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而知之

五十 挑衅海西

“小虎,你好。”一出田畈,陆晓凯便掏出手机。

“聪明人,本来,我想送你几瓶好酒。”

陆晓凯稍有惊诧。“有些事还没了,不过我肯定会回来,我一定给你赔礼道歉。我还要喝你的喜酒。”

“什么意思?”

“办公桌太小了。”

“哈,哈。大海,是未雨绸缪的结果?不给我留点什么?比如说,真正的电话号码。”

“小虎,我会打给你。麻烦你转告小段,过几天我请他喝酒。”

“大海,这小子工作不错,我准备将他调回局里。”

就像当初陆晓凯离开海西前的一段时间中反复思考自己为什么要离开海西-他总是先进行一些毫无结果的思考,也许,对他有益的是思考过程本身-一样,现在,他思索促使自己最终离开田畈的原因。他想到了“以天下之柔驰骋天下之坚”,这确实相当辩证,大陆、陆小明、李秋平是这样,田畈也是这样。在他看来,世道既教会人们争斗,也教会人们妥协;自己曾经与世道争斗,当然,在世道面前亦存在必要的妥协。他感到自己未能理解人生的重大意义就是不断产生分歧、不一,不断解决分歧、不一,只有这样社会才能不断发展,人类才能更加文明;他感到自己缺乏与天斗、与地斗的jing神和勇气;他感到自己以前形成的与其时刻生活在侥幸中,倒不如消极遁世、回避现实、总能寻得几分宁静的想法是何等的幼稚和荒诞。既然如此,自己也就没有任何理由享受其乐无穷的趣味。

此外,在田畈他还有一个感受:段德贵确实是一个人物。他在昼贪夜盗之余可以堂而皇之地扒下村妇的外衣,打着饱嗝对她们说菜的味道;然后,提拎一盆剑兰取悦毫不知情的亲人;必要时,他努力-着装整洁、加班加点、谦逊有度,甚至洗衣做饭,使他的邻居、同事、家人感觉到他是负责任的丈夫、父亲和兢兢业业的官员。他似乎在大胆实践、不断探索、努力创新以求丰富人生。

陆晓凯在秋雨中漂泊了一段时ri后终于jing疲力竭地乘飞机回到海西,他住进了吴义林的东郊别墅。

“凯区长,前不久我到苏州乡下实地考察了一番,给你选了块蛮大的墓地,还用得着吗?”

“好地方,能在苏州安家不失为上策。”

“我真佩服你,凯区长。”

“以后叫我大海。说吧,你佩服大海什么?”

“怎么敢坐飞机回来!”

“为什么要用‘敢’字,我怎么不能坐飞机!”

“怎么知道我会‘安置’你!”

“真笨。许多人ri劳夜作,不就是为了‘孝敬’我吗!”

“叫你大海,我不习惯。凯哥,周游一圈有何感慨?”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千里不同人;大千世界分外妖娆。此外,我悟出一个道理:既然多少同林鸟必定成为分飞燕,所以说,人生不必苦苦恋。”

“没因果关系。凯哥,我没办法与你讲下去。要我做什么?有何打算?”

“鲁迅先生早就安排好了。简单说,一辆黄包车、二块大烧饼,条件允许的话,最好再来位老妈子。”

“老妈子?条件还不低。”

“义林,噢,吴总,我已经想好了,我付你租金,前面我讲的寓意深刻的哲理值三个月租金,当然,那也是我的见面礼。”

“凯哥,你说的‘寓意深刻的哲理’,《史记》中有,就算是你的,那后面的租金怎么付?”

“你也看过《史记》?好吧,就算我没说。接下来的吗,大海就给你吴总当个小花匠。东郊别墅不错。义林,这帮家伙最近怎么了?谁最风光?”当然,陆晓凯知道的第一个“风光”事件便是市政协副主席苏建华的“双规”。“这不可能。”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听讲与西北有关。”

“我明白了,穷庙富方丈,拔出萝卜带出泥。”

“大概吧。”

“没人帮他一把?不至于楼上台下的全体同志均冷眼旁观吧。这帮家伙真是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

“苏区长全供认了,罄竹难书,谁还敢伸援助之手,敢沆瀣一气!再说,他碰上这样的事体就垂头丧气。”

“他去西北前,我凭感觉说过他,我说他没骨气。现在,我周游了一圈,我同情他。我们这代人差不了多少,高iq,有一定的aq,可eq却低的多。面对逆境,我们没有调整的能力,或者说缺乏能力,我们不可能得到锻炼的机会,更不可能像邓小平那样,几起几落。因为,我和他只有二种结果,顺,则浮摇直上,败,则彻底倒下、彻底绝望。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人绝望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汪jing卫做汉jiān恐怕就是这个道理。义林,有可能吗?代表我去看看他。”

“什么目的?什么意思?”

