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零九 是谁布下乾坤局

一零九 是谁布下乾坤局

就在宫中忙于羽华婚事之时,全城百姓却纷纷议论着这个春天的种种异景,觉得先有兵乱相扰,又遇时序反常,像是不好。还有不在少数的人建了各种祠堂,虔诚参拜,祈佑平安。

这些都是雪晴然回到王城后第一次去往朝中的路上听来的。到了王殿上,所听到的话题则瞬间由横云年景换为了纤蛮战乱。还有个小小变化,乃是百官对她的态度恢复了正常,不再像她前往紫篁山之前那般恭谨得让人不安了。想到夏皇子,她终于略微有些明白了其中缘由,真真是人走茶凉。她已到这世上十余载,最近几年却愈发觉察到了新鲜,不禁在惊讶的同时觉得好笑。

更大的变化是上朝后才发觉,便是端木尚书的席位上换了个从未见过的人。听得人唤他做苏尚书,才知这么几天里,户部尚书竟换人了。虽则端木尚书年事已高,这是早晚的事情,但在此时突然换了,却是令人推敲。

殿上人无甚要事,说几句便安静下来。这时雪亲王便上前一步,说有事要议。雪晴然留心望去,见在场有三分之一的人端整了神情,凝神谛听,另有三分之一的人却露出了或多或少厌倦的神情,剩下的人则面无表情。于是她知道这事情她爹必然已经说过许多次了。

雪亲王说:“陛下,边陲告急。三皇子初次征战,区区几万兵将,难敌十余万敌军。若再不派兵相救,恐怕三皇子涉险,横云危急。”

皇帝尚未开口,那苏尚书已经抢白道:“此事雪亲王已提了数十次,次次将‘横云危急挂在嘴边,究竟何意?军报早说了三皇子巧施妙计,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已经初战告捷,雪亲王何以这般焦虑?”

立时有人应道:“雪亲王自负身经百战,战无不胜,想来是不放心别人,总觉得不如自己去稳妥。”

雪晴然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那自然是念丞相。

雪亲王切齿道:“你连战场也没见过的人,怎知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以少胜多可撑一时,难挡一世。若三皇子有难,横云有难,谁来担此罪责?”

这时却有个安静的声音响起:“雪王爷,如今夏皇子虽在边陲前线,好在还有许多将士保护着他。王城之中尚有陛下,众皇妃,年幼的四皇子,新生的五皇子。若禁军外调,王城空虚,岂非给了人可乘之机?雪王爷玄术高绝,府内高手云集,自可保全,皇宫诸人,却怕没有万全之法自保。”

雪晴然微微睁大眼,因这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君颜。她心中一时翻起千百种滋味,面上竟微微笑了,即刻开口道:“念学士……念驸马此言差矣。”

她几乎从未在朝堂上开过口,此时突然出声,连皇帝也不禁侧过头来。念丞相曾多次栽在她这张嘴下,立时就要开口打断她。雪晴然看得清楚,先提高声音将他压了下去。她借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玄术,念丞相毕竟是文士出身,实难抗衡,只好侧目看着君颜,示意他准备好还击。

雪晴然说:“你一错在看轻了我三皇兄。他剑术过人,不像驸马这般文弱。出门在外,实在没有别人保护他,只有他保护别人。这一点,陛下必定可以作证。”

皇帝默默点了点头。

“你二错在看轻了横云国力。纵然调兵,也未必只有禁军可调。即便是借了别处兵力前往西方支援,也不至于就要空虚王城。难道举国之兵将,所守的就是一座王城吗?”

君颜默默看着她,并不回答。也许是回答不出,也许只是看着她失了神。

“你三错在看轻了这座王城。城中许多武官禁军,更有霰皇叔,雾皇叔和我父亲等众亲王在。他们与你不同,都是陪同陛下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对横云忠心天日可鉴,岂容你口出狂言,青天白日污人清誉。”

“你四错在看轻了血脉亲情。四皇子,五皇子都是雪氏后裔,若得闪失,必定是举国之哀。那难道三皇子为横云赴汤蹈火,就该为了黄口小儿这一番无轻重、莫须有的昏话战死疆场吗?”

