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而知之

三十四 自剪羽翼

石泉山庄建设过程中,让温新华头疼的是新江县以各种理由拖欠了大量的工程款,他看着已经完成的主体框架心急如焚,不得不天天与县zhèng fu交涉,而且以拆东墙补西墙加贷款的手段按当初的计划时间和质量要求完成了石泉山庄大部分工程,最后他与新江县zhèng fu一番交涉之后竟滑稽地成了石泉山庄的实际拥有者;石泉山庄开业后,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在经济欠发达的地区,在配套设施不完备的情况下石泉山庄的客房入住率高得惊人,这将从未经营过酒店而且忐忑、疑虑的温新华带入了欢乐、兴奋之中。

傍晚时分,从山庄出来的人们沿着溪边的小水泥路向江边进发。他们一会儿蹲在溪边的柳树下用刚从柳树上折下的柳枝在溪中划水或是逗逗小溪中戏耍的孩子,一会儿笑兮兮地看着夕阳的余晖下几乎半**子在水中洗浴或者在草丛中躲躲闪闪的村妇窃窃私语,一会儿当大樟树下吸烟、聊天的男人大摇大摆、毫无顾忌地搂抱、亲吻,总之,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又好似这一切全是大自然对他们到石泉游玩的自然衬托和有机补台。在江边宽畅的沙滩上,当他们坦然解开衫裙、**腹背、扭动四肢作入水前的各种准备时,他们又看到那些曾在小溪中的孩子和村妇坐在江堤上用好奇的眼光不断眺望沙滩上的躺椅、浴巾、各式各样的饮料和与他们截然不同的男人、女人。

大陆、陆小明和李秋平去年就对陆晓凯说起过这片田畈人非常珍惜的晶莹的沙滩。就像他们自觉自愿地保护屏崖山一样,百十年来他们从未动过利用这片金sè沙滩的一丝念头;田畈人甚至把它看作是田畈的风水宝地,看作在特殊时刻、非常ri子才能进入的圣地,即使是凶猛的洪水涌上沙滩吞噬他们的生命和财产时,他们的这种信念也从未发生丝毫动摇。当一片狼籍的沙滩和充满希冀的晨光同时出现在田畈人眼中时,他们咬牙切齿、企天盼地、痛恨异常,当然,他们也无可奈何。于是,年纪稍大一些的田畈人便在早晨仈jiu点钟的时候挽起裤脚脱下鞋子渡入沙滩,他们花上相当的时间和jing力将一片狼籍抛弃江中直到看着江流将它们冲得无影无踪;然后,他们回到江堤上凝神俯视一天中难得的晶莹,直到这难得的晶莹重新印烙在他们的脑中才肯姗姗离去。而每到傍晚他们又照旧坐在樟树下对路过的人们蔼祥微笑、频频点头。

这种时候,陆晓凯总是和李秋平、陈小寒像一家人似的坐在门口发红的竹椅上闲聊,悠闲自得地享受田畈黄昏的凉爽-他们朦胧地看着小溪和溪边的情景,听着溪边传来的阵阵笑闹声。尽管高高的堤岸挡住了他们瞄向沙滩的视线,但是,他们三人对眼前的一切从未作过任何评论,也许陆晓凯和陈小寒对此不以为然。

“秋平,你游泳吗?”陈小寒早就想与李秋平聊聊有关小溪的话题。这会儿,她看着溪中戏笑的人们禁不住发问。

“不知道,反正我在水里不会沉下去。”李秋平也看着小溪。

“那就是会。”陆晓凯摇着手中的折叠扇看了看暮sè来临前湛蓝的天空。

“我和你一样,在学校我学过,那时,就穿一点点,不好意思。我也是大海讲的会。”陈小寒有同感。

陆晓凯笑了笑说:“小寒,这就相当不错了,关键时能自我保护,不给别人增加负担。”

于是,她俩跟着笑了起来。

“秋平,你去过小溪吗?”陈小寒又问。“我是说,你也与村里的女人一样?”

