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而知之

七十七 幽幽情怀

知道陆晓凯回海西的消息后,这些人又活跃起来了。

首先是谷小保,他被陆晓凯堂尔皇之地请入别墅。

“小保,岑儿的事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我谢谢你。”

“麻烦的事多呢,你谢不完。”

“小保,长久没见面,不想我,为什么一见面就用这种口气。有话直说,几十年了。”

“是几十年了,我对你怎样?”

“朋友、仗义、豪爽,反正怎么说都不为过。”

“那你就听我一句劝告。离开海西,离开田畈,你必须找一个新的世外桃源。我就是你爸你妈的亲儿子,我就是岑儿的亲父亲,我就是你的好兄弟。听我的,晓凯。”

“不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上次你没讲,小保,今天,你必须讲清楚。”

“回海西准备干什么?”

“二件事,父亲八十大寿;看看李天亮倒台。”

“没别的事?”

“目前没别的打算。”

“你学会骗人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相信你。”

“我不让岑儿到我大姐家去,却把她托付给你,我还有什么要骗你的!吞吞吐吐,有口难言,如果你认为我做了不够朋友的事,你当面说,我来解释,我们必须消除误会,大家匆匆忙忙,这种事难免。”

“夏主任确实很喜欢你。她爱死爱活得不到爱的真谛,她跟着你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叫冤,她愿意为你死。”谷小保不可能将王国基知晓田畈、怂恿自己接近夏冰的情况告诉陆晓凯,他非常担心再一次激起陆晓凯的愤怒从而开始一场新的征战,但他又编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他只是一个劲地劝说陆晓凯离开田畈。

“咄咄怪事,你怎么知道她的想法!你讲,到底怎么啦?”

“你相信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你不能再在海西住下去,也不能进住田畈,有危险,真的有危险。”

“小保,何方的危险,我怎么闻所未闻,新情况?”陆晓凯心想是不是王国基变主意了。

“你没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但你必须听我的。我是刑侦队长。”

“小保,是你开始骗人了。”

“我骗人!你说,你给了段德贵多少?五万能封他的嘴!”

“我明白了。小保,我谢谢你告诉我最新的情况,我能想象到发生了什么。”

“我怀疑你提供情况的准确xing,谁都不知道这家伙现在在哪里。也许,这小子制造了一个假象把你给蒙了。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夏主任也很危险,她说过什么吗?我jing告你,危险就在你们身边,你们,而且时时刻刻存在。”

“小保,我以为我的事做完了,我真的想撤了。现在看来我的想法要调整。”

“晓凯,海西鸡犬不宁,再这样玩下去,刘书记-我们的刘少岛同志、刘委员-也就到点了。”

“小保,不可能。事实证明在海西倒下去的人,在河东照旧大显身手。焦音之便是如此,才几个月的时间,生意如ri中天。与其说当初向他shè出一箭叫他中箭下马,现在看来,倒不如说这一箭是shè向他的救命箭,说不准青出于蓝而大胜于蓝。遗憾,这充分暴露革命的不彻底xing;同时,这也充分表明了海西绝不会发生大事。你尽管放心。”本来陆晓凯什么也不想说,让谷小保保持平静就算了,更何况自己根本没思想准备和未来打算,但不知怎么的他却说了这一通话。

“晓凯,飞蛾扑火起不了jing示作用,事实将证明,为你心中目标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必定徒劳无益。”

“你可能听到了‘陆晓凯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此话从何说起。小保,我想返璞归真,但在这之前我要做点什么,要不然我不但苟且偷生而且不得安宁。”

“我就讲一句话:你不为我们这些人想想!我请你为维持海西现在的局面做一点工作!行不行!”

