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而知之

十六 荷兰玫瑰

劳chun燕从陆晓凯留下的信中得到明确的信号,与陆晓凯的生活结束了-她坚信陆晓凯的经济问题是家庭破裂的罪魁祸首,而决非情感使然。她早就感到陆晓凯存在经济问题,然而,自己所做的仅仅是对他进行了微不足道的提示,仅仅对每一位造访者采用同样的方式-泡完茶之后便进卧室看电视,偶尔出来为客人加些水。她给造访者的印象是从不参与其中,从理论上说,失去了二道防线的作用,虽然,此为套话、大话。事实上,在家庭经济活动中,陆晓凯min zhu得让她五体投地;但在非正常的经济领域,她几乎看不到陆晓凯的“透明度”,她能感到的蛛丝马迹则是他化装时的一小撇败笔,换句话说,劳chun燕的二道防线几乎无“敌”可防。为此,她没少担忧。

如果说原先物质生活丰富多彩但是jing神上总是提心吊胆的话,那么现在,陆晓凯在带走劳chun燕部分担忧的同时却给她留下了无穷的烦恼。一方面,凭她对陆晓凯的理xing认识,她认为就陆晓凯而言失踪、出走与被害死亡完全是同一概念,她告诫自己一定要以务实、积极的态度思考、对待今后的生活;另一方面,中国流传甚久的妇道意识相当程度左右她的思想-关键是劳chun燕心存侥幸。此外,她觉得自己过去仅仅是幕后的跑堂,现在已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上前台俨然成了主角,就要出演舞台上的、真实的劳chun燕。当第一波cháo水般的善意关怀和恶意嘲讽向她蜂拥而来时,她的不稳定情绪立即溢于言表,无奈之下,她将这一切权当是对陆晓凯的爱和恨;只有这样,她才能有所控制、使这一切成为短暂的一瞬、渐渐恢复并重新努力以平和的心态对待接踵而至的第二波、第三波。

几个月之后,她开始有意识地回忆陈建国和刻骨铭心的在当时看来是罪恶至极、荒诞之极的夜晚;特别情况下,陈建国的形象紧紧缠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每当这时,她呼吸急促而且内心深处似有一丝慰藉掠过。有时,它像一副催眠剂,快速治愈她愈来愈重的失眠症;有时,它像一副麻醉剂,逼他放弃既有的和新生的想象;有时,它还像一副兴奋剂,不断滋生她面对现实生活的胆量和勇气。

同理,海西的劳chun燕绝对有理由让陈建国魂牵梦萦。

“劳女士,送你一程!”劳chun燕刚出银行大门,一辆黑sè小车便在她身边停了下来,从打开的车窗中传出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确确实实,车内之人就是陈建国!

“你!怎么是你!”劳chun燕当即一愣;一瞬间的停顿之后,她jing觉地朝四周扫了一遍,三步并着二步上前拉开车门,尚未坐稳便急忙关上车门车窗,接着,她迅速扭头探看后座并再次向银行门口张望,当她确信周围的一切对自己的这一过程不以为然时,她终于松了口气;可当她正准备放下心来时她却无意中触及陈建国炽热的眼神,猛然间她又心跳加剧,她仿佛反应过来,原来让自己正真紧张失态的原因不是来自车外而是出自车内;她顿觉自己变成一只无奈的小羊,好不容易逃过狮虎的追杀却偏偏又跳进猎人的陷阱,她不知如何才能拭去一脸的惊惶;但当她终于挪正身子软软地靠上靠背后,她并不觉得这个世界太小而认为自己坠入梦幻之中,因此,她迅速以一个极不协调的动作将右手伸进袖口在左手臂上狠狠捏了一把。天啊,真的与这个当初已经下了逐客令的混蛋东西不期而遇!是老天爷刻意安排!不!劳chun燕脸上泛起了红晕继而荡出了兴奋。

这一切未能逃过陈建国的视线。“劳科长,十多年前你给我的贷款,我永世不忘,非常感谢。这次我不是来贷款,我想我有必要表示我的感激之情,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此时,劳chun燕变得且喜且惊,她镇住身子、屏住呼吸、默不作声。

“chun燕,往哪开?”