“是哦,每年夏天都在溪里洗澡,小雨、六一和我,还有村里的很多人;现在小雨大了,我不让她去,我也就不去了。小寒姐,小溪可好玩了。”李秋平说话的神情就像已经泡在溪中,似乎对往ri的美好时光流连忘返。

“那一定很好,秋平。”陈小寒兴奋得大声说道。

“小寒姐,有时,我们就是玩水,不需要任何借口,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有时,我们在水中一边玩水聊天一边帮小孩子洗澡,有说有笑,有的还动手动脚,好不热闹。”

“都是这样?会不会不好意思。”陈小寒不解地问。

“都是小孩和女人,没有男人,更没有外人,不像现在的样子,那么多外头的人在路上走来走去。”李秋平沉浸在往ri的戏嬉中。

“男人呢?村里的男人呢?”陈小寒打破沙锅问到底。

“男人!他们应该到江中去。”陆晓凯插了一句。

“秋平,是吗?”陈小寒又问。

“男人在下面,就是现在坝下面那个位子。下面水急,上面又浅又缓,有时男男女女上上下下拉腔唱调的。”

“大海,我们到坝上去看看?我从来没见过。”陈小寒一副亢奋的神态。

“是的,大海,明天,我带你们去。”李秋平也来了劲。

“大海,不高兴了。你这个人,”

“大海,你怎么不说话。”

陈小寒和李秋平几乎异口同声。

陆晓凯怎么啦!他突然发现了王志敏,此时此刻,一位靓丽女人正搂着王志敏缓慢向江边走去。他怎么也不相信王志敏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有如此大的变化,他更不能想象王志敏是怎么又是为什么要来田畈。

“女士们,在你们面前,我再不高兴也不能有丝毫表露,何况我很高兴。我建议,你们真想游就到江里去,跟他们去比试比试。但是,我非常担心江边的男人会放下他们身边的女士转而奔向你们,因此,我觉得不与你们在一起我有许多的不放心。”陆晓凯一边说一边仍然看着向江边走去的王志敏。

“去又怎么样?”陈小寒不怕。

“为什么要到江里去,溪里玩玩就可以了。”李秋平说。

“我不会到溪里去,小寒,你呢,你怎么决定?”陆晓凯用扇子敲了敲陈小寒坐的椅子。

“到江里去,但你说话算数。秋平,你必须和我们一起。”

李秋平不吭声。

“二位女士,我虽然叫大海,可我既怕沙滩上的年轻人更怕长江中的大旋涡,算了。哪也别去。”

“别激我们。我们不需要保护。秋平,怕什么,说呀。”

李秋平笑笑还是不吭声。

“二位女士,我不知道我在水中会不会沉下去。秋平,你说,我会沉下去吗?”

“好吧,那我也到江里去。我和小寒姐一起保护你。”

这时,陈小寒突然的大笑声弄得李秋平莫名其妙。

“那好,明后天我给你们采购装备,今晚,我先去考察一番地形。女士们,慢慢聊,祝你们晚上心情好。”陆晓凯起身上楼。

天全黑了之后,陆晓凯带上手电、手机从屋后的小道上了屏崖山,他知道在他画《幽谷琼楼》处可以俯瞰整个石泉山庄。这是他第一次夜登屏崖山。他不断拨开齐肩高的树枝和扎人的灌木,一脚高一脚低的摸索前行,透过茂密的枝叶可以看见明亮的月光和田畈村依稀的灯火;山上静得出奇,他能清楚地听到身后不断传来同频的蹬踏声和小勇的喘息声。摸索了一段后,他在一处泥坎上坐下并抚摸小勇,因为小勇的相伴他增添了不少勇气。又经过一段陡峭崎岖的山道后,他绕到屏崖山南面,在山庄装设的齐腰高的铁栅栏边停了下来,他扶着栅栏的水泥支柱向山庄望去,莹光漫照的山庄尽收眼底。这时,一些游人在草坪上熙熙攘攘地闲坐,还有一些则有说有笑地穿过草坪。隐约中他听到了音乐。尽管音乐显得沉闷,不甚悠扬、流畅,但他断定那一定是钢琴曲《致艾丽丝》。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之后便向音乐的方向前进然后在长着茅草的土坎上坐下。他一边抽烟并用记忆补奏断断续续的钢琴曲一边回想着子夜时分自己与王志敏多次在咖啡屋吃宵夜的情景。说记忆犹新倒不如说刻骨铭心-几片面包、一杯咖啡、幽雅的环境、放松的心情,再加上一位穿着背带裙摇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坐在钢琴前弹奏的《致爱丽丝》。这首曲子,有时为他们一天的忙碌画只圆圆的句号;有时驱赶他们心中的一个个问号;有时则见证他们的又一个不眠之夜。

