说出来的一句。

雪晴然忙俯下身,轻声说:“你再休息一下,我就在这里,不走。”

玄明的样子像是好累,却仍然尽力对她露出一个温暖笑颜,这才又慢慢合起眼。

金雀花忍不住好奇再次溜进来时,看到这两人已经从手挽手睡着升级到头挨头抱着了,终于觉得有些看不下去,转身出去把门关了。摸着门口的雪狼道:“花先生,看你的外孙媳如何?”

老人家点下头,认真道:“是个好孩子。”

“少主为了她,屈居人下,受尽委屈,又为了她火烧千岁城,手刃雪擎风。”金雀花促狭一笑,“你还说好?”

话音未落,凤凰木已经冷眼回眸道:“她哪里不好?”

“啧啧啧!”金雀花好笑地摇着头,“少主才是你的亲人,怎么你要帮外人说话。”

凤凰木双手交叠抱在身前:“云氏薄情。今后六郎若敢负她,我便让云氏断子绝孙。”

雪晴然在祝皋山花家断断续续睡了五六日,这才恢复了精神。手脚上的伤也大半愈合,留下狰狞的伤痕。唯独身上还有些痛,花月颜帮她看过,是在九重天的山门前摔伤了骨头,虽可痊愈,还总会留下些终生痛楚。

说这话时,花月颜正将玄明手上的纱布层层拆开,预备换上新药。他的手脚都在雪山中冻僵过,若不好好护养,永远都不会再恢复知觉。

玄明睡着,雪山寒气入骨,摧折筋骨,这些日子他难得醒来,就连换药都不能将他惊醒。纱布落下,露出满是皲裂伤痕的十指。雪晴然取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到他手上。

花月颜突然低声道:“有人在他受刑前,偷偷给他涂过醒魂焰。”

她警觉地朝门外看了一眼:“若非如此,他的手脚早就废了。可九重天布置周密,谁有这天大的胆量。”

雪晴然顿了顿,仍专心给玄明擦药,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不知道。”

是谁,又有什么要紧。她仔细将他十指裹好,慢慢向床尾蹭过去一些,又解了他脚上纱布。

“你自己的伤还没好,”花月颜拦住她,“莫做这些伤神事。”

雪晴然略一摇头,正要去她手中取药,忽然觉得衣角被极轻地扯了一下。她回过头,看到玄明半睁开眼,正对她露出个久违的笑脸。

她连忙放下药,轻声唤他的名字。

一声轻响,花月颜手中的细瓷碗落到床褥上,洒得到处都是。她却顾不得,只猛然扭过头去不看玄明。

只是这些动静反而引得玄明和雪晴然都望了过来。片刻安静,玄明低声说:“莲儿,她是谁?”

花月颜闻声不禁回头,面上神情辨不清是惊惧还是悲苦。雪晴然说:“她姓花名月颜,是玉容的妹妹。”

玄明有些惊讶,却没有精神多问。略想了想,便对花月颜含笑道:“那,便是我的姨母了、”

花月颜立时就要否认,却看着他那个苍白温暖的笑容无法开口,只默默低下头去,将他脚上伤裹好,便将东西收拾好离了屋子。

玄明望着她离去,又唤道:“莲儿……”

雪晴然以为他要询问花月颜的事,忙说:“你安心休息,我会好好问候她。”

玄明却轻声说:“一个人到雪山来,很辛苦吧。”

他慢慢抬起纱布裹着的手,勉强触着她的脸庞,轻抚一下。

“我被锁在山门,心里生怕你会来寻我,却又好想再见你。”

雪晴然俯下身,双手握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泪水急速涌入眼眶。许久,才哽咽着说:“我也好想见你。”

那些奔走在雪山中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寒冷疲惫,狼群盗贼,那些都不是她最怕的。最让她恐惧的只有一样,就是怕一切都已太迟。那种极度的紧张,如同雪山的寒凉,无时无刻不在震颤着她的心。

她将他的手小心放下,再为他仔仔细细盖好被子,又将他散在枕上的发慢慢抚顺,仿佛他是个琉璃细瓷做成的人,稍不留神便会碰坏了。

“好在都过去了。”她像是在对他说,又像在自言自语,“等你伤好,我们便去看花,看海,看草原……你说过在兰柯有一处旧宅,去那里看看也好。还有你幼时的伙伴,看寻不寻得到他。”

“你都记得。”他微微笑了。

“恩,都记得。”

许是因为此前睡了太久,这天夜里雪晴然难以安睡。自从被千红围观了一次,她早铺了另一张榻。遂悄悄溜下来,跑到玄明榻前去看他。

四下极为安静,只有炉火的微光令人安心。雪晴然想起从前去周焉的路上,她病得奄奄一息,玄明整晚照料着她。更早的时候,她住在晴雪院中,他和白夜每天守在院外,寸步不离。只要有他在身边,她总是容易觉得安心。

今后,不会再有那许多的艰难困苦了吧。

黑暗中,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