“随便。”

“随便?劳科长,随便!请你告诉我随便在哪里?”此陈建国已非彼陈建国。

“停在这里干什么,快开!”劳chun燕突然大声喊道。当感到车轮在雪地上滚动后,她将身子向下蹭了蹭快速地并略显烦躁地说:“想往哪开就往哪开,少说废话。”

“劳科长,我理解你的心情。陆区长出事了,不,不,陆区长失踪了。这种事不可能不影响你的情绪,对你一定是沉重的打击,心情当然不好。”陈建国看了看劳chun燕闭目养神的神态便自找台阶,他一边漫无目的地开车一边说:“chun燕,假如陆区长不是这种情况,我想我们也不会再见面。”

“哼,全世界都想看我劳chun燕的笑话。”劳chun燕咬牙切齿。

“不。听说后,我想看看你,安慰安慰,就这样。”陈建国觉得这个被带刺的言语和光怪的眼神包围的女人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高傲和骄贵,不仅显得十分疲惫而且透露出特别的谨慎。他觉得作为女人她应该得到人们应有的关心和同情。于是,他略带试探口吻说:“劳科长,你还年轻,ri子还长,凡事要想开。这事对孩子有影响吗?”

“还好。”这时,劳chun燕睁开眼睛。“她住她爷爷家。”

尽管陈建国不停地看劳chun燕,但是,他此时得到的唯一印象是劳chun燕一脸的麻木不仁。“chun燕,我还是原先的陈建国,不同的是我现在稍稍有点能量了,也许能帮你做点什么。”

劳chun燕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

“当然,我知道你现在是真正的科长,不需要我帮什么。”

劳chun燕又慢慢挪了挪小包。

“chun燕,找个地方吃饭吧。”陈建国必须打破僵局,他继续说:“找个上档次的酒店?”

“不。”

“找个偏僻的。”

“不。

陈建国无奈,他只得漫不经心地开着车。

突然,劳chun燕猛盯着陈建国问:“你住哪里?”

“chun燕,你别吓我。我刚从苏州过来,还没住下。”

“来海西办事?”

“没有。我说了,看看你,安慰安慰。”

“谢谢。你是我这几个月来见到的第一个好人。送我到楼下。”劳chun燕心中一阵热乎。

“好。”陈建国淡淡地应着。

劳chun燕觉得自己似乎冷酷了些,于是说:“看你无jing打采的样子,哎,这些年你都在哪儿?”

“噢,chun燕,我一直在海南、广东做事,总的来说情况还可以。但是现在,生意愈来愈难做。最近,我想回来发展。但是我知道,我要回海西,必须经你同意。你,”陈建国觉得说什么都不是。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车子停在劳chun燕家的楼下。陈建国不得不强打笑容看着纹丝不动坐在车内的劳chun燕伸出手说:“chun燕,握个手,多保重。”看到劳chun燕坐着仍没动,他紧接着又说:“chun燕,握手的勇气都没有。”

这时的劳chun燕整个脑子都快炸裂了。“陈建国,你到底是来安慰还是特意来刺激!”

陈建国略微思考后说:“我不能乘人之危,更不能落井下石,”

劳chun燕大笑起来。“乘人之危的不是你还是谁!要不,我们今天怎么坐在这里。现在你倒是口口声声,大话连连,侠肝义胆起来,厚颜无耻!告诉你,此时此刻,我什么都敢做。”

“对不起,我说错了。我不敢对你说什么。chun燕,我生不如死。这感觉跟我好几年,我怕路过海西,怕旧情复发。”陈建国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chun燕,我一直不敢讲。我叫人来打听过,我不忍心伤害你;这几年,我自己来,我又不敢得罪红极一时的区长。我太胆小。我不可能得到你。chun燕,你在听吗?”

“你讲吧。”

“如果你肯抛开眼前的一切,与我远走高飞,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我求你忘却过去,想想明天。”陈建国终于鼓足勇气。

沉思片刻后,劳chun燕“哼”、“哼”几声。“陈词滥调!”