这时,他打开手机,这是他近一年来第一次准备切切实实地使用一回手机,然后,他捏着手机开始观察距他较近的一些窗子,特别是弥漫着音乐的那几扇窗子,当然,这些窗子都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偶尔才露出一丝光亮。当他连续踩灭了几只烟头之后,他看见不到十米处的一扇落地窗的窗帘被一位女子漫不经心地拉开,女子扶靠在不锈钢护栏上注视自己这边的山林,由于光线角度的原因他看不清女子的面部表情,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位穿着背心式小汗衫、质地柔软的短裙、光着脚丫的女子以及她身后的客厅和客厅内的全部陈设。女子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后,举着双手理了理松卷的头发,然后,她一步一扭摆动短裙走到茶几边点燃香烟靠上沙发并将双腿交叉后架在茶几上,显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显然,这是位娇媚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不仅显得自然而且颇似一位舞者流畅且富有美感的表演。这给他以不见夕阳但露红霞、不乏婀娜却更显高贵的感觉。以至于这时的陆晓凯竟缓缓地伸展身子并连连叹息:一道不错的风景。过了一会儿,他的视线内多了一位正在打手机的男人,他定睛一看正是看上去谨慎其实心底里对一切都不太在乎的王志敏。王志敏剃了只怪怪的头,他的短发像一片嫩草被烈ri灼烤后蔫瘪地铺搭在一颗白sè的卵石上;一条白sè西裤和一件领口敞开的黑sè短袖衬衣显然与他的发型、与高贵的舞者所酿造的境界不相匹配。接下来,王志敏露着一副既茫然又烦燥的脸神与沙发上的女子说着什么,然后,他坐在沙发上摇动手中的摇控器,顿时,原本断断续续的音乐立即清晰了许多,而女孩则掐灭烟头顺势倒在王志敏怀中;这时的王志敏又显出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态,他用不太热情的表情对着窗子指指点点,女子便摇摆着走到窗前,她只是随手带着窗帘又回到王志敏身边,然后,她在王志敏怀中厮擦着,小短裙翻动着,双腿舞动着,她柔情万种,似乎她一身的思想就要挣脱本就松散无力的束缚。

经过一阵观察,陆晓凯在确定山庄周围和王志敏本人均无异常的情况下终于按下“ok”键,他的视线又落到客厅的沙发上。

王志敏到底是大机关泡出来的人。当这个他曾经背诵了成百上千次的急切盼望的手机号出现时,他的脸部仅有一个瞬间即逝的激动,而且,他将它当成一个命令、一次召唤-他稳稳地关了手机、热情地在女子脸颊上吻了一吻、亲切地帮女子整了整她的背衫、拍了拍女子的肩头,然后,他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子浅浅地喝了二口。留在陆晓凯视线中的很快又变成了女子不耐烦的点烟姿势。

突然,陆晓凯的手机铃声与小勇的狂吠同时而来。

“四阿哥,你好,我是小王。”有一次王志敏与陆晓凯一起到陆晓凯父母家,正好碰上一位北方老邻居,他们称呼陆晓凯为小四,因此,他用了个“四阿哥”。

“我很好。”陆晓凯看到王志敏穿着整齐夹着小包习惯地推了推眼镜。

“有幸再次听到你的声音太好了。真美,像音乐。四阿哥,我坚信这只是时间问题,现在能与你见面吗?”

陆晓凯观察着站立在草坪一角的王志敏没说话。

“四阿哥,听见我吗?”

陆晓凯还是不说话。他继续观察王志敏周围的情况。

“四阿哥,就我一人,我不会泄漏公司机密,我保证!”

“怎么来的?”

“到汉阳看了看公司的情况,路过此地。开车来的,路上,”

“小王,开车出大门向右,在那儿等我。有问题吗?”

陆晓凯单脚踢松一些泥土,将几个烟头埋了个结实,然后,他看了看方向便带着小勇向小木屋摸去。“秋平,一个人?”

“大海,去哪了?”