“慰问。”

“这要有机会。我看还是等判了之后到牢里去清爽一些。”

“这起码要等上二三年。”

“凯哥,苏区长‘双规’期间险些被人劫了。不知是梁山的好汉,还是张飞的弟兄?”

“原来你是这样看这个问题的!”

“为什么不!”

“建华比我好多了。有此建树!”

“这也叫建树!凯哥,你是不是到月球上进修了一回!”

“好,不说了。义林,学校办得怎样?”

“你总算想到我最关心的事了。如火如荼、兴旺发达。凯哥,我聘的这帮家伙真不一般,即便我吴义林招不到学生,我都要不惜一切代价供养他们;更何况学生也不错,将来,他们的家长绝对刮目相看。”

“jing神可嘉。义林,你要是我,第一个去拜访谁?”

“这个问题好,我要是你,第一个去拜神仙。你去吗!我说凯哥,我们讲点实际的。我要是你,我就老老实实蹲在这里,绝对不能乱走乱动。凯哥,我把这里的人全清了,寂寞了就到学校去,但只能到我休息室。”

“你竟让我老老实实蹲在这里!最后一堆肥肉上面插着个胖脖子,就像你这个样子。我不干。义林,你帮我找个工作。”

吴义林哈哈大笑。“我肯定你已经殚jing竭虑,你还能工作!新时代这么快就到来了!我不信。你是远航归来的水手,整ri与惊涛、寂寞为伴。这种情况底下,我呢,可以帮你修修船、堵堵漏、补补帆、购置给养,此外,我再给你安装一套全球定位系统,这样你就不会是聋子和瞎子;你呢,就把东郊当成是一只路过的港湾,你可以吃些蔬菜,增加维生素abcde,再找几个女人,发泄寒气和悔意,但是,你不可利令智昏、大睡不醒,大睡等于小死。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命运之神打着灯笼找你时,你毫无表白。凯哥,我就是这么想的。”

“义林,够实在。可我怎么不能工作,我可以做,”

“好了,好了,凯哥,时至今ri,你仍然旧习未改,你仍然藐视一切,我认为你这是对时代的挑衅,是对你生命不负责任的具体表现。说句牢sāo话,早知今ri何必当初。早就劝你出来,你偏不听。嘴里吃着个常务副区长、手里抖发抖发地抓不稳一个代区长、眼中还盯着个烂书记,充其量就是为了一点夜草,再上几次电视。现在看,出来了你就会如鱼得水、豁然开朗、益处无穷。即便有劣迹、忤逆,凭你的能力、水平泰然处之不是绰绰有余吗;而且,过不了多久那斑斑劣迹不就是鲜为人知的往事!司马迁一不留神,凯哥你的人生不是瑰丽多姿!眼下,你可潜心义林,说不准还做出个名副其实的教育家。凯哥,我对苏联解体的经过有分析,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就是这样的!凯哥,你的事民不告官不究,而且,告了也白告。凯哥,果真如此,你还能被媒体渲染一番,在升官、发财主宰的社会中辞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体,社会效应和个人知名度将大为提高。凯哥,不管怎么讲,早点听我的,最起码现在脚踏实地做一二件事还是可能的,总不至于让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自己还得东藏西躲、提心吊胆。”

“你认为我现在能如何?说具体的。”陆晓凯忍住了。

“我说了,你更要生气。这与你的xing格不符。”

“没关系,我洗耳恭听。”

“我要是你,我就到加拿大去。如果加拿大太冷就到新西兰去。凯哥,我有几个加拿大朋友。”

“是白求恩大夫!”

“嘿,嘿。好,好,是的,是白求恩亲戚,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帮助中国人陆晓凯搞偷渡。”

“谢谢你,义林,我哪里都不想去。我暂时借你这方宝地静养几天,吃吃维生素abcde;另外,你帮我找些中国和世界的名著,再找些有关花卉的书籍,最好是有关兰花的书籍。”

“凯哥,直接在网上看不就得了。”

“不,我要书。”

“凯哥,别的东西不需要吗?”

“需要的话,我告诉你。没事,你别来。记住了。”

白ri里,陆晓凯快速翻看名著并回忆他二十多年前的读书感受,研究义林学院的资料;天黑后,他迎着凛冽的海风散步,或是在浴池中泡上半个钟点,但他的双臂和脸庞却似乎永远留下了田畈的烙印;更多的时间,他关上灯站在落地窗前面对茫茫大海发呆-我到底怎么办?