“我讲了,我太胆小。我不可能得到你。”

“一切都过去了,我没想到我们双方都能克制。陈建国,我对你特意来看我再一次表示谢意。”劳chun燕颤抖起来,她的手下意识地在门把上摸索着。

“chun燕,留个电话!”

劳chun燕稳稳地打开车门果断地下了车。

“chun燕,chun燕。”

劳chun燕有节奏地甩动黑sè拎包一步一步地走到门洞口,她停下步子自信地回头看了看-陈建国靠在车门上潇洒自如地举手告别。她慢吞吞地上楼,到二楼时她侧过身向楼梯下边看了看;她继续上楼,到三楼时她又蹲下身踮起脚用手中的餐巾纸擦了擦皮鞋的鞋尖;到三楼半时,她弯腰探视三楼楼梯口;到四楼家门口时,她一边慢慢地打开包摸索钥匙一边又机jing地向楼梯口瞟了一瞟;她打开门,刚踏入一只脚便立即一个转身探头而出,她神秘地向蒙黑的楼道上扫了一眼,愣了愣之后,她重重地关上防盗门;她贴在门上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并一直盯着猫眼,几分钟过去了,门外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她粗粗地喘着气,懊恼地丢下拎包仰靠在沙发上,茫然地望着石英钟跳动的秒针;又过了半个小时,门铃始终未发出她想象中的声响。此时,她且憾且叹,也许还有一种莫名的欣慰。

第二天下午,劳chun燕下了班便约陆岑一同到外头吃海鲜火锅。因为父亲的事,陆岑的心情变得喜怒无常,好在爷爷nǎinǎi的邻居中有几位同学,虽然作业一页未做,但是谁也不敢在陆岑面前多说几句。当然,今天的陆岑一扫平ri紧锁的眉头与劳chun燕有说有笑。

“妈,明天还来吗?”

“好呀,只要我的岑儿能高兴起来。”

“妈,我不是蛮好吗。”

“还好!一个小姑娘都快变成yin死鬼了。”

“妈,你把爸找回来,我天天对你笑。”

“好了,岑儿,你爸不会回来了。”

“不许瞎讲。我不允许你这样讲!”陆岑声音立即高了起来。

“我不讲,好,我不瞎讲。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想哭就哭。好了,宝贝,好了。”

找好位子坐下之后,陆岑感觉好了些,她擦去眼泪后说:“这里环境蛮好,菜也不错。”

“是不错的。以后买了房子就按这种风格装璜。”

“妈,我不在家你经常来吗?”

“我能有这种心情就好了,我快疯了。”

“没有男人,就这么难过!”

“你爸不是一般的男人。”

“我是说女人,女人离开男人就不能生活!我不信!”

“你不过是个初三的孩子,你理解不了。你爸,”

“妈,在我眼中爸爸和男人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爸爸是好人,他的一半应该属于我,一说到他我就难过。我想他。”

劳chun燕擦了擦眼角说:“岑儿,吃吧,今天暂时忘掉他,好好吃,还想吃什么你自己点。”

“妈,我忘不了爸,我一直在想他。”父亲高大的、匆忙的身影一直留在陆岑的脑海中。

“你爸在家时,你可不太听他的。”

“所以我很后悔。我当面不听他的,可是我心里最爱他。看上去他总是今天讲我这个明天又指我那个,但他讲完之后又教我这个教我那个。我就是烦他摆出一副家长的架子、一种男人的样子来压我,他那副样子就好像不拿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就拿法院的死刑判决书一样,我受不了。但我知道,他最爱我。”

“岑儿,他讲得有道理。只是你现在无法理会。”

“妈,你又来了。”

“好,岑儿,我不讲了,我们吃。”

“妈,现在我们俩人生活,有些事我会多想想,而且我已经想过了。妈,你知道全国的名牌大学每年在我们这里要招多少学生吗?有的大学像是专为我们开的;再说,我们不是穷困地区,考大学是唯一出路,考上名牌就像珍稀动物;对我来讲,即使我再贪玩、不努力,考个大学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岑儿,你不能想得太简单,要有上进心,一定要好好读书。岑儿,要考名牌,一定要考名牌,给这帮畜生看看,给我争气。”