谷小保说完出了房间,但在楼前他却碰上夏冰。夏冰喊了几声谷队,谷小保应付着一甩头离开了别墅。陆晓凯非常遗憾谷小保就这样离开了别墅,他呆坐在**。其实,他这趟回海西还有一个不便说出口目的,他想与曾经帮助、支持、关心过自己的朋友见一次面,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与刘少岛见一次面。在他的想象中,这是一次有意义的告别,他再也不想给他们添加任何麻烦。然而现在,他却觉得这一切可能需要调整,他感到海西似乎正涌起一股cháo流,虽然捉摸不定,但实实在在。此时,抑郁、烦闷涌上了他的心头。

夏冰站在一旁,她已经看了陆晓凯好几分钟,她心里急,她不知道他与谷小保发生了什么;她想安慰他,可她又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不得已,她抽着了一支烟,然后递给陆晓凯。“抽烟。我从没见你这样情绪低沉。”

陆晓凯接过烟,抽了一口,指着写字台前的椅子说:“小冰,我是个很现实的人,可我,我弄不清楚了,你能陪我一会儿吗?”

“大哥,相信我,我能帮你!”

陆晓凯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海西强逼我违背初衷再做些什么吗!

“大哥,谷队不会做对不住你的事。”

“当然。”

“那是你做了对不住他的事?”

“当然,不,没有。”

“要不,谷队害怕了。大哥,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不。他是最勇敢的人,他比我勇敢,他足智多谋。可恰恰因为我的事,他反倒优柔寡断。这事换着我,我也会像他这样做。”

“大哥,你给我说点什么,我能帮你,真的。”

“小冰,你也看到了,别掺进来。”

“出去走走。外面空气好。”

“下次。小冰,我可以忍受任何人的欺骗,但是我不能忍受朋友的隐瞒,我不知小保忍受了多少苦痛,但是我看得出,他正承受压力。这肯定不是工作失误造成的,也不是朋友的误解、失信造成的,更不是家庭的困惑造成的,那么,是谁给他的压力,这种压力又有多大!我和你离开海西、离开田畈,这压力会自然消失吗?小冰,最近,你有什么压力吗?”

“我没感觉。没任何压力。”

“那么,你感到身边有什么变化吗?”

“也没有。”

“没什么,没事了。”

“大哥,以前王国基看我的眼神就像你说的故事中的jing察,最近,他好像坦荡多了,笑脸自然多了,那神情没了,这算变化吗?他最凶的一次是我没拿他的钥匙。真可怕,就像要吃了我似的。”

“哈,哈,你怎么知道他要吃了你?”

“大哥,我一直看着他。一开始我心里紧张,但是,大哥,我没丢脸,我坦坦荡荡,我觉得你就站在我身后,正给我鼓励,因此,我什么都不怕。”

“小冰,你相当勇敢。现在呢?”

“见过这种场面我就不怕了,再说,我没错。你了解他?”

“不。没什么接触。”

“你的爱人都要被人欺负了,你还四平八稳,这也叫男人!”

“你比我勇敢,我要是你早就自动解除武装,成为刀下之鬼。”

“我有爱情的力量,也许,他被我的眼神给镇住了呢。大哥,你说有这种可能吗?”

陆晓凯笑了,他托起夏冰的脸。“让我看看你当时的眼神,一眼,我就知道了。”

“我做不出来。”

“我看过。有时,你就是一副傲雪斗霜的神态。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不完全,但有几分。”

“要有的话,肯定不是故意的。哎,大哥,我真的有一百万了。”

“你的速度比我快多了。这说明我以往接受的廉政教育是有用的。这下好了,两个败类在一块。一个追求所谓的爱情,第一次爱上的人竟是一个腰缠万贯却罪不可赦的伪君子;一个心存所谓的理想,人生的第一个理想意是探一条回头是岸的华容小道。荒谬之极,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爱情、理想可言。还是小磊好,独步塞外,笑傲江湖。”陆晓凯闷笑起来。“小冰,你分析分析,谷队说让我俩一起离开海西,离开田畈是什么意思?”

“我去田畈前,毕主任让我和谷队一同到běi jing出差,真是莫名其妙。”

“小保怎么没说。你去了吗?”