在东郊别墅住了不到十天,吴义林兴致勃勃的回来了。“凯哥,过得怎样?看上去还可以,白了,jing神了。”

“还可以。有事?”

“看看你,打几局斯诺克?”

“我不是说了,没事别来。哎,找工作的事,怎样?”

“真的要找工作?”

“义林,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我根据你的情况试着给你找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工作,是我感兴趣的吗?”

吴义林在陆晓凯对面的沙发上,低下头。“你不是说帮我养花吗,我雇不起你。不过,我给你找了个花匠的工作,帮人养养花、修修草。”他无法看着陆晓凯说这些话。

“义林,环境怎样?在什么地方,是花圃,还是为什么人家当花匠?花圃中大家一起干活可能不行,目标太大。”

“算了吧。我开玩笑。”

“义林,你从来不敢和我开玩笑!继续说下去。花匠,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职业。护花使者,不错。”

“凯哥,你抽烟。还没最终敲定。”

“说吧,我等不及了。”

“离这里大概五公里,有一幢大概有近百年历史的老别墅,独门独院、三层楼房,也在郊区,主人是交大教授,五四年的,刚出国客座,家中有位宝贝女儿,大学刚毕业,还有二三百盆花木要料理,包吃包住,月收入六百,可能有点小奖金,”吴义林越说声音越轻。

而陆晓凯则一边围着客厅沙发转着一边想象老别墅的式样、女主人的模样和花圃的规模,最后他说:“试试看。让我试试看。”

“凯哥,你不能怪小弟不够朋友!”

“这是我要你去找的。”陆晓凯坚决说。不过,他确实没想到这么快。当然,这不能怪吴义林,他已经够勇敢、够朋友的了。

“凯哥,我实地查勘了一番,那里还真有一个老妈子,是保姆,苏北人,一口的江北话,六十多;烧饼现在是不吃了,改用米饭;至于黄包车吗,凯哥,你就把我吴义林当黄包车。我想了想,二个女人,不会太碍事。”

“我说了试试看。另外,你再买些花卉的书籍,我带去,既然要干,就好好干。”

“凯哥,我已买了,你看,不够我再去买。此外,我还给你准备了‘行头’。”

“‘行头’?”

“我对她们说,你快五十,是山里的傻大个,没见过世面,没文化;老婆吃不了山里的苦,带着孩子跟别人跑了;最近家里的房子起了火,猪舍、茅厕全烧光了。想出来找点事做,只图混个温饱。因此,我为你找了几件乡下人穿的衣物。凯哥,这样的‘行头’可是要到博物馆才找得到的。”

“义林,我让你说得这么惨。老婆管不住,小孩也被拐跑了,片甲不留、家破人亡!我父母和兄弟姐妹是不是也一块烧死了!我成了孤家寡人!成了没用的傻大个!这家人不是看偏了我吗,她们会不会在我头上拉屎拉尿。”

“凯哥,我说了这家人是一老一少二个女人,如果小女人在你头上拉那就是你的运气了。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介绍,我觉得这样描述出来的一定是个倒霉蛋,也许能博得她们同情,我已经这样讲了,今后你也要这样讲。”

“你小子,这是强jiān民义。我不干了。”

“我没跟她们最后敲定,不干就不干,没关系。凯哥,此外,我还为你预备了二份工作。一份呢,干不干都是你的,那就是义林学院的董事,当然是小董事;一份呢,干不干随你的便,那就是‘沃尔玛’门口的‘迎宾先生’,你的工作是专迎进出的海西jing察。”

陆晓凯看着吴义林哭笑不得。

而吴义林则觉得刚才沉闷的气氛有所缓和,他笑着试探。“凯哥,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发泄发泄?”

“我真是山里的傻大个!义林,我可是经了风浪回来的。难道这就是你说的修船?补帆?还是添置给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陆晓凯揿响了赵教授家的门铃。出来开门的正是吴义林介绍的老妈子。

“干什么的?”