“小虎在这里,我去吹吹牛。”

“这么晚,”

“是呀。哎,秋平,晚了,我就不回来。”走了几步后,陆晓凯又返回到小木屋门口说:“秋平,等会儿,你跟小寒说一声,叫她先睡,就说,我请她原谅。”说完,他大步流星向山庄而去。

此时,王志敏的车就停在山庄大门边,看见陆晓凯快接近时,他打开车门。陆晓凯带小勇上车后说:“向前开。”

“陆区长!”王志敏发出的几乎是颤音。

“怎么来的?几个人?”陆晓凯平淡地拍了拍王志敏肩膀。

“开车来的,一个人。”

“别怕,陆晓凯,怎么,不认识了!真一个人?我推测至少二人。一个人喝咖啡都显得孤单。”

“陆区长,你没变,真的,还是老样子。”王志敏伸手握过陆晓凯的手并狠狠捏了一把。“陆区长,我是二人同行,还有个女孩。我怕你顾虑。我应该直说。”

“女孩,她对田畈感兴趣?”

“不可能!不,她绝对不知道任何情况。陆区长,往哪开?”

“我来。”陆晓凯接过方向盘。“怎么样,都好吧。”

“好,好得很。陆区长,我们到哪去?”

“国庆书记、建华区长好吗?”车子上了大路后,陆晓凯回头看了看,未发现异常情况,他加快速度驶向燕子的鱼塘。

王志敏下意识地也回头看了看,车后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在山涧小道上东拐西颠,王志敏不但丧失了方向感、头昏脑晕,而且,后座上那条流着口水脏兮兮的土狗还不时地朝他喘着粗气,这一切使他坠入云雾之中。慢慢地,他心中开始不舒服,产生呕吐感,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抓紧扶手。他不敢说话。

陆晓凯笑了笑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二苏’把卢东‘苏’了,国庆书记‘苏’到人大去当副主任。”王志敏闭着眼睛说。

这时,陆晓凯发现了王志敏的窘境。“臭水平。到了再说。”他加快车速,车子愈加颠抖。

四十分钟后,小车在燕子的鱼塘边停下,屋内也有了光亮。

“小王,我扶你一把?”陆晓凯打开车门,王志敏还真的靠在陆晓凯的肩头上。他们搀扶着到了竹屋门口。

“陆区长,这是什么地方?”透过竹隙间的小缝王志敏看见屋里的一些情况,他捂着嘴并不解地问。

“钓鱼的地方。”

“小吉,燕子,不好意思,深夜打搅你们。我们想在你这里聊聊天,给我们泡二杯浓茶,噢,燕子,拿块毛巾,让他清醒清醒。”

“大海哥,进来。”燕子俩口子挺热心。

“小王,习惯了,他们都叫我陆大海。你也这么叫。”他又对小吉说。“我朋友一路上不舒服,还不高兴。”

“陆区长,我只想见到你,看看你,看到你平安,我心满意足。来之前,我有一肚子话要对你说,我用本子记着;现在,我看到你的样子,放心了,话也没了,往事如过眼烟云,烟消云散。我已不再对卢东的事感兴趣。”

陆晓凯愣住了,刚才还是一副窘样子,怎么一进屋就冒出这么多话来,没等他反应过来,王志敏就点燃了从包中拿出的一张纸。

“小王,一定要说,你必须说,说你知道的所有情况。”陆晓凯看着燃烧的纸未加阻拦。

小吉端了二只盛满凉茶的大碗。

王志敏一口气喝了大半碗。“陆区长,说什么呢,谷队不再管你的事,他已回到刑侦大队,还当他的副队长。苏书记到人大,苏区长到政协。这是最近的消息。至于你的事,我听到的信息是刘不想管,也许他爱莫能助、鞭长莫及。反正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值得告诉你。陆区长,你不可能再回去,换句话说,你不可能再工作。”

“小王,你怎么想的,我回去干吗,我还能工作!”