念丞相涨红了脸,指着她道:“你,你,你……”

苏尚书冷笑一声:“莲花公主,你可是连老夫们也一并骂了?”

雪晴然起身走到玉阶下,对着皇帝跪下一拜,又走回到自己位上,连看也没看旁的人。苏尚书气得脸也白了,就往她位上走过去,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老夫今天来管教于你!”

未等他迈出半步,雪亲王已拦到他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在他当胸一弹。苏尚书连退了十几步,幸得君颜上前相扶,才没有摔个仰面朝天。顿时大怒道:“雪慕寒,你女儿还没有做上三皇子妃,怎的就这般跋扈起来了!”

雪亲王一斜眉,真正露出怒色。雪晴然忙抢先开口道:“在场谁不是沾亲带故,国事当前,苏尚书竟会为这等儿女私事失态,你老人家可保重身体。”

她只是怕雪亲王发怒,顺带讥讽一下念丞相父子,却未料到这苏尚书原本是宁皇妃的亲伯父,因宁皇妃近日得宠才借机升迁。也正因如此才会不知雪亲王性情,竟敢当面斥责他的女儿。此时他终于也红了脸,如念丞相一般伸出手来指着雪晴然道:“你,你,你……”

“行了。”

显然苏尚书和念丞相都不认为事情可以“行了”,无奈说出这句话的是皇帝,两人只好退回各自位置,仍拿眼恨着雪晴然。

皇帝说:“今日便到这里。慕寒,调兵之事,容后交与张翾等商议去吧。你我正该将这些交与后辈了。”

雪亲王说:“此事--”

“退朝。”

随着这一声退朝,雪亲王的身影定在原地。百官如潮水般从他身边退去,无一人驻足。

雪晴然最后走过去,轻声唤道:“父亲,我们回家吧。”

雪亲王默默点头,同她一起离开了王殿。

行至殿外,雪晴然又说:“父亲,流夏不在,不知杨皇兄身体如何。父亲先回府里,我带小白去凤箫宫看看便回可好?”

雪亲王说:“好。但切莫让白夜离你一步。”

雪晴然对他暖心一笑:“父亲也要自己留心。”

遂寻到白夜,与雪亲王告别,前往凤箫宫。

凤箫宫外黛竹无声。雪晴然拦住通报的宫女,悄悄走到窗下,透过半开的木窗看到杨皇子静坐棋盘前的身影。

棋盘之上,白子尽占先机。杨皇子指间一枚黑子不知擎了多久,仍不落下。一旁茶盏中已无热气,茶水冷透,他亦浑然不觉。

忽然他脸上现出个极淡的微笑,略一摇头,将指间那枚黑子放回了棋盒。雪晴然以为他认输了,却见他伸手从棋盘上取下一枚白子,随手丢到了旁边一个青玉的药罐里,并盖了起来。那原是枚占据要紧处的棋子,这一被撤下,白子顿时全盘失势。

杨皇子看着棋盘,似乎微微点了点头,这才伸手去取冷了的茶盏。

雪晴然不曾料到杨皇子竟会在自己摆棋局的时候这样耍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杨皇子侧过头来看到了她,再次露出他那特有的浅淡微笑:“晴然,你来了?”

雪晴然绕到屋里见过他,问道:“杨皇兄身体可好些?”

杨皇子说:“我一直都是这样,不怕。倒是你,可好了么?”

雪晴然点点头:“我已好了。”

“大病初愈,宜多休养才好。”他略想了想,“宫里为五皇子办百天酒,似乎是要分发甘草豆汤。因我身体不好,先额外给了我一些。我却不喜欢这些甜的,流夏也不在,不如给你带回去煮一点喝。”

雪晴然连忙谢过了他。杨皇子便唤人取甘草来,将煮食的方法也教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