“大妈,你好,我是赵教授雇的花匠,我叫大海。”陆晓凯拎着二只大包跟老妈子到了楼房大门前的水泥台阶上。

“在这里等。”老妈子指着楼前的台阶,进门大声喊道。“小磊,小磊,下来,是花匠,老赵雇的花匠来了。”

叫小磊的女子下楼到了门前,她莞尔而笑,在足足用了二分钟的时间从头到脚将陆晓凯打量一番后,她说:“我叫赵磊,是这里的女主人。今后在这里,你叫我赵阿姨,也许你现在不习惯,以后叫惯了叫赵姨也行。讲讲看,哪里人,叫什么名字。”赵磊姑娘禁不住先笑了起来。之后,她退进楼内,靠在木楼梯的扶手上一边笑一边继续观察陆晓凯。

赵磊的话差点没把陆晓凯憋死,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如此大言不惭,确实令他难堪,难道这是拉尿的序幕。这时,他也看了看赵磊:只见她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白皮肤,穿一套花格棉睡衣,扎一把长发,额前光光的,长得挺好。

“问你话呢,是哑了还是聋了,傻看什么,快讲。”

“噢,赵-阿-姨。”陆晓凯使了吃nǎi的劲才发出声来。“我是大别山人,老家在葛家店,我叫大海。”他想,先忍着吧。赵教授到底怎么个模样,怎么养出这么个女儿。赵阿姨!他在心里大笑。

赵磊姑娘哈哈大笑。“这么说,你叫葛大海了。我没说错吧。我从没去过山里,大海,山里的草堆是不是像你头发一样,我只看到半张脸,让我看看,免得本小姐在路上认不出你。”

陆晓凯将头发理了理,露出整张脸孔。

“听他瞎讲,小磊,我担心老赵的花像他的人一样。”

“记住了,以后,没人喊你,不许上楼。”赵磊姑娘说。

“是的。”

“‘是的’,怎么,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吗!”

“赵-阿-姨,知道了。”

“小磊,你就当他是个傻大个,嘴巴不甜,不会讲话。”

“赵妈,让他冲个澡再进房间。”赵磊上了几阶台阶后突然停下说:“大海,如果听话,我会给你奖励。真是的,这么晚才到。”

“是的,赵阿姨。”这次陆晓凯似乎顺了些。

在赵妈的带领下,陆晓凯到了屋后,他看到一个小旮旯里有一只铜水阀,上边套了根皮管,看上去是浇草坪用的水管子。

“傻大个,就在这里洗。”赵妈盯着陆晓凯,见他愣着不动又说:“快脱呀。看你这身油刀布。脱下来,我帮你洗。前世欠了你的。”

“大妈,我肚子痛。我要上茅房。我的好大妈,大冷的天,怎么叫我在露天洗冷水澡,我吃不消。”陆晓凯那能在老妈子的监督下脱,他急中生智故意捏着皮带并向草坪的边缘走去。

“在这边,我带你去。真像一条大黄狗。”

这是一幢坐落在一块比吴义林的东郊别墅更好的草坪之中既具有东方传统气息又具有西方建筑风格的石砌三层楼房。楼房坐北朝南,东面有一只钢管搭建的暖房,西面的缓坡上是一幢车库式样的小建筑。楼房分东西两厢,中间是宽大的双道木楼梯。老妈子住一楼的东边,东边还有厨房、餐厅,陆晓凯住一楼西边,有客厅、储藏室。楼房内的装饰完全保持老式的格调和风貌-木门、木窗、木楼梯、老式的带有钥匙孔的铜锁;楼房外墙爬满了长青藤,远远地看去,所有的窗子就像一座钢筋水泥大碉堡的枪眼。陆晓凯的房间内虽然都是些老式家具,但他感觉不错,房间大约有二十个平方,一张不大的单人床、一只带镜子的大衣柜、一张特大的写字台,还有一只年代较为早远的带绿玛瑙灯罩的台灯,靠南面是一只四开的大木窗,昼间阳光充足。

第二天,陆晓凯花费半天时间熟悉工作和工作环境。晚上,他正躺在**看花卉图书,赵妈突然推门进来,她为陆晓凯拿了几套衣服。“傻大个,小磊可怜你这个乡下人。”赵妈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抛。“呶,她买给你的,我已经洗过了。把你的衣服给我。”

“赵妈,干什么?”

“丢掉!干什么。知道小磊今天为什么吃不下饭吗,就是因为你的脏衣服。”

“赵妈,不脏,我刚穿的,就是旧一些,哪天我带回去。赵妈,门怎么不能锁?你进来怎么不打招呼?”

“哎哟哟,你当你是没出嫁的大姑娘,你那几件破衣服加上你一身的赘肉丢到马路上有没有人要都是个问题,你担什么心!我们都是下人,下人的房间不许锁门。”

“赵妈,我刚来,肯定没得罪你,你看我这也不顺那也不顺,再这样下去,我回去了。我不干了。”

“傻大个,好,好,好,赵妈我欢送你回去。我好少洗一只碗,少洗一套衣服,老赵的花长得好坏与我不相干。你最好明天就走,现在都可以走。”看着默不作声的陆晓凯,赵妈接着说:“这幢楼除了老赵和小磊的房间有锁,其他所有的房间都没锁,所以小磊不准你上楼,你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傻大个,好自为之。我十多年都过来了,你才过了二天。告诉你,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我过的桥比你走……”赵妈一边哼哼一边走出陆晓凯房间。

陆晓凯觉得赵妈刀子嘴豆腐心,人不坏,只是左一个傻大个右一个乡下人叫得心里烦。他看了一会儿书之后关了灯,躺在**抽烟。

突然,赵妈又推门进来,她打开灯大声说:“快,老赵电话。”

“电话?与我有关系?”