“我求你忘却往事。陆区长,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以为你是百足之虫,至死不僵,而我则认为你是硕果仅存。我不忍心看你过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可我无能为力,在我成为魔术师之前,我不过是一名小秘书而已。”

陆晓凯不明白,为什么谷小保、王志敏都不愿谈及这方面的事,难道他们都觉得我陆晓凯是一个死有余辜的人,难道他们都觉得我陆晓凯能保住今天的局面便是老天开眼!“好吧,小王,到这里来干什么?”他为王志敏加了水。

“自我测试。陆区长,我跟你三年就学了一招,你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些能力强的不管是不是你的人,无论拍不拍你的马屁,你都为他们创造条件;那些扶不上墙的,你常常怜悯他们,想方设法给他们弄个安慰;那些背后有意对你来的,你常常搞得他们有口难言。陆区长,如果我说我对谷队进行了反跟踪从而发现了其中的奥秘,你一定会相信,而且你会为你的秘书自豪。”王志敏说这话时看着陆晓凯而且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但是,陆区长,百密必有一疏,我和谷队能发现这里,难道别人就不能发现、找到?陆区长,最好在运动中保护自己、保存自己,别老是住一个地方,狡兔三窟吗。”显然,王志敏没有必要回答陆晓凯的问题,也许他根本就回答不了陆晓凯的问题。

“小王,如果让你选择,我相信你一定选一张白纸而不选文稿纸,那样的话,人生更潇洒,更能体现个xing。这就是文如其人、字如其人。王志敏秘书,你的字真好,我看将来可名其曰:‘志敏瘦金’。”

“陆区长,你怎么穿一条破裤子!想当初,我的领带有点问题都受到你的严厉批评,我从没见你这个样子。我肯定你在这里有很多不便。陆区长,我断定没人陪你喝咖啡!”

陆晓凯看了看裤子。“不错,说得不错。小王,再说点什么,比方说卢东的其他人,你知道谁就说谁的情况。不要摆出一副酸兮兮的样子。这里没咖啡。”他不想说山上灌木、茅草和刺丛的情况。

“年初,上面就你的问题派出一个调查组,市里指派谷队负责配合。”

“慢,谷小保,谷队负责配合,而且是市里指定的?”

“是。”

“继续。”

“这中间发生了一件难以解释的事情。调查组成员与一名护士在二招房内被谷队和服务员当场发现,开始想保密,但最后弄得沸沸扬扬,啼笑皆非。事发后,有人说故意给调查组设圈套。我说的难以理解是指二次调查结果截然不同,无论在xing质的严重程度、受贿金额上。如果不是因为涉及到重量级人物,还不知要闹到什么程度。”

“说句笑话,这蛮好,有高的撑着。这一年,你做了些什么?”

“我?我干了一件事:辞职。”

“辞了!辞吧,辞了好!你不像我,yu罢不能。小王,你不知我现在最想知道什么?”

“不知道,也许,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

“纪委调查我不在乎,不知情的人说什么我不在乎,调查过程、调查结果我也不在乎。我想知道知情者对我有什么说法?我想知道苏国庆、苏建华心里的想法,我想知道江北、南甸、湾西的人是如何议论卢东和我陆晓凯其人其事,我想知道海西市有没有出一个有关我的定xing的结论,如果有,是什么。不要那些街头巷尾的瞎扯。”

“陆区长,也许,你的事只有在海西才会弄成这个样子,自始至终都是怪怪的,局势似乎总在摇摆之中。定xing的东西和各方的评论、猜测与你我何干,我没必要打听,你没必要知晓。我认为,古代因为惧怕功高震主自剪羽翼也好,抑或是自污也好,那都是过去的事,你与他们不能同ri而语,xing质完全不同,你没必要盲目模仿。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行为是自卸盔甲,实在不应该。你的所作所为给我的感觉是,你已经放下了一切,心静如水;可是,我的感觉并没有得到验证,恰恰相反,我的另一个感觉倒是被事实证明。此外,你成了问题的回收站、无形的销赃所,这些王八蛋翻脸不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全到了你名下。我前后共接受了三个调查组的多次调查,均感觉到喻意明确的提示,这是铁打的事实,正是由于你的原因导致局势的恶化,你应负不可推卸的责任。比如说,那位顾总,他像讲故事似的将他那天提十万现金交给你的经过说得清清楚楚并且提供了录音和相关的证据。现在一些人希望你真的不存在了,他们根本不在乎是什么原因导致你消失;但是,也有一些人的谈话中含有大量对你有利的内容,像苏国庆、吴义林和区机关一些同志。如果人们知道你们的关系不愿或者不能相信他们-当然,调查组也完全可能不相信这些人的话,我要是调查组成员我也不相信,那么,另外一个人你可能想象不到,那就是苏区长。他以一个被你逼走西域的身份说了大量符合客观事实的话,一是出乎意料,二是人们找不出他替你说好话、说假话甚至是说恭维话的任何理由。陆区长,如果你仍然在位并且做一些必要的准备,我相信,第一,对你展开实际调查的可能xing不大;第二,真的调查,除非对你采取非常措施,不然,调查进程必将举步为艰,至少不会出现现在这种对你极为不利的结果,造成目前这种不可逆转的局面,产生市、区和你个人都无法弥补的损失。听说,市委市zhèng fu和各区的领导即便在第二次调查结束之后对你的评说仍然褒贬不一。我看这一现象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说明一定的问题。”