“师出无名,我没去。”

“小冰,现在我好多了。让我静静思考思考。”

陆晓凯能静下来思考吗,第二天苏国庆打电话找陆晓凯,但这次却与前一阵子他打电话的情况截然不同。

有一次,苏国庆意气风发地在电话中对陆晓凯说:“李天亮快倒下了,你说谁会接副市长的位子。哎,你的梅兄如何。”他的言语中饱含惬意。陆晓凯说:“在海西,至少有三五十位胜任者”;还有一次,也是在电话中,苏国庆说:“如果,搞掉了王国基,你希望我出任市长吗?”而陆晓凯当时说:“无所谓了,国庆,无所谓。”这是陆晓凯的真心话,但他的话却让人感到是标准的托词。苏国庆接着说:“怎么了,去年船上的豪情哪去了。”

怎么一转眼,情况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陆晓凯百思难得其解。当然,苏国庆够意思,虽然身体瘦弱但他不乏豪情。苏国庆开车接陆晓凯到自己就任副书记后的新宅。进屋后,徐涛沏好茶与陆晓凯握了手便退出了书房。

这是一间相当规模的书房,看上去有近三十个平方。南面是一扇与整个墙体几乎相同大小的玻璃推拉门,大红的金丝绒帘悬于两边。其他三面墙前立放着三排整齐的漆着桐油的花黎木书柜,柜门上的雕刻图案显得玲珑剔透,鸭蛋青屏布设于内层,隐约中书影叠叠。转角处是二只三腿花架,大约一米来高,上支二盆用紫砂花钵套装的兰花。书房与客厅以小门相通,与小门相对的墙前立一玻璃高柜,暗红sè绒布底衬上六道金丝线从小到大整齐地系扣三支锈迹斑斑的毛瑟短枪-据苏国庆说这是太平天国时期的战场上保留下来的德国造;毛瑟枪正下方斜放着二层共六只已经变成黄褐sè的明代信封。最靠近玻璃推拉门的,是一张特大号写字台,其实,它是一只木架子上架着一块大木板,木板上覆盖一块边角几乎拖至地面的墨绿sè绒布,看上去像一张大床。现在这会儿,放在上边的是一只青黑sè笔洗和一尊名为《劈波斩浪》的青田石雕,笔洗中漂着几只烟头,看样子,是苏国庆的临时烟缸。可以想象的是,ri常摆放在写字台上边的一定是宣纸、笔洗、砚台,还有笔架和一些大大小小的狼毫;向后,是一张黑sè的半新皮转椅,靠背上搭载的正是那件七八十年代的海军蓝长大衣,内衬的白里子已完全发黄,也许苏国庆ri常看书也在这个位子上;再向后则是一只花黎木茶几,此时,上边有二只正冒着热气的玻璃杯,碧绿的茶叶正一片一片地摇摇晃晃地向下漂动;最后是一只特大的深咖啡sè皮沙发,这是书房中唯一一件有现代气息的家具,它承受苏国庆瘦弱的身子肯定绰绰有余。

设身处地,陆晓凯既觉得淡淡书香远漂而至,又感到浓浓墨韵挥之不去。

站在一旁的苏国庆一直看着陆晓凯的一举一动。“怎么样,作何感想?”

“不错。古今中外、雅俗共赏、沉而不伦、清中见yu。”

“哈,哈,不超过初中的语文水平、六二年以后的历史知识。晓凯,坐,喝茶。”

“国庆,其实无需言语。在此悠然一刻,便可涤旧思、荡俗念,生奇想、植飞灵;若闭目一ri,则八千里路云定当油然心中。此情此景,茶饭不香,艳情无幽、言语无力,ri月无辉呀。”

“我与你不同,无景无情,不过,我能理解。晓凯,徐涛特定在此,就是想表达此时此刻的特定心情。据我所知,你有备而来。”

“往事不堪回首。”

“你对义的理解也许与我不同。”

“不。完全相同。出发前一天,我不仅言语上初露端倪,而且行动上也有所发泄,我不可能和盘托出,我觉得你了解我。请原谅。但是,你也太自信,你说了些莫须有的,你想给我加压,我想象着这是最后一次,没必要辩论。国庆,当时,你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去思考;而我呢,我总以为你已经有所察觉。”