“叫你接你就接,噜里噜苏。快。”

陆晓凯跟赵妈到了客厅。

“乡下朋友,你好,午饭吃了吗?”

“午饭?”

“噢,对不起,你看我,时差还没调整过来。这样,我说,你记。有笔和纸吗?”

“没有。”

“在你右边的柜子中有笔和纸。”赵教授像在课堂上讲课似的说了整整半个小时,而陆晓凯则记了近十张纸,最后,赵教授说:“不清楚的问赵磊,再不行打电话给我。我想起来了,你叫大海。大海,好好干,把花草伺候好了,我不亏你。记住,晚上一定要巡视。”

陆晓凯看着手中的一打纸,心想,这下全完蛋,肯定要漏馅,凭感觉赵教授不但是花迷,而且是铁杆花迷。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一旁的赵磊慢条斯理地从陆晓凯手中拿过笔记,用诧异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笔记。“大海,你说你是什么山的人?”

陆晓凯也感觉到了,他没有直接回答。

“大海,什么山?”赵磊吸了一口烟、徐徐地喷着烟雾、摆出一副阿姨的姿态加重语气追问一句。

“赵阿姨,大别山。”

“大别山!大别山是不是在zhong nán hǎi里边!你的普通话听上去蛮标准!”赵磊将笔记往陆晓凯面前的茶几上一丢。

“什么?”陆晓凯不得不装成真正的傻大个。

“啊呀,快睡吧,小磊,都几点了,快睡。老赵也是,吃空。”赵妈好说歹说将赵磊劝出客厅。“都几点了,我要睡了。”

陆晓凯看着笔记,冒出一身冷汗。“我也想睡了。”

陆晓凯真的当了花匠。此外,他要感谢吴义林,不是这些书,早就漏馅了。他时而暖房时而楼前护理赵教授的花,不懂之处赶紧翻书,再不行就趁没人时打花店的咨询电话。赵教授非常认真,有时他让赵磊将花放在可视镜头前;大多数时候,他让赵磊拍照,然后发到他的邮箱中。

这天晚饭后,赵磊进了陆晓凯房间,没看见人,她随意翻了翻他的东西-一些花卉书、几本小说和衣物,没特别的。她在院子中逛了一会儿,便看见陆晓凯的身影在灯光暗淡的暖房中进进出出。

“这么冷的天,明天再干。我不会付加班费。”

“赵-姨,快了,就好了。我不要加班费。”

“身体真好,大冷的天,还出汗。”赵磊看着陆晓凯的带洞的园领棉毛衫。“这些个洞,”

这洞是吴义林强行加工的。陆晓凯笑笑说:“是的。”

“大海,这个月的工资,六百元,”赵磊将钱捏在手中,“是我帮你寄回家呢,还是你自己寄?”

“我自己来,谢谢你。”

赵磊用纸币的边角挑了挑棉毛衫上的洞。“大海,新棉毛衫就长了几个洞,这是怎么回事,应该买质量好的。”

陆晓凯没说话。

当他俩一块走出暖房后,赵磊说:“你看,栅栏东倒西歪,摇摇yu坠。想办法修一修?”赵磊的手在空中划了一圈。

“我没干过,干不好。”

“你这人怎么搞的,看都没看,怎么就讲干不好,我都能做。放心,我会付你报酬,决不叫你白做。”

“我干不了。”陆晓凯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木栅栏,他赶快转移话题。“赵姨,年纪轻轻怎么不工作?待在家里,会黄了自己。”

“我不是花,什么黄绿红,这是你管的事!”赵磊立马教训。

陆晓凯心里有数了,以后碰上这种情况就这么对付她。他看了看赵磊说:“是的。是我多嘴,不讲了。”

“这几天,你晚上出去了,半夜三更才回来,怎么,刚来这里就有朋友了?干什么去了?”

“有几个老乡在这里,到他们那里去坐坐。”

“在什么地方?也当花匠?”

“南市。打杂,有什么做什么。老乡生病了。”

“大海,以后要外出必须向我请假,这是我家的规定,那天忘了对你说,听见了吗?”

“是的。”

“又是‘是的’。”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