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七七 男人的争与不争

一七七 男人的争与不争

胭脂见到被白礼称作“朝王子身边第一勇士”的苌奥,立时向后退去,讪笑道:“我哪里指点得了你,你饶了我吧。”

苌楚忍痛退下场去,呼吸声却昭示着她的伤势。苌奥听得妹妹伤重,终究十分在意,皱起墨画似的浓眉,慢慢举起鞭子:“二王妃哪里的话,看招!”

那条长鞭蛇一样瞬间追来。胭脂连连向后退却,一边尖叫道:“王爷救我!”

她一求救,连观战的周焉后等都不禁微微皱了眉头。显然在周焉人看来,武场上服软求饶是一件非常恶劣的事情。白礼恼道:“没人救你!”

胭脂不满地啧了下嘴,向后纵身跃开,直跃入坐席上。席上几乎没有空位,她竟能在瞬间看准,寻着每一个足够她落脚的地方,同时躲避开尾随而至的鞭子。几起几落,恰恰到了雪晴然面前。

雪晴然一时不知该帮她一把还是低头避开,却眼前一花,不见了她人。

她愕然侧过头,胭脂果然正躲在玄明身后,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娇怯怯地说:“公子救我。”

苌奥的鞭子已经到了眼前,眼看着是要连玄明一起卷走。玄明没办法,只好伸手抓住了鞭子。

他抓住了鞭子。

雪晴然丝毫未觉得奇怪,她见过玄明动手更快的时候。然而全场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寂静。胭脂放了手,微微一笑,穿过坐席回到白礼身边坐下。三王妃向她竖起了拇指。白礼也露出个得逞的笑,亲自将披风给她穿回去。

雪晴然这才如梦初醒,却不知白礼是从何时起认出了他们,又是从何时起与胭脂商定了来算计玄明。

玄明一松手,鞭子弹了回去。

苌奥收了长鞭,却定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周遭所有人也都静静看着这个轻描淡写便徒手接住了苌奥鞭子的人。寂静中,响起了奉悦激动的声音:“云哥哥!”

喊完之后,顾不得之前输得有多狼狈,跳到采薇郡主和秀王面前,急切地说:“秀王方才说了也要奖赏我,是不是?”

雪晴然听到玄明倒吸了一口气,不知在担心什么。仿佛对他而言,奉悦这句话竟比苌奥的鞭子还要令人更担心许多倍。不等明白,忽又听白礼呵斥道:“他接了苌奥的鞭子,要先与苌奥过招才是正经!把你的事情放下,滚一边去!”

奉悦被骂得动也不敢动。白礼骂完了人,方回头来看着玄明,那神情就像猫看见耗子,聚精会神,严阵以待。

玄明叹口气,对雪晴然一笑,起身走下坐席。

苌奥谨慎地向他拱一拱手:“请问尊姓。”

玄明取下头顶毡帽扔到一边,还礼道:“姓云。”

周焉王突然眼神一动,似乎有些惊讶。这惊讶几乎一闪即逝,周围人也似乎没有一个看他,但旋即所有人都振奋精神,目光闪闪地盯住了玄明。

苌奥并不客气,一鞭挥下,用了九成力气。玄明微一闪身,似乎并没有怎么动,那鞭子却扑了空。苌奥虽然意外,但并不慌,顺势翻手将鞭带回,旋即暴雨般抽下去,几乎要将玄明整个人罩在鞭影里。玄明仍不抵挡,只一味躲闪。然而这番躲闪着实看得人瞠目结舌,苌奥猛然停住,收了鞭子。

“赢便赢,输便输,你不要戏弄人!”

玄明对他一笑:“得罪了。”

两人再打,长鞭几起几落,便被玄明一把抓住,硬生生夺了去。苌奥急急要去夺回,被他一鞭抽在手腕上。那一鞭又快又狠,苌奥勉强压下一声呻\吟,仍然硬撑着不肯退后。玄明扔下鞭子,徒手再打。苌奥挡了三招,便难以继续应付他的速度,被迫连连后退。第四招上,玄明仍只是略微闪身,人已到他面前,单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摔翻在地。

一片喝彩声中,苌奥撑起身,深吸一口气,重新扑了过来。两人赤手空拳对拆了十几招,玄明虚晃一式,苌奥为躲过,脚下一个不稳,瞬间就被他一掌撞出去,正摔在朝王子面前。

他仍要起身,那少年王子冷声道:“你已输了,退下。”

苌奥撑着翻身跪下:“王子,苌奥愿再与他比一次--”

少年哼了一声,人已从坐席上跃下,亲自走到场边取了一杆长戟。

玄明不禁一笑。苌奥鞭法极好,玄术极高,之所以会那么快败给他,便是败在离他太近。戟这样的长兵器实在是个聪明的选择。只要够快。

少年拿着戟走过来,微扬起脸:“我是白朝。”

“在下云明。”

“你想要何样赏赐?”