“妈,我认为只有男人才离不开女人,女人可以du li生活,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其实这个道理是古人传下来的。你看古人造字多智慧,家中有女人才叫‘安’。妈,我希望你像小姑那样为女人争气。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为一个我不熟悉的男人烧饭洗衣,好像没有男人就没有灵魂似的;我更不想看到你把一个我不了解的男人带到我们家来,这是引狼入室。不过,我从爷爷nǎinǎi和小姑姑的言行中感觉到,他们是同情你的,他们会尊重你做出的任何选择。妈,这些事你一定要想想清楚再做决定。”

劳chun燕异常惊奇,她仔细地审视着陆岑说:“岑儿,我的好女儿,这些话你是听人说的,还是自己想的?”

“都有。妈,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好,我保证,在你考上大学前我不会有变化。我保证。”

“妈,我准备学文,我对历史特别感兴趣。”

“岑儿,你爸希望你学理。”

“不。妈,我最近看到一些东西。妈,说不定哪天爸回来了,有问题没问题都没关系,他照样官复原职,天天回家和我们在一起。妈,这可不是我陆岑空穴来风,有史可鉴,有史可鉴。”

“不讲了,快吃,有人在看我们,快吃,今天回家住。”劳chun燕听不下去了,她心烦意乱。

“不,后天就开学了,我在爷爷家再住一晚。”

“岑儿,关于你爸的事不许乱讲!”

母女俩出了餐厅。在凛冽的北风中,陆岑稍稍弯了弯身子,用手捂着劳chun燕的耳朵说:“妈,我能在半空中将腿交叉三次,已经快接近专业舞蹈水平了。我会乱说话吗!”

“好孩子。哎,你这么高大别把腿摔伤了。真搞不懂,你这个身材练什么舞蹈。”

“这个身材怎么了,我像我爸。”

劳chun燕漠然地看着陆岑跳上大巴,然后,她回到冷冰冰的家。

她打开灯并上好保险,将鞋子整齐地放在鞋架上,进卧室之后,她开了空调、电热毯、电视机,然后,她手捏摇控器静静坐在**。

劳chun燕中等个子,漂亮、xing情活泼,无论是储蓄所还是信贷科经常可以听到她百灵鸟般的笑声。随着陆晓凯工作的变动和她职务的上升,她的意识、言行无形中主宰和主导着周围的一切。但是,每当陈**到她办公室时,她便自然而然地说:“**,我们虽然是老同学,但是,工作归工作。在工作中你永远是我的老师和领导,欢迎领导指导。”她时常为自己年近四十仍然保持良好身材而感到欣慰。她没有藏富的心理也不忌讳别人对自己经济情况的猜忌。她的着装与cháo流保持高度一致-事实上,由于她的肤sè和身材,任何上了身的服装都能最大限度地体现它的内含和价值,于是乎,人们常常为她的着装出谋划策并感叹金融工作埋没了她的人生价值。

然而,凡事未必尽然。科里新来的年轻人小赵就是位对科长劳chun燕有些不屑一顾的小人物,因此他常常遭到劳chun燕的训斥。聪明的小赵被弄得晕头转向、好不自在,跑去问陈**。陈**告诫他不要自视清高,不要吝啬自己的眼光,多看几眼光彩照人的劳科长不会有什么坏处而且显得文明、大方。小赵不但按陈**的说法试着,而且触类旁通,科长、大姐的频频出击,这一招还真灵,劳chun燕的赞美之词便慢慢地降临到小赵身上。她最讨厌别人时不时地来一句“区长夫人”,好像自己的工作、职务甚至生命都是因为有了那个当区长的丈夫,而且这一切也都是为了那个当区长的丈夫。最可恶的是有人在区长夫人之后怪模怪样地追加一句:噢,对不起,劳科长。而这种时候她不得不忍气吞声。当然,她对老科长陈**和储蓄所的老同事叫出来的“区长夫人”却引以为豪。