“小王,这一切是无关紧要,都过去了。”陆晓凯听王志敏这么一说似乎变得豁达了,放开了。当然,他也知道,有些事情王志敏根本不清楚,也许他看不到问题的实质和严重程度。“谢谢你来看我。”

“陆区长,不知情的人猜测你有这样和那样的问题是可以理解的,情有可原。但是,三年多来你的很多情况我知道,从德才二方面看来,我为你骄傲,你是人中骄子。你的言行和思想虽然与标准的**员、与标准的zhèng fu官员有一定差距,但那些标准是写在书上印在墙上的。理想毕竟是理想,现实终究是现实。”

“令你骄傲的人怎会走到今天这种田地!”陆晓凯微笑。

“笑什么,因为没你立足的田地!”

“骄子无田地,逻辑不通。小王,如果我还有选举权,我一定选你任海西市委书记、海西市长。”陆晓凯仰天大笑。

“你想笑?你真的想笑?”

“笑不好吗。”

“那我继续说。你的人格魅力有目共睹,对你的意见可以直截了当,不需要事后交换,不需要那些既费时又伤情的所谓min zhu,那种交换大多数是愈交换愈复杂;同时,你还是一个不回避问题、不掩盖矛盾、不隐藏分歧的人。这是什么,这正是**倡导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能做到这一点要什么,不是科学知识、不是历史知识,更不是股票、房契,仅有光明磊落、坦荡胸怀是不够的,这需要超然,这需要站在历史的高度、站在民族的高度。当然,在你任副区长期间我也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我没有将这种声音传到你耳边,这是因为我认为你已经清楚知道并对此不以为然。老实说,我听了这些观点后也认为有相当的道理,我也认为你是现实生活中最不现实的人。特别是你的言行有时给人的印象就是政治上的幼稚,是不懂中国社会发展史、不懂当代中国国情、民情并与之相对称的愚昧表现。你是晁错式的人物。你知道晁错吗,一贯明心为主,最后竟毙于主之刀下,成为时代的牺牲品。”

陆晓凯抑制不住又笑了起来。

“尽管我王志敏和我的家人是改革开放的实际受益者,但是,现在想想,按照这种思维方式,那么我的一位朋友对我说的一段话真发人深思,催人反省。陆区长,还有你笑的。”

“小王,我以前听过吗?”

“没有。你圈子中的人不一定会这么想,更不敢这么说。”

“你朋友是思想者?”

“恰恰相反。”

“好吧,我洗耳恭听。”

“他说:‘经济改革中出现的一些问题严重冲击了社会的其他各个方面,必将对今后中国社会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它就像元末明初的红巾军,是一帮没有原则、理想,缺少道德、jing神的乌合之众为了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经济地位、人生命运而借助明王降世所发动的一场反元政变,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经济政变,是一帮置法律和民族存亡于不顾的衣冠禽兽参演的一场中国经济社会闹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但如此,这些问题还使我们原有的政治信仰丧失殆尽,是社会风气江河ri下的主要根源,是中华民族真正复兴、强大的最大障碍。正因为此,人们不得不提倡加提倡,强调加强调,代表再代表;这就像今天的人们不得不在一次长假结束后到海滩上、到山坳间清理无穷无尽的垃圾,这就像今天的人们不得不为过去的历史补台。但愿这种一花遮百丑的现象不要成为我们一切理想、计划、工作的前提、基础和理由,不要成为社会统计学的唯一指标。’”

“小王,什么时候出国?”

