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一零七 多情却被无情恼

一零七 多情却被无情恼

一连数日,雪晴然每晚都溜出去学习弦梦之术,将近天明才返回别院。这期间雪亲王始终没有再上山,只派了人来问她病情。一开始她以为是王城中事多太忙,不以为意。但眼看过了年终,就要到雪亲王生辰,山下竟还是迟迟不来人接她回去,她终于起了疑心。

这一天又有个人传来雪亲王的口信,让她好好休养之类。雪晴然说:“我已另派人下山看过,什么都知道了。你若再欺我,可不饶你。”

那人年纪尚轻,沉不住气,顿时乱了阵脚。雪晴然心里一沉,又说:“你快告诉我,究竟怎么变成这样了的?”

那人慌道:“回公主,宫中详情小人不知。只有些风言风语,说毁了百花图的是宫中的人……”

雪晴然疑道:“不是说丢了么?什么时候变成毁了?”

“头一回说丢了,念学士那里还有个副本。听说那副本图原是不畏水火,却不曾想被人用红花汁浸染毁了。”

“我父亲便是在追查此事?”

“雪王爷无暇忧虑此事,他一直在极力主张给夏皇子派援兵,听说朝堂上下都为此闹得不可开交。”

雪晴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还派援兵?不是已经调了许多兵力么?”

“回公主,原先回来的军报已查出是被人换了的,敌方兵力比报回来的多了数倍--”

这人说到此处,猛然发觉这公主原来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纯粹是被诈了,顿时懊恼地住了口,再不肯说一个字。

然而雪晴然已明白了所有。便是他不再说下去,她也可自行推断朝堂上发生的事。军报被换,夏皇子身陷险境,然而朝中却要为是否派出援兵争论这么久。想必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趁此机会害他。只是这样明显的一个局,为何也会得到皇帝的默许?

当晚她仍去寻到九霄,向他告辞。九霄不以为意地说:“我早就想说了。你这年纪的公主,本来就该老实守在深宫,不该这样乱跑。还天天深夜出来和我这样身怀绝技的陌生英俊男子相会,简直是没规没距。”

雪晴然呆了呆,伸手朝琴弦上一拨,瞬间已奏出一串弦音,结出个歪歪斜斜的弦梦向他砸过去。弦梦中途被九霄用另一根弦化解,她旋即结了第二个,九霄又解。如此,两人在一张琴上拆解了九个弦梦。之后九霄突然夺过琴去,将所见一切弦梦都结在一起,化作一缕绳索样的东西,眨眼将她缚了个结实。

雪晴然恼道:“你耍赖!这种逆天的东西根本不该出现,这根本就是个……”

九霄得意道:“这是弦梦一门终极绝技,历代传人根据自己不同特点,会给它取不同的名字。祖师善于用此术惑人,因此称它镜花水月;家师可以此术一击伤人,因此改作摘叶飞花。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

“到你这里又叫什么?”

“隔空取物。”

雪晴然顿时顾不得自己还被缚着,大笑三声道:“我雪晴然有生以来,从未听过谁的术有这么难听没品不够文艺的名字!你怎么不叫它绳子一甩呢?”

九霄说:“因为我十二岁就学会了这个弦梦,那时还取不出什么花哨的名字。”

雪晴然说:“我家有个人,十二三岁进府,再没读过什么书,却还是妙笔生花,写得好字,编得好词。”

“我又不是个文弱书生。”

“谁是书生了!他不仅不文弱,还--”她想说“还是我的侍卫”,却想起玄明已经入宫,顿时住了声,也不管九霄在一旁,默默敛起了笑容。

九霄有些奇怪,散了那个弦梦,问道:“还怎样?怎么突然这副苦瓜脸?”

雪晴然不搭理他,也不告辞,转身就要走。九霄于此时突然想到一事,正色道:“且慢,你刚刚是不是说了进府?你是公主,怎会住在府院中?”

雪晴然回头道:“我这公主原是皇帝后册封的,并非他的女儿。”

九霄眼神变了几变,讶道:“难道你是莲花公主?”