“不错的自圆其说。记忆犹新呀,现在回想起来是有那么一点意思。在一段时间里,我非常恼怒,我恨你,无情无义之徒,被你蒙了多时,而且,我在公开场合下发泄过我的不满。希望你能理解,我也恨自己的愚钝。”

“如果早知你我有阳澄之行,有今ri之见,当初吞吞吐吐又是何苦,多此一举,陆晓凯大可一吐为快,然后潇洒而去,我也后悔,我也被你的外表所蒙蔽。此外,我担心我意志不坚,我还担心将来扣你一顶知情不报的帽子,所以我不可能直言不讳。”

“所以,我要你设身局外,隔,”

“徐教授有理论。她希望你我合作,而且,我们已经有不俗的表现。”

“我道歉。晓凯,铮铮铁骨有柔情忠魂,圣哲泰斗需忍辱负重,帝王将相不乏生死离别,她是庶民百姓,她是儿女情长,她只是不希望我孤军作战。怎么办,都是人!人怎能逃脱命运的羁绊!请你理解她。”

“不,我要感谢她。国庆,我问你一个问题:夏冰有危险吗?”

“笑话。”

“回答我的问题。”

“不可能。没人敢伤她,这谁都清楚。”

“国庆,为什么你也要叫我离开海西?”

“因为谁都不相信你回来是为了看看李天亮如何倒台,因为他已经倒下了;因为谁都不相信你是为了庆贺伯父的八十大寿,因为根本不可能。海西已波涛迭起、风雨磅礴,船只不但摇摇yu坠、难辨方向,而且,找不到避风的港湾,舵手们已jing疲力竭还不得不全神贯注,稍有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现在我有一比,你陆晓凯仿佛是威力无比的海神,只要你一个小小的举动,顿时风平浪静,即便一叶孤舟也可zi you驰骋。你应该明白,夏冰就是一叶孤舟,无需舵手;反之,万吨巨轮亦可能瞬间倾覆。晓凯,牺牲我一人,幸福千万家!”

“谢谢抬举。”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我估计徐涛不但没说明白而且将问题复杂化。晓凯,曹雪芹不得了,《石头记》了不得,可时至今ri,不得了、了不得的生卒年月竟是红学探究的大谜。我的妈呀,试问,谁之悲哀,谁之过!”

“说这些有意义吗。曹雪芹是什么,是中国文人的悲哀,是中国社会的悲哀,是民族jing神的悲哀,是准备挨打的前兆。盛世!那些盛世的君主、帝皇连一个小小的无名文人都容忍不下,那样的世道能算是盛世!别说人的zi you,就是言论zi you都不存在的世道也能算盛世。笑话!”现在,陆晓凯确信自己的判断正确。“还是小保说得对,管什么子孙万代,今天有酒今天醉吧。国庆,是不是这样?哈,哈,哈,哈,这叫善待自己,是不是?”

苏国庆似有后悔。“看得出你喜欢这环境,我相信你一定能拥有,安渡余生吧。晓凯,这次分手前,我要把话挑明,我知道你现在有一个心愿未了,我想牵这根红线。耐心等几天,让我试试看。”

陆晓凯喝了一小口茶。“国庆,好茶。”他慢慢地转着玻璃杯并看着杯中的茶叶,“钱伯对此有何说法?”

“老人家已去世。现在是‘五七’期间。”

“老人家临终前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但他似乎不肯瞑目。”

“怀周不在跟前?想听听我的事?可你没说?”

“我怕他伤心,我什么也没说。不过钱伯伯在临终前说了一句话,也许是说给你听的。”

“说说看。”

“我老钱之所以在世上活那么长时间,主要原因是我四十五岁那一年有二个变化:一是我突然耳聋;二是我突然眼花。我常将爵士乐队中吹小号的舞女看成是交通岗上的交jing。”

“我不知该谢你编的这句话还是谢钱伯说这句话。”

“晓凯,我与徐涛一起把这间书房好好整理了一遍,我知道你喜欢它的样子。这里不仅有价值连城的藏品,还有我苏家几代人的心血。如果你愿意,这便是你合适的监狱。”

“当年的苏国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现在的苏国庆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其实,我陆晓凯的思想早已被关进你这只合适的监狱中。”

