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二一一 雪羽华横刀夺爱

二一一 雪羽华横刀夺爱

玄明和雪晴然突然消失,千鹤关守将一夜间被杀尽。白夜最初发觉这一切时,亲自跑到关外山中搜寻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确认没有任何雪晴然重伤的迹象,这才开始全速向着千岁城逼近。只是所到之处,只要有带了皇族雪氏印记的东西,大到府邸牌坊小到笔墨书具,全都要碎碎的砸成粉才罢休。

这种做法似乎很孩子气,实际上却给横云人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至于那些被迫看过白夜砸东西现场的人,更是无一不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即便是周焉人,在看到世子将脚踩在雪氏留下的牌匾上,并不动声色地慢慢踏下直到牌匾碎成粉末以后,都不禁悚然。他的眼神那么清澈,却那么冷冽。

“世子!”

甘棠的声音隔了帐篷显得有些低沉,但其中的急促却清晰可辨:“云王回来了!”

白夜正一个人在打瞌睡,听到这一声,猛地睁大眼睛跑了出去,玄明抱着雪晴然的身影便跃入眼帘。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无喜无悲,无怒无恨。雪晴然在他怀里悄然无声。

白夜匆匆唤道:“玄明--”

玄明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一如走过夏皇子身边一般从白夜身边走过,朝着营地后方走去。他和雪晴然一向住在离周焉人很远的地方。

寒燕和幽鸿都在帐中,看到他进来即刻就要围上来。玄明说:“出去。”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怪异。两个小侍女对视一下,按捺住焦急退了出去。玄明这才走到榻前,将雪晴然轻轻放下。她已陷入半是沉睡半是昏迷的状态,他握住她的手,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她整个人都是凉冰冰的,发丝间隐约有一种不属于她的气息,像是龙涎香残留下的独特香气。那样贵重的香料,便是皇族也很少有人能用。凭着对香料花草的**,他能记住每个人用的香。横云王殿缭绕着檀香,夏皇子身上常带翠竹似的混合香,羽华帐中是甜腻的鹅梨香,雪晴然身上自幼有淡淡莲花香。

而用过龙涎香的人,他只在宫宴上偶然遇到过一次,便是横云的太子雪千霜。

想来是千霜也爱极了她的美丽长发,亲近她时也爱抚过这丝缎般柔软顺滑的发。那时她不知承受着怎样的痛,必然顾不上自己的头发给千霜抓在手里抚弄。

他合起眼,仔细分辨着残留在她身上的别人的气息,让那股若有若无的龙涎香直渗入自己的骨头,化作一丝一缕刻骨铭心的恨意。那样的恨如同毒刺,将无以言表的痛蔓延到全身。他所有的亲族都死在雪氏手中,连那个还没出世的女儿都不能幸免。从此九重天上又多一座小小的墓碑,那是他心底深处永不能愈合的伤口。她最后的三年,还要跟着他受这样的苦。云氏何罪,他的妻女何罪。他们所求不过三年静好,上苍却连如此短暂的时间都不肯给。

他用带了颤抖的声音低低唤道:“莲儿,我就在你身边,你醒一醒好不好……”

没有回答。他等了很久,终于起身走出帐去。

白夜一直等在外面,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玄明走到他面前,沉声说:“我--”

才说了这一个字,突然身子一颤,一口鲜血几乎是喷涌而出,溅落满襟。白夜睁大眼,本能地去扶他,却被一把推开。玄明伸手在他头顶揉了一下,然后走向城镇的方向。

入夜,雪晴然终于醒来,嗅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奇异气味。她微微侧过头,看到玄明正将药汁调好,朝着她端来。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千霜。

于是玄明坐在榻前将她扶起时,看到的是她悲愁中夹杂了胆怯的眼神。她从前几时有过这样怯弱的神情?

“放心,我们是在白夜的营中。”他轻声安慰道,“谁也不会进来。”

雪晴然就着他手里饮下了那碗药,然后依然怯生生地偎依在他身边,过了不知多久才轻声说:“玄明,从前槿姨被雪擎风指名赐给苏尚书,她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清白,投了莲池……那时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她呆呆地停下来,睁大眼睛去分辨他的神色。只要看到一丝一毫的嫌弃,她就再也不想活下去。

玄明已明白她的心思,是为千霜而介怀。他轻声说:“可是雪王爷一定更希望她好好活着吧。”

“……恩。”

“莲儿,我的傻公主。”他低下头,近乎耳语地说,“我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他连药碗都忘了放下,一手扶着她,一手擎着那只碗,温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化解的苦涩:“无论遇到任何痛苦坎坷,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永不会有我改变心意的一天。总有一日,我要让雪千霜将你的苦千万倍还来。你还是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一声轻响,细瓷的碗顺着床褥滚落。雪晴然无声地伏到他怀里,碰得他手中的碗也落了。她的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四下俱寂,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心跳。她只觉得终于暖过来了。沉沉倦意如同阴影般从脚下蔓延到头顶。昏昏沉沉中,她又陷入了不正常的沉睡。梦里依然有她馨香可爱的女儿,有她失去的一切。

很久,天色已晚,帐中静静地有些昏暗。玄明将她慢慢扶到枕上,再仔细将被子拉好,这才迅速卷起衣袖,将手臂上那条被血浸透的帕子解下。血腥气无声弥漫,他捡起方才落下的碗,去向案前取了另一把淬血花,和自己的血混合起来。

四下无声,他将药碗放好,裹了伤口,便匆匆到雪晴然身边躺下,耐心等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结束。渐渐的他也有些倦,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有孩子啼哭的声音。那声音悲悲切切,如同绵密的钢针直扎进人的心肺。

他猛地睁开眼,意识到是真的有孩子的哭声远远传来,忙撑着头翻身离榻。失血带来的眩晕使他几乎一个趔趄摔倒,赶紧定了定神回头望去--

雪晴然已经惊醒,正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声音惶恐:“玄明,你怎么了?”

他扶住一旁几案:“只是太暗罢了。怎么醒了?肚子饿么?”

雪晴然说:“我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不等她说完,那个哭声已经十分清晰地传过来。同时响起的是甘棠焦急的声音:“云王!世子有急事请云王!”

雪晴然已经看出玄明脸色不好,情急之下,赤着脚跑过来扶他。玄明连忙止住她,点燃了案上灯烛,朝着帐外唤道:“什么事进来说。”

甘棠应声进来,却只远远地站在门口低声说:“世子请云王速速过去。”

玄明仍有些眩晕,生怕再给雪晴然看出什么,便停在原处道:“什么事你说吧。”

因他知道若是令雪晴然担心的事甘棠必定不会明说,只先听个大概方向,权作缓兵之计。

甘棠说:“军中来了两个横云女子,抱着个巴掌大的婴儿,说是云王的孩子。”

玄明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吐血,好容易稳住,指着他道:“甘棠,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甘棠在周焉见多了这样的情形,自以为是件好事,想着云王夫妇命途多舛,白天里又听说云王妃不知怎么小产了,觉得云王再收个侧室正是十分有必要,这来的还是拖家带口的那就更靠谱了。因此他才会口无遮拦地直接说了出来,却没想到玄明听完立时一副“士可杀不可辱我和你不共戴天”的神情,不禁大惑不解。

玄明切齿道:“你去告诉白夜,让他直接把来的人拖出去拷问,打死算我的。”

却听雪晴然迟迟疑疑地说:“玄明,我觉得还是看一看再说……”

云映湖说过,女人这种东西,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而这种时候你别无选择,只能准备好挨打挨骂和一大堆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