“这紫篁山原是先皇给我父亲的东西,除了我还有哪个公主会在这里长住?”

九霄呆了半晌,突然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丫头,我本不该教你这些,以后也再不会教你了。只与你说句正经话:切莫与任何人提起我传你弦梦,也不可在人前使用此术。”

雪晴然嘲笑道:“说了许多,原来就这一句是正经的,之前都是不正经的。”

“你到底是不是个公主?怎么说话这么不成体统?”九霄伸手按在她头顶,居高临下地责备起来,“赶快应下来。”

“好重的爪子。”

“你说什么--”

雪晴然扯开他的手,向后连连退去,到得竹林边缘,才嫣然一笑道:“你不说出我会玄术,我便装作不认识你。你若让人知道我能御风,我就昭告天下,说你是我师父。”

“……你敢威胁我?”

“我就威胁了,你答不答应?”

许久,九霄咬着牙点了点头:“答应。”

雪晴然扶着篁竹,含笑道:“如此,我就告辞了。师父,我们何时何地才能再见?”

九霄不耐烦地摆摆手:“很快就见了,快走吧。”

等到雪晴然的身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他才松了口气,对着空气说:“我要是再看到你笑就心软,我就不算男人……”

隔天,雪晴然不再等候雪亲王吩咐,自作主张下了山。山上路滑,乘车马颇有危险,抬轿也难通行,她只好沿着石阶小径步行。因身体尚未恢复完全,中途难免走走停停,到山腰已耗了半天时间。

随行侍者每见她停下休息一次就要跟着赔一次不是。雪晴然安慰道:“谁也管不得天上下雪,怎能怪你。”

那人说:“虽如此,若玄明在时,总能驾得车稳。我等论起还虚长他几岁,委实惭愧……”

雪晴然叹了口气,仍笑道:“我们不急赶路,无需介怀此事。”

说罢向山下望去。那里只有一片茫茫白雪,无风,篁竹寂静。她想到今天恐怕要等半夜才能回到雪王府了,而那时候,王府大门前将不会再有一盏薄纸灯笼为她静守。

这样一想,确也不急着赶路。

到得雪王府时,果然已过半夜。由于事先未得任何消息,守卫们意外之极,纷纷传告着“公主回来了”,竟比平日迎她时动静更大了许多。只片刻功夫,雪亲王已闻讯出现。雪晴然先惊于他的动作之快,却忽然发觉他的衣服头发都是整整齐齐,不禁疑道:“父亲,你竟还未睡下么?”

雪亲王亦怔道:“莲儿,你怎么回来了?”

两人对看了一会,终觉得眼下还是见面这件事最重要,遂都露出一点欢喜神情,不再问了。雪亲王亲自送女儿回到晴雪院,又嘱咐一番,这才离去。雪晴然立刻吩咐白夜去探消息,自己却撑不住,就倚在熏笼上睡着了。

待到醒来,天已大亮。白夜一见她,即刻压低声音道:“公主,你在紫篁山时,宫里添了五皇子。宁皇妃母凭子贵,似在觊觎皇后之位。夏皇子不得援兵,怕也有她功劳。”

雪晴然感到有些意外:“小白,你可查得好清楚。”

白夜不以为然地说:“雪王爷将一张文书落在了书房,碰巧被我看到。”

这话很难令人信服,但雪晴然并未追究,只凝神道:“信皇妃想必帮不了流夏,杨皇兄亦是自顾无暇,宁皇妃若遂了愿,流夏势必会吃苦头。难怪我父亲会这般操劳……”

白夜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忽然露出个不易觉察的淡淡笑容。雪晴然从小到大也没见他笑过几次,顿时惊讶地看着他:“小白,你莫不是笑了?何事发笑?”

那笑容立即消失不见。白夜漠然道:“公主若无吩咐,我要去睡觉了。”

雪晴然才明白他为探听消息,居然熬了个通宵。忙说:“去吧,我叫人看着,不许人吵你。”

白夜向阶下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仿佛想起什么事。然而他终于没有回头,也未曾开口,离了晴雪院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