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九十六 谁为劳燕泣分飞

九十六 谁为劳燕泣分飞

朝阳初升,并未带来多少暖意。藻玉宫的宫女们大多穿起了冬衣,正在赶着洒扫。一个细眉细眼的宫女端着盥洗剩下的水往外走,忽然见到迎面走来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子。宫女认出是本院管人事调配的女官,连忙施礼。

女官还了一礼,问道:“翠暖姑娘,公主可得空么?我有事来报。”

名唤翠暖的宫女忙将手中水盆递给其他人,应道:“翠暖这便去请过公主。”

说完急急回到正屋,过了好一会才出来,低声道:“公主有请。”

女官已经收拾得非常整洁,却仍然扯了扯衣裙,扶了扶头发,这才跟在她身后,垂手进了屋去,隔着珠帘朝内室恭敬跪下:“奴婢见过公主。”

珠帘中传来个不耐烦的声音,正是羽华:“说吧。”

“昨日新来的侍卫,已由本院侍卫总领亲自试过,玄术一般,身手一般,更无什么长处。按本事不配留在藻玉宫。奴婢所以来禀明公主。”

“玄术一般,身手一般,别无长处。好个没用的东西。他除了吃饭,还会些什么?”

女官谨慎地应道:“问了。他说‘我只会写写算算’。”

羽华一笑:“将他带过来。”

女官应声退出去。过了一会,又带着一个人回来。那是个身材高挑挺拔的年轻人,乍看上去并不特别引人注目,细看时却会发觉他举手投足间有种十分微妙的从容气质,会让人不经意间被吸引。

“见过公主。”

他在珠帘外跪下,声音亦有种微妙的与众不同。若琢磨一番,可听出他声音里的谦恭之意委实值得推敲。羽华冷冷一笑:“玄明,皇宫不是雪王府,我也不是雪晴然。你有什么脾气,以后最好全都收了。”

“是。”

“听说你玄术不好,身手一般,只会写写算算?”

“是。”

“果真这般没用,如何又会得了她的欢心?”

没有回答。羽华又说:“想否认是没用的。我已亲见她为你急得脸色都变了。速速讲实话来,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玄明微微一笑,一口咬定道:“除却算账比别人快些,确无什么能耐了。”

珠帘轻响,羽华走出来,凝神看了他一会,笑了。

“你知我从小最喜欢做的事是什么?便是抢。我最喜欢抢来别人喜欢的东西,不管那样东西我喜不喜欢,用不用得着。”

玄明跪在原处,微笑着不答话。

“若抢来的东西好,我便也留下来玩些日子。若是不好……”她的笑容掺进了歹毒,“我就毁了它。”

玄明依旧不做声。

“你说,你若当真这么没用,该算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玄明抬起眼帘,对着她笑了:“我怎么知道?好是不好,这还不是公主说了算。”

羽华从小到大从未遇到一个底下人敢像他这样说话,先是一怔,旋即带了怒意:“雪晴然**出的奴才都是这么目中无人么?你是不是不知道白夜脸上那道疤怎么来的?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我就算把你整张脸刮花,都不会有人过问。”

“我本来也没有白夜那么俊,公主巧手若将我这张脸刮花,说不定还能比现在好看些。”

羽华又一怔,旋即咯咯地笑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原来如此。你不单是会算计,而且还会说话。你起来吧,我留着你就是。”

玄明不置可否地站起身退到一旁,并未谢她。羽华上下打量他一番,点了点头:“这样子,却也有点意思。”

“承蒙公主抬爱。”

“但你从此以后,心里只能有我这一个主人。”她嫣然一笑,“切莫自作聪明,我不比雪晴然心善,一个不高兴,说不定会让你难受得想哭都不知用什么调子。”

玄明牵了牵嘴角:“我哪敢有二心。”

“不错,这句话说得极好。”羽华站起身,绕着他慢慢走了一圈,“你若有二心,我就将你这讨喜的笑脸,善辩的舌头,好看的身材,全都剁得碎碎的,再还了她去。她既是心疼你,看到你死得这么惨,也一定会哭得很好看吧……你说呢?”

玄明说:“公主当着她的面剁,她会哭得更好看。”

羽华掩口失笑:“奴才,你可真坏。等我剁你的时候,你可别反悔。”

便回头对女官吩咐道:“我要他来,原本是为了摆个门面。将他随便放个什么差使,只家宴时跟着我去就是了。”

女官应了一声,带着玄明退下。放行至门口,忽然有个比翠暖年少的小宫女快步进来。玄明看到她顿时脚步一顿,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头。却听一旁翠暖用极低的声音说:“当心公主挖了你的眼睛。”

玄明立即走出门去。身后传来那小宫女焦急的声音:“公主,不好了,外面都在传,说念学士昨夜遭人行刺,受了重伤。”

羽华惊道:“什么人要行刺他?”

“奴婢不知道,想必是圣上招了念学士做驸马,有人嫉妒。”

玄明已经走到院子里,却猛然停住脚步。

翌日适逢上朝的日子。雪晴然早起随雪亲王进了宫,不知为何,从下车起到王殿路上,有许多平日里从未说过话的官员都纷纷来与她打招呼,样子极为恭敬。她一头雾水,不禁低声问道:“父亲,今日为何会有许多人来与莲儿攀谈?”

雪亲王答非所问:“听说千红已请求入宫额外表演一场,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雪晴然应了一声,忽然心中一动,问道:“父亲,他们是演给百官看,还是演给宫中人看?”

“千红虽遗世独立,却多有善行。想必是体谅宫中人难以外出,特意为他们来的。”

此时已到王殿,朝臣多已到了,唯羽华和君颜的位置双双空着。想必君颜是被白夜伤得不轻,不得起身,而羽华许是去看他了。她面上装作无事,只双手在衣袖中紧紧攥成拳。世间有人对她好,有人对她不好,可如此辜负她的,这却是头一个。

这个举动早被雪亲王看得清楚。他只在女儿头上轻抚一下,并不言语。这一天的王城很冷,他掌心却有令人心安的温暖。雪晴然的心一瞬间沉静下来,回头对他温暖一笑。一切都像一场梦,纷繁变幻却终尽成空,唯有身边这个人将她静静护于羽翼之下,驱散生生世世荒寒。

王殿上下人已到齐,皆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众人早已知道雪慕寒对这个女儿宠溺到何种程度,对此也都见惯不怪了。

雪晴然在自己的位置落座,一抬头,忽见御座前的夏皇子正望着念君颜的空位,唇角露出个不易觉察的安然浅笑。就像是个极有耐心的看客,终于看到了自己早已料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