劳chun燕努力追求自然,表现自然,她不愿因外界的原因而控制自己的言行或刻意装模作样。当人们因她身上无一金半银而产生疑问或者是怪异的眼光时,她总是淡淡一笑,碰上比较说得来的,她便加一句:晓凯不喜欢。这是实话-她从不希罕“麻友”们脖子、手腕上的“绳子”和耳垂上的“光亮”。她对历史、地理有特别的爱好,每年暑期,她都与陆岑外出游山玩水。出发前,她常温习旅游地的典故,掌握那里的交通和线路情况,而且,她的方向感极强,即便在大山中她也能辨出东南西北,这时,她称得上大半个导游;她特别喜欢购买旅游点的小玩意,回来之后给科里的同事送好些纪念品并述说路上的见闻和她忘却一切、轻松自在的感受。前几个月,劳chun燕不得不沉默寡言,她努力收敛自己,但chun节期间她还是禁忌不住-笑声、新衣、麻将,她似乎恢复了往ri的生活。这时,她对自己说:我也是人,为什么要束缚自己,为什么要扭曲自己。那太累了!

现实就是现实,劳chun燕不但无法回避,要对诚挚的言语来点表示,感动时还有一抹泪水,而且,她还想对取笑的眼神来一次猛烈的、带着发泄意识的反击,这能不累吗!然而,她没有,她能做的,就是回家后将所有衣服甩进滚桶中,然后,淋浴、冲涮,直到手脚发软、十指鼓起了皱折。此外,劳chun燕还必须面对无形的困惑,因为,无意识的梦境昼夜间频频降临。有时,她扔下手头的工作,搜一部电影;有时,她到陆岑房门口站上几分钟;有时,她不得不卷着身子,但一瞬间又瞪大双眼。

有一晚,劳chun燕梦见自己身处花果丛中,姹紫嫣红促使意识极度愉悦,可身体却不听指挥,偏偏挪向远处的一片荆棘,而且,每挪一步,身体的疲乏就加重一层,可她刚刚拔除一株荆棘,身后却多了一丛荆棘,再拔一株,荆棘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广,她气极了,猛然扑向荆棘,却突然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她猛地大叫一声,脖子、手臂已经梦汗淋淋。这梦叫劳chun燕连续几天不得安宁,但她坚持着。

此时此刻,暖风将她的脸涨得红红的,她浑身发热,手心出汗。当她懒散地从**起来往衣架上挂衣服时,她看到了镜子中的劳chun燕,顿时,她有惊讶的感觉,她顺口唱出一首东欧民歌:妈妈她到州里去了,我在家里闷得了慌,墙上镜子请你下来,仔细照照我的模样,让我来把我的房门轻轻打开……。她修长的双腿,丰腴的身段,略显惆怅的面容,甚至不甘寂寞的心情均跃然其中。是的,自己还年轻,仍然活力四shè,拥有激烈跳动的青chun脉搏,总不能孤芳自赏,更不该拒风情万种于千里之外。这么想着,她竟笑了起来。

也许是劳chun燕的灵感,来电话了。她看了看号码似乎没有印象。

“你好,”陈**激动的声音。“在家吗?”

“你好。做什么呢?”

“没事,在你家附近开车玩。”

“玩?哼,你不要违章行驶。”

“chun燕,完全可能。虽然今夜星光灿烂,处处四通八达,但是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违章?你说呢。”

“一只红灯笼,”

“看到了,你家的晒台,我能上来看看吗?”

“……”

“chun燕,没什么,我是随意讲讲的。”

“噢,我女儿在家。不好。”

“chun燕,这个时候你女儿应该在她爷爷家。一个人在家是很寂寞的,是吧,特别在寂静的夜晚。想出去吹吹风吗?严冬就要结束,chun天很快就会到来。”

“家里的空气倒是蛮沉闷的,外面怎么样?”

“绿灯,绿灯,还是绿灯。”

“好吧,多少时间能赶到我家楼下?”