“陆区长,你放心,我不会到电视台去说,但有位领导的即兴发言却说得很好。‘当我们进入最后的国企攻坚阶段时,我们看到了什么,我们看到了个别国企为了贯彻毫无章法的改革措施并控制改革过程中出现的混乱局面不得不为少数人加官进爵从而出现了一大堆带局级、处级的总经理或某某长,想方设法让少数人享受巨大的国家资源、国家利益而不顾绝大多数人的安全利益、经济效益、生存环境。从形式上看这成了市场经济向计划经济的过渡,成了今天上演的新版黔驴技穷;从本质上看这不但加剧了政企不分的混乱局面而且加剧了企业内部的两极分化。他们要求一线职工拥有科学家的脑袋以掌握局长、处长均难以掌握的专业知识,拥有老黄牛、主人翁的jing神以便兢兢业业、吃苦耐劳、无私奉献,拥有国家主席的责任意识以便赋予国泰民安和繁荣昌盛的职责,拥有宰相的肚量以便承接随时而来的怨恨和臭不可闻的脏水。桌面上,他们扮成上帝的使者,似乎是他们给予职工有限的岗位;黑暗中,他们认定企改与己毫不相干。因此,一方面,他们争权夺名以便养尊处优,肆无忌惮地利用资源、吮吸jing髓;另一方面,他们将岗位作业标准制定得高于宪法,事实上他们慷慨给予了职工犯错的机会以供自己心满意足后随心所yu地庇护、稍有不适时歇斯底里的嘲弄。这是什么,这不是倒退?这不滋生和激化社会矛盾?没有埋下无穷的隐患?这与新闻联播强调的不背道而驰、与新闻联播报导的不格格不入?’

陆区长,怎么不笑了,认识说话的领导?早就形成了这个看法?你是愿意看一只脱毛的鸡还是愿意看到杀鸡后所得的小蛋?”

“你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当我们讲述昨ri的艰辛时,都会将一百五十年前的那段历史拿出来做衬垫,不知一百五十年后的人们会不会忽略、避开我们经济以外的方方面面,如若不能,那么,我们的后人一定比我们还惨。”

“答非所问。小王,你朋友干什么工作?他有成功吗?他成功标志是什么?这家伙一定活腻了。”

“他只有生存标准:宁可循规蹈矩、寄人篱下,也不愿阿谀奉承、担惊受怕。他的工作就是满世界的飞。”

“我知道,有位好父亲。”

“没说全,准确地说,有个好家庭。父亲二三品,母亲四五品,而且双双成功‘软着陆’。”

“又来新名词,欺我孤陋寡闻之人?”

“陆区长,他父母像你一样‘成功退居二线’,只不过形式不同而已。”

“小王,你知道‘七•;七’吗?”

“我是学历史的。”

“面对攻势迅猛的小ri本,**说:有些事必须经过漫长的过程,必须有防守、相持、反攻三个阶段,要作持久战的准备。”

“陆区长,你知道‘八•;八’吗?”

“三ri不见当刮目相看。我说‘七•;七’,你来个‘八•;八’。”

“毛选第八卷的第八篇文章说:先搞钱,再搞吃,最后搞社会秩序和环境整治。如果你今天仍然是陆区长,我绝不对你说这些;我更不愿相信你的意思是杀鸡取出之卵能孵化出一只天鹅。即便如此,天鹅早晚会成为猛禽的美食,因为它先天不足。”

“小王,那女孩是谁?”

“一个大三的学生,暑假跟我出来玩玩,散散心。她父母是外交官,长期在国外,她与外公外婆生活。”

“是你女朋友?”

“认识不久。她是热情奔放的女孩,在外语学院主修德语。”

“哎,小王,科尔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陆区长,忘了向你汇报,我和华德今年chun节结的婚,她现在怀孕在家。”王志敏显得若无其事,事实上,他准备接受陆晓凯的一顿教育。

“是这样!”陆晓凯一激动竟踩裂了脚下的几片竹片,他自笑着挪了挪竹椅子说:“你看,我把科尔公司的名字忘了。华德公司。小王,事物未必那么简单,要珍惜自己。我比你年长,听我一句。”

“陆区长,我真高兴。没有我,地球还真转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