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九十四 心摧血下生离别

九十四 心摧血下生离别

出了城门,却是一望空空****没有人影。雪晴然用着玄术凝神谛听,怎么也辨不出玄明去向,只好一路茫然四顾。却在这漫无目的的游**中来到河边,发现上次送君颜来此时泊在河边的小舟不见了。

她顿时又生出一线希望,顺着河岸逆流向上走去。这本是水路,平常极少有人会沿河行走,因此几乎没有路,只能在已经枯萎的衰草枯树间慢慢走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想来雪王府中的筵席已经结束,千红的歌舞也早换了一场又一场。雪晴然终于停住脚步,在一座小桥上气喘吁吁地坐下。秋风乍起,一阵冷过一阵。她不禁抱住双臂,只觉得整个人都冷透了。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了一个十分惊讶的声音:“公主……怎会在此?”

雪晴然惊得跳起来,却见那只小船正顺流而下。玄明站在船头望着她,到得近前,便将船停住。他的眼睛那么清亮,却又带着独一无二的温暖颜色。她刚一笑,又停下来,露出了悲色。因她忽然想起,他就要离去。

玄明依然惊奇且不解地看着她,在等她答复。她俯身向着他伸出手:“你不是说要去看小凤,怎会到了这里……让我也到船上。”

玄明温和地微笑起来,却摇了摇头:“公主,我已不是雪王府的侍卫,这样怕不妥。”

雪晴然怔了怔,慢慢垂下手。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玄明又问:“公主为何在此?白夜可来了?”

雪晴然摇摇头:“是我自己来的。”

玄明愈发有些惊讶:“为何?”

他已问了第三次,雪晴然只得低声说:“我来送你。”

玄明手底一松,船篙插得不稳,险些被水冲倒,小船也便跟着晃了几晃。他低下头,好一会才应道:“多谢公主。我这就走了,公主快回去吧。”

雪晴然不说话,只站在桥上默默看着他。玄明亦不抬头,只默默看着她水面倒影。忽然天空中传来雁鸣声声,两人同时仰起头,却看到一对雁正向北方飞去。

雪晴然撑不住,扶着桥栏杆慢慢坐下来,将脸藏在手臂间。

“公主……怎么了?”

那少年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带着无法言说的暖意。她直想将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说出来,说与他知晓。她可有多糊涂,她自饮下了失魂引,却又因此第二次糊涂,如今她总算全明白了,却什么都晚了。

然而有一样摸不着的东西,却在此时牢牢扣住她的心,不许她将这些说出来。她不知那是雪亲王的身位,还是念君颜的镯子,抑或是会给玄明带去的苦恼。她咬紧牙关抬起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我只是走累了。”

玄明亦笑了,仍旧低下头去:“如此,可等白夜寻来。”

“为何你不能送我回去?”

水面微微**起一个涟漪。玄明含笑应道:“公主,我已不是雪王府的人,怎敢这般没有礼数。”

雪晴然说:“那就当你是个路人,我雇你送我回去可好?雪王府中一切,你想要什么作酬,我都给你。玄明,求你莫要与我这样生分。”

玄明猛然抬头,遇到她眼中悲凉,终于心软放下篙,朝着她伸出双手。

小船顺流而下,水岸上万叶凋零,纷纷扬扬的落叶飘零,逐着少年人的黯然愁绪。韶华无根,到哪里亦是无处落下,无人挽留。

雪晴然坐在小船上,默默看着玄明的背影。直到快到王城外,才轻轻开口道:“玄明,雪王府中,可有什么想要带去的东西?”

“回公主,并无。”

“可有什么牵挂之事?”

“……也无。”

小船终于停下,雪晴然再不说话,倚在船舷上,低头去看着水中倒影。水中那个少年,与船里的人分毫不差,她向着水面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那个倒影。此生此世,那将是她永不能触到的幻影。

“公主……”

她猛一回头,指尖倏然离开水面,溅起几许水花:“何事?”

玄明在她面前坐下,从衣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到她面前,低声道:“请公主将它带着,倘若有一天身边人都不在,就自己保全自己吧。”

雪晴然低头望去,却是把极小巧轻薄的短刀,便是那把曾令白礼惊叹的金错刀。

“将它给了我,你怎么办?”

“我不会再用它了。”

他站起身去:“公主且在此等着,白夜即刻便会寻来。玄明……就此别过公主。”

说罢转过身去就要走。雪晴然猛地牵住他的衣袖,悲道:“玄明,你走了,我怎么办?”

玄明笑了,却没有回头:“公主,我只是你府中一个下人,何必如此……”

“你明知道我从未将你看作下人!”

玄明没有应声。

雪晴然双手顺着他的衣袖下来,紧紧握住他的手:“玄明,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玄明听到她声音中带了哽咽,急急转过身,在她面前半跪下,低声道:“公主……我走了不算什么,你忘了当初,我不过是雪王爷给你解闷的一样活物。之前我所做的事,此后自会有别人去做。白夜也还在,我看他十年二十年都不会离开公主身边。而且雪王爷不是说了……要将公主嫁了么?”

雪晴然脱口道:“我不嫁!”

玄明温柔地笑了,慢慢将她衣袖挽起一些,露出那个红玉镯。

“玄明便是不走,以后也必不能跟着公主左右。你如此身高位重,不好计较得失一个下人。公主,让我走吧,莫惹雪王爷不喜欢。”

雪晴然用力摇头。然而玄明觉得倘再不走,怕是再难下决心走了,当即起身离了小船,站到满是枯叶衰草的水岸上。她急忙再去拉他,却被躲开了。

微风寂寂,雪晴然悲唤道:“玄明……玄明哥哥……”

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半晌,才慢慢擎起自己丝缎般的长发,轻声道:“我没有什么能送给你,你……可愿带了它去?”

玄明极是惊讶地顿了一下,而后摇摇头:“公主,我虽得你和雪王爷善待,曾站在你长兄席上,却始终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侍卫罢了。怎么值得你这样做。”

“我--”她只说了这一字,却不敢再说下去。手腕上有沉沉的重量一直传到心底,坠得她心头滴出血来。轻言许诺,到今日终得苦果。

玄明目光微微一转,微笑道:“公主,恕玄明逾越。”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俯身戴在她鬓上。他手腕间有种若隐若现的苦涩暖香,倏忽即逝。

雪晴然微一低头,在秋水之上见得自己鬓上一朵艳丽的红茶花。忽然水面一**,幻影破碎一空,她连忙抬起头,玄明却已不在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岸上早已没了人影,周围只剩寂静水声,她这才慢慢放下手中长发,怔怔地望着满岸荒凉凄色,第一次觉得这一世也依然那么寒冷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