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颜凤主:夫君,请俯首

八十六 谁家年少足风流

八十六 谁家年少足风流

晴雪院中侍女正忙于打理院子,忽然一阵烈风吹起,直吹得人人闭起眼睛怕迷了。待到风停,只看到玄明独自站在大门外,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

雪晴然闪进房中,笑得甚是开心:“小白越长,越讲义气起来了。”

阿缎叹道:“公主今日耽搁时间未免太久些,多亏府中有客,才没给雪王爷发觉呢。”

一提雪亲王,雪晴然顿时收敛了许多,讪讪笑道:“是哪位贵人救我?”

阿缎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给她倒茶:“是张翾张将军。”

鉴于之前张翾来雪王府求阿缎跟他走时遭到的惨拒,一时无人说话。阿缎却在不知不觉间微红了脸,忙背过身去,引开话题:“公主今日怎么出去的?”

“玄明出府办事,正好顺路,就送了我。”

“玄明出府?”阿缎惊讶地转过头来,“他几时会——”

她险些说走了嘴,连忙收住。适逢雪晴然想起了一事,不禁笑得倒在桌上,也顾不上听她说了什么话。

“过那城门的时候,他不知怎么想的,说我是他邻家女儿。被守卫盘问了好一阵,问他住在何处,还问我有无姊妹,可曾许过人家。他只好说我已被父亲许了人,没想那守卫说‘如此为何不静守闺中,还会跟你同行’,又将他难住了。”

阿缎想想也跟着笑了:“公主和他同行,可难为他了。”

“他说我是他自家妹妹不就没这么麻烦了?”

“他怎么敢。”阿缎无奈地摇摇头,“莫说他,普天之下又有哪个下人敢这样说主人的。”

说完有些好奇:“那最后是怎么说的?”

雪晴然得意地说:“我告诉守卫,我正是许给他了。守卫听完立刻骂了一句,放我们过去了。”

阿缎顿时瞪大眼睛,“公主,你,你,你——”

她“你”了半天,实在找不到恰当的词,只得作罢。雪晴然一边笑,一边起身道:“玄明可比你镇静得多,连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没露出。”

阿缎益发惊呆了:“他,他怎么的了?”

“他摇着头说‘这要是传出去,给你父亲知道了我私自带你出来,他还不活剥了我的皮’。可真是句巧话。”

阿缎机械地起身,终于只是喃喃道:“公主,今日这话千万莫说与旁人,不然他可要受罪了。”

雪晴然点点头,嘴角却仍挂着一丝顽皮笑意,转而说道:“阿缎,我要去见过父亲,随我同去吧。”

不知是因为不知不觉间接收了雪亲王手中许多兵权太尴尬,还是单纯由于被阿缎拒绝得太过干脆,张翾已有几年不曾出现在雪王府周围。雪晴然心下怀疑,一边往书房走一边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谈话的内容。

那两人的声音终于传到耳中时她已离书房很近,交谈声压得很低,她只得一再靠近。好不容易听清了张翾说“啊,果然如此——”忽然书房中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无动静。

雪晴然料想是她爹听到了她的脚步,心中更加疑惑。与她不同,雪亲王从不会无端动用玄术探听周围声音,那与他性情相悖。正因如此,他今日与张翾的谈话内容更令人推敲。

她只得快步过去,叩了叩房门。

打开门的是张翾。

雪晴然一见之下,先微微惊了一惊,而后掩口失笑。因面前此人与此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先前那桀骜之气尽收敛在眼底,亦无少年时莽撞懵懂的气质了,身上一件窄袖玄衣穿得干净妥贴,虽然搭配上没有什么观赏性,好在人生得挺拔,赚得衣服也好看。

张翾不知她为何发笑,只老老实实见过了她。一抬头时,目光却碰到了她身后的侍女,顿时怔住了。

阿缎倏地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来望了他一眼,这才低声道:“奴婢见过张将军。”

她没像上次那样直接跑了,张翾已经觉得惊喜。这一声“见过张将军”,却像一串音符,铮铮琮琮都敲在他骨头上,直敲出了个欢喜笑颜。雪晴然见势不妙,当即翻了他一眼。张翾被翻得打了个寒颤,这才收敛了些,声音中的笑意也没那么夸张。

“姑娘多礼了。”

雪晴然不经意间回过头,突然一惊。阿缎面孔有些发白,却毫无疑问是笑了。她原本生就一副温柔端庄的眉眼,这一笑更添许多缱绻意韵。张翾立时红了脸呆立在门前,霎时间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愣头少年,口中嗫嚅着:“阿缎……”

雪亲王打断他道:“张将军,议事已毕,就在这府里随意走走。若能得你指点指点,府里侍卫想必欢喜。”

张翾哪还有半点少年将军励志图强的样子,连声答应着,连礼也忘了。

雪晴然试探着说:“阿缎,你……给张将军带个路?”

阿缎咬了一下嘴唇,终于低头道:“是。”

说罢向着张翾侧过身,示意他跟上。张翾顿时如同一只得了主人唤的小狗,乐颠儿颠儿地跟了过去。

满室寂然。

好一会儿,雪晴然回过头来,愕然地看着雪亲王:“父亲,阿缎今天怎么了?”

雪亲王说:“她是个聪明人。”

雪晴然琢磨了一会,愈发愕然:“父亲是说她动心了?这不见得,因为她说过,她在这府中有个……有个仰慕的人。”

雪亲王摇一摇头:“守着没希望的愿,最没意思。”

雪晴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细想之下原是羽华对君颜说过一次。一时间想起了一连串的人出来,怔怔地站在门口发起了呆。不觉雪亲王已走到她身旁,在她头上轻轻一拍:“莲儿,我像是有些日子没听你抚琴了,可愿去取琴来,奏一曲我听?”

他甚少会主动要雪晴然做事,忽然说了这一句,雪晴然连忙应下,欢天喜地往书房门外跑。却又折回来,先给他倒一盏新茶,这才去了。没想才走出不到百步,白夜已迎面走来,若无其事地将琴递给了她。原来是早听到书房内谈话,先去把琴给她取来了。

雪晴然沉默一会,诚恳地问:“小白,你这样做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有些得意?”

白夜想了想说:“看不过去罢了。”

“……天分高出别人太多,也很让人为难吧?”

白夜点点头。

雪晴然本是调侃,他却毫不客气地承认了。她一呆,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抱了琴要走。就听白夜那秋水也似的冷澈声音从背后传来:“因为是你这样问,我才会点头。”

雪晴然停下来沉默片刻,回头对他拱手一笑:“你提醒的对。小白,当初相府那一杯,我过去一直记在心里,今后也不会忘。”

白夜还了一礼,露出个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笑容来。

雪晴然这才回了书房,将琴放下。雪亲王倚在椅背上,随手取过一支笔向着门丢过去。一声轻响,笔上力道将里侧门撞得关了起来。他方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奏琴。

雪晴然略作思索,引动琴弦,奏出个十分欢愉的曲子。到得兴起,不禁跟着唱出声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

忽然咬住嘴唇,仍旧只将曲子奏完。

雪亲王牵起个和蔼的微笑:“方才为何不唱完?”

雪晴然说:“因为……现在已近秋天,唱这首不合时。”

雪亲王只看着她,并不做声。雪晴然想了想,匆匆说:“我,我唱首秋天的歌……对,唱首秋天的歌。”

琴声再起,终于沉静下来。雪亲王轻轻合起眼,在弦音中掩去所有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