“顶多一秒钟。”

劳chun燕套上风衣便急忙奔到门边,刚要穿鞋又急忙奔回卧室,她加了件羊毛衫又穿上风衣,然后打开大灯在客厅的镜子前转着身子看了又看,她迅速下楼,急促赶到小车边并快速上了车,她坐下后便感到座位上似乎有东西,摸出一看,原来是一束白玫瑰。“真可惜。”

“不,那只是一束花。”陈建国自然地笑了笑。

“真漂亮,还能复原吗?”

“那当然,我有特异功能。”

“你心情不错。”

“小姐说,这是荷兰进口的。”

劳chun燕闭上眼睛闻了闻,她似乎看到了高大的风车,似乎嗅出了异域的风土人情,似乎溶入了那个热情奔放的民族。

“你喜欢,我去买。”

劳chun燕凝视白玫瑰。“正月里都不回家,难道海西有什么特别之处?叫你难以忘怀。”

“chun燕,你说,往哪开?”

“又来了!”

“我想得到你的明确提示。”

“陈建国,你算个男人吗!你还是一个过来的男人吗!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有意在装腔作势!”

“我不敢为所yu为。”

“那一刻,我企盼你拥抱,我企盼你有一个真诚的表白,我几乎不能自己。”

有时,苍白的语言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陈建国无需表白也无需控制,上天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应该创造一个属于他们俩人的世界。他猛地拉过劳chun燕的双手,他扶正她已经倾倒的身子,他猛地发动车子。“chun燕,我不想乘人之危,如果今天的事发生在一年前,不,半年前,那该多好。”

为了生活,人们不择手段,置名誉地位而不顾,为此人们可以找出无数的理由。也许,这是一种社会文化,是一种文化元素,但是,这肯定不是文明的本质。然而,文明社会中,这种文化和元素却随处可见,或许,这仅仅是生存的本能。

陈建国正值壮年、jing力充沛;劳chun燕徐娘半老、风情不减,俩人在纵情欢乐中、在惊诧恐惧中渡过了chun天。正当劳chun燕渐渐恢复理智、对偷鸡摸狗式的短暂相会产生了厌烦、企望光明正大并力图有所改变自己紊乱的轨迹,而且一种近乎奢侈的萌动悄悄浮现时,她却突然感悟出陈建国的房间中已经存在一种难言的情缘-她觉得这是一件她难以接受而且十分难堪的事体。

“建国,你老婆知道我们的事吗?”劳chun燕提到了核心问题。

“我老婆?什么事?”陈建国故意说。

“你老婆来过这里吗?有没有人知道?”

“感觉不出来。”

“我有一种感觉。”

“感觉?现在才感觉,晚了。”

“我觉得到这里来的不只是我一个女人。”

“你早晚会知道的。我只是没想到,”

“建国,我们不可能长期这样下去,有些事你要早做准备,避免措手不及。”劳chun燕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是呀,纸包不住火。不过,当今社会,不是耻辱,其实,这是荣耀和时髦,是人类攀比的最好载体,是人类进化的最佳说明。”陈建国似乎不太在意,他不但轻描淡写,而且故弄玄虚。

“如果真的那样,你说,我该怎么办!”劳chun燕急了。

“说句心里话,生意上的事我已经交给儿子去管,我在这里仅仅是为了你,因为我爱你。能与你过上一段时间,我死而无憾;即便有人发现了,我会顶下去,谁也奈何不了我。chun燕,我担心的是你,你与我不一样。陆区长失踪不久,四面八方的压力会叫你崩溃。我觉得我必须为你的将来做些准备,可我想来想去没想出什么好招。chun燕,是不是我们适当减少会面的次数,或者,”

“这不是办法。岑儿考上大学,我就无牵无挂了。你想远点。”

“chun燕,趁现在神不知鬼不觉我们分手,一刀两断。这是为你好。过几年看看情况再说。”