“我从未失信于你。晓凯,我支持你的另一个计划,而且你不能放弃,一定要努力去做。我提醒你,不要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现实是残酷的、无情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似乎这些人都串通好了的,仅休息一天,徐国强的电话到了。他正在杭州出差,住在西子湖畔的旗营山庄,他希望陆晓凯去一趟,叙叙旧情。陆晓凯在教育局长任上时,徐国强是卢东公安分局的副分局长,主管刑侦工作;陆晓凯任副区长时,徐国强是分局长,算起来是陆晓凯的部下,但后来他却像雨后chun笋般茁壮成长;陆晓凯出走时,他是海西市安全局副局长,而现在他已经转为正职。

徐国强这人的特点是能最大限度地把握原则和感情。针对陆晓凯一事,他的认识过程不外乎如此:最初无一定词时,他认为陆晓凯照旧是铁哥们;看到结论后,他认为调查不充分,结论为时过早;最后,他的观点是陆晓凯的言行不危及国家安全,属职责之外。这也许是刘少岛常常笑视徐国强的理由之一。他与陆晓凯是小老乡,同属海西生海西长的一代;个子比陆晓凯还高出半个头,身材壮实,像一位准ba球员;他思维敏捷,思想与形象相符,确属国家安全的捍卫者。

“都是你对胃口的。”徐国强对烟、酒、茶无兴趣。

“我这趟就是想与你们见见面,二年多了,心里痒痒的。我正在考虑如何最大程度地消除顾虑,尽可能不给你们增添麻烦,可是你们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偏偏频频出击、主动出击,我措手不及。”陆晓凯特意将你们二字说得特别重。“我知道,这既不是天意也不是巧合而是刻意安排。什么意思,想让我高兴?”

“不说这些,说说过去愉快的听听,我喜欢听你绘声绘sè。”

“过去愉快的?”

“我们既不是同学也不是同行,那些促使我们变成哥们的几次关键事情不就是珍贵、激动、愉快的吗。”

“不,我清楚,这叫什么山庄?二三十个人就能把这里撑满了,这不是开会的地方,肯定是一处私人宅第,杭州你我也来过无数次,你是有的放矢。抽烟你不行,喝酒我不行,你的庐山面目我略识一二。明白地说一句就行了。”

“晓凯,什么话?”

“真话。大强。我们在一起喝过,你绝对不会忘。”

“那是酒量问题。可我的工作xing质不允许,不原谅我?”

“今天不原谅。你先弄一瓶下去,我们再叙旧。”

“晓凯,这是原则,我不能,我现在安全局。”

“直说吧,我一意孤行继续你们想象中的,你们怎么办?”

“晓凯,二年多的光yin没改变一点你的xing格!”

“为什么一定要改!大强,有四个人是比较接近的,苏国庆、梅建民、你和谷小保。我对苏国庆有理xing的认识,对你们三人理xing认识不是太多,但是感xing认识也不少。请问,你们改变自己了?”

“我们都必须改。”

“不,大强,你们的xing格适应古今中外,”

“那个跌伤的农民没什么大问题吧?”

陆晓凯顿感诧异。

“忘了?”

“什么?徐国强局长,你说什么!”

“那天晚上,你到新江的路上不是碰到一位农民吗,后来,你送他到了医院,又送他回家。”徐国强面无笑容,平静、自然。

“大强,这是真的。”

“非亲眼目睹,绝不敢信口开河。”

“碰巧?”

“你不需要吃东西,我说,你jing神蛮好,十个小时不吃不喝也不拉,把我搞苦了。哎,出海西就那么高兴?晓凯,我知道,那个农民最后没什么问题。”

“当然没问题,现在他就更好了。大强,那么,欧阳文?”