“还未动手,何谈赏赐。”

“赏你赢了苌奥。”

玄明牵起唇角一笑:“如此,云想向周焉求钟山雪莲十盏,雪山参两支,招魂草十二株,合欢花三盅两,女贞子三盅,清半夏一盅。”

片刻安静。白朝说:“除了这些药,还要什么?”

“一张好琴。”

白朝微偏起头,眉心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这使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阴郁:“看你装束,只是平民之身。可愿到我身边做事?”

周围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多年来世子流落在外,王子白朝身尊位贵,不可一世,几时主动问过人这样的话。

玄明说:“云是为求药,并不想求功名。”

“什么人病重至此,要这许多珍品救治?钟山雪莲十盏?”

玄明笑不应声。不等白朝再开口,周焉王的声音已沉沉响起:“葛覃,去取。”

自祭祀结束,这是他第一次出声。四下格外寂静,一旁的侍者应下,转身去了。

雪晴然知道这些都是为她所求,心中已先染了层层暖意。一时有些失神地想,若此时手中有琴,也可赢过众人,向苌楚一样为自己求得心中的人了。

只是她终没有周焉女子的率直奔放,不过就是想想。更因眼前情势微妙,连想也不能多想,便收了心留意着从周焉王到白朝的每个人。因她看了之前的许多人后,觉得周焉人玄术固然精深,身法却不如她在横云见的许多人那样轻捷,这么小的一个场,玄术难以尽情施展,玄明必然是占上风的。

她却忘了,她在横云见过的都是什么人。她父亲和夏皇子本是以武著称,白夜玄明在雪王府时是蒙雪亲王信任的侍卫,再不济的念君颜也是名动一时的少年英才。便是周焉,又岂能人人都与他们等同。仔细计较起来,白朝其实是今日第一个踏入场中的王族男子。

长戟横扫过,划出一个青蒙蒙的圆。玄明向后退了退避开,长戟又至。白朝的脚步又稳又快,步步紧逼。然而玄明终是比他更快,总能不慌不忙躲开。眼看快到了场边,白朝突然双手握戟,凌厉一刺,既而猛地向后跃起,急速退后。

玄明立即明白,紧跟着追去。然而两人距离已经拉开,白朝在另一侧场边急转身,略抬起手。呼啸的风刃瞬间凝结起来,从四面八方向玄明砸过去。不等落到他身上,白朝又结起了第二阵风。这两阵风下,玄明就算插上翅膀也没有任何躲开的可能。

眼看那凌厉风刃就要落下,身边已有许多人发出惋惜之声。雪晴然在这瞬间怕得心跳都停住,只愿能交出所有一切来换那风刃不要落在他身上。久违的江涛阵阵翻涌耳畔,多少年未有过的刺骨寒冷席卷全身。她宛若沉在苦寒凄寂的江底,眼睁睁看着他在她无法触及的地方被寒亮的风刃裹住。

玄明没有再躲闪,只是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护在脑后。

白朝看到他这样不禁有些愕然,因这实在是个放弃一切抵抗的软弱姿势。说时迟那时快,在他明白之前,风刃已到。

意外地,所有的风几乎同时在距离玄明寸许远的地方突然散开,从伤人的利刃瞬间化为普通寒风。玄明束发的布巾被吹得松开,卷在风中冲上九霄,他的人也在风中微微摇晃,却终究不曾受伤。

所有人来不及惊讶,白朝已一跃到兵器架旁摘下一把长弓。玄明透过风声听到动静,刚一抬头,白朝的箭已破空而来。他实在难以再躲,更无任何思考时间,出于本能,便抬手抓住了箭。

白朝紧紧抿着嘴唇,未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连续射出三支箭,然后随手拽过一支短矛搭在弓弦上射了出去。

玄明躲开两支箭,抓住第三支,却未想到后面是一支矛。电光石火间,只听到一个断裂的沉闷响声。

白朝不甘心地慢慢放下弓。玄明亦垂下手,血从手指间流下,染在了自己的刀刃上。短矛被金错刀击作两段,落在一旁。

无人喧哗,皆等着他们再战直到分出胜负。周焉王身边的侍者葛覃已取了装满药草的木匣,并一张乌金色的七弦古琴放在一旁,也不做声。

玄明慢慢走过去,用受伤的手抱起琴,另一手端起药匣,回头道:“朝王子赢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朝着雪晴然的所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