“不知道。晓凯,王市长是个不错的同志,在海西这么多年,为海西做了不少工作;而且,他越来越尊重刘书记。晓凯,他感到浑身不适,无论是推测、幻想,是否有依据,他确实感到恐惧,也许他想当然,他认为海西接下去的便轮到他了,他的感觉不无道理。听兄弟一句,若有此意,请适可而止;若非,田畈确实不错。”

“大强,你这一说,我不明白了。”

“你肯定感觉到了,大彻大悟。晓凯,有时,我们不得不生存于反复无常的小人用妖言编织的罗网之中,当我们进去时,是难忍的费解;有时,我们不得不生存于儿子的训斥、孙子的脸sè中,无法躲避无情的数落;有时,在别人看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落到我们头上时,则是一件不可饶恕的大罪。不要问我为什么,这里头没道理可讲,其实,这一切都自然而然。如果焦、李得今天之下场,你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么,我为你骄傲。因为这符合你的xing格,符合中国人传统伦理,有仇不报非君子,这是你大彻大悟之后的大作,这是天经地义之举,如果我处在你的情况下,我肯定我会选择你的处置措施。此外,我承认前一阶段我作了壁上观,也许你处在我的位子上你也会这样做。”

“我对你有一种特定的看法,当你说起那个特殊的星期六时,我的这种看法更深了。无论是主动、被动,抑或是为情、为义,我都不希望你掺到这种事情里边来。你管国事,而我的言行均在家事之列。但是,大强,我不仅需要有力的支持,而且,我还需要你的理解,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理解所涵盖的意义远远超过了支持。大强,请你把话说完。”

“夏冰怎么说呢,招标是客观存在、客观因素,而我认为她的思想根子是主要原因。我要是你,我就多关心她的思想,而不是她其他的方面,要不,就替她选一条新路,从目前的情况看,这是你应尽的责任。也许你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可能影响力不足,但我肯定她希望做一位只有一个男仆的女王的想法现实。她不需要机会和影响力。而事实上,你有许多的时间。”

陆晓凯在田畈时并不担心段德贵,而且他也没有发现和感觉到欧阳文的任何踪迹和存在,而李秋平又确确实实看出了他存在的担心和顾虑,这其中的原因便是陆晓凯隐约中感觉到的异常-当然,他当时并不知道这是徐国强的影子。

鉴于这种情况,同时也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陆晓凯主动给夏磊和梅建民打电话。他俩明白无误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所有的人都给足了陆晓凯面子。回海西不到一周的时间,他便开始了离开海西的准备。当他正做重新寻找落脚点的准备时,他接到了段德良的电话。段德良与谷小保在陆晓凯是否回田畈的问题上发生意见分歧,他认为田畈是海西游子最佳的收留地,因此,根本不存在冒风险重新开辟根据地的必要-这与徐国强的意见相同。此时的陆晓凯百感交集,却又无可奈何,他只有听从安排,他打算等待苏国庆的消息并与刘少岛见一面之后立即返回田畈。

这天,陆晓凯在别墅附近的村子中听见二对上坟夫妻的对话,他跟了一段路,终于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他突发奇想并冒出了一个段子。当晚,他给苏国庆打电话。

没想到苏国庆首先说:“一定有可乐的事,讲给我听听。”

陆晓凯说:“是的,我亲过风流,抚过辉煌,可我从来没有好笑的段子,现在,我说个笑话。”于是,陆晓凯便笨拙地说开了。

兄弟二人带携妻回到老家拜谒祖宗。老大西装革履,jing神焕发;老二洋装不凡、神采奕奕。他们在祖上的牌位前为敬奉的次序发生了争执。老大要以年纪排,老二要以功劳排。兄弟争论不下后,老大推出老婆,大学文化、小老板一个。老二大笑,说自己老婆是酒吧老板,硕士研究生,谁能光宗耀祖,一目了然。老大忍无可忍,又推出相貌、作风、走相。老二以美女、时髦、靓妹相还。二人又争执不下,便大打出手,并双双扒下嫂子、弟妹的衣服。老大因弟媳妇的股掌间有一小小的尾巴而大惊,大呼:异类。

“国庆,怎么不笑?我问你,二媳妇股掌间的尾巴该不该割?”也许陆晓凯认为苏国庆应该哈哈大笑。

苏国庆没笑,倒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股掌,然后说:“不知别人听了你的笑话会不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