劳chun燕目瞪口呆。“害怕了!你怕晓凯有朝一ri回来要你的命!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会承受四面八方的压力,你想开溜了。不过没关系,陈建国,我不是好女人,我不值得你留念,我的家庭背景对你的压力很大,我不怪你。”劳chun燕因承受巨大的压力,所以她的希望与现实比较接近,也能较理智地接受泡沫破灭的现实。再说,陈建国就是一个普通男人,腻了,这就是男人的心态。其实,劳chun燕最大的担心是此事被人知晓后如何应对天崩地裂的局面。如果说,当初她与陈建国擦出的火花满足了她本能的需要确实有几分爱和情的成分,在一段相当的时间内她陶醉在这种满足和情爱之中的话,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感觉到这种特殊的结合方式中、类似于工作的定期交流越来越多地掺杂了担惊受怕和飘浮不定,当初带有情感的本能已完全演变成yu望和发泄。尽管她觉得自己比一个形式完整的家庭中的有婚外恋的家庭主妇还要孤独、飘渺,但她考虑过如果仅仅为了发泄yu望,那么,自己冒的风险是不是太大了,因此,她认为此时此刻接受陈建国的建议并平静地分手并非不是一件好事。事实上,她从心底里感谢陈建国给予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体贴、无法名状的愉悦和激动。她毕竟越过了陆晓凯出走的人生大坎。此时,她平静地说:“好吧,好聚好散,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陈建国如释重负,但他显出一副颇为同情的样子并恋恋不舍地说:“chun燕,你是个好女人,宽宏大量。一个人生活挺难,你要会照顾自己。如果几年后的情况允许,我一定来海西。如你愿意,我们就一起,到时,请你选择一个你喜爱的城市。”

“不必了。我想,你妻子知道了也很痛苦。”这时,劳chun燕突然听到了异样的声音,前不久的想象和感觉立即浮现在脑中,她紧张地说:“有声音,好像有声音,听见了吗?”

岂止是声音,一位靓丽女子手拿相机已经站在床前。女子哼哼干笑几声,指着陈建国慢条斯理地说:“陈建国,你好吗!”

“你,”

“陈建国,你是让我竞争上岗呢还是特意找个二nǎi为我减负!陈建国,你要写本书,好好阐述你的爱情观;你要设立一个主题思想,那就是三个字:一对多。在书中,你要对情感奇遇大大吹嘘一番,然后请**的这位来几个特别的注解。不讲信义的下流呸!”女子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怒视陈建国。

“不要发疯,她是我老同学,好久,”

“笑话,陈建国,你问她,女人发疯是怎么个样子。我像发疯的样子吗,发疯的是你!如果你不是疯子,你会把钥匙交给女疯子吗。真是笑话,她是你老同学,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一个可以和你一起上床曾经是区长夫人的老同学!你这个乡巴佬,女人不是茶叶,不是由你随意品味的!到你父母子女面前去评评理,把你的那个可怜老实的乡下老婆叫来讲讲看,对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无jing打采、若即若离,而对一个满脸皱纹、人老珠黄的贱女人情不自禁、情有独钟,这是什么?这是弱智,是思维错位,有图谋不轨的意图,有见不得人的肮脏目的。”此时,女子似乎变得激动了些,她顺手拖过一张椅子放在床头边坐了下来。

劳chun燕与女子近在咫尺。她惊、羞、涩,无地自容,她不敢直视,她拽着毯子捂住脸,颤抖不止,后悔不已,嘴里不停地说:“要死了,出问题了,要死了。”

“我真傻,我是天下最傻的女人。”女子气愤地将椅子又挪了个位置,她胡乱地拍照并继续激动地说:“陈建国,你敢再这样下去,我不费吹灰之力让你成为海西家喻户晓的新闻人物,公安局正在大打出手,而媒体更是无孔不入。你不是想做广告吗,我有几位记者朋友,就让他们和新闻媒体免费来为你做吧;你不是想走南闯北吗,那么,让这只广告伴你一路同行!”

“你敢说出去,我就做了你!”陈建国吼叫起来。

“陈建国,我等着!看你有没有量。没有我父亲,你在海南早就被狗啃了!现在连尸骨都找不到。”女子猛然站起来,指着陈建国的脑袋说:“陈建国,这几个月你躲躲闪闪、逢场作戏,你道貌岸然、虚情假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没良心的东西。说我多心,哼,我不多长个心眼,不知还要弄出什么笑话来。大姐,我一个大学生,与他一起四年,我当他的秘书,当他的翻译,还兼他的情人,今天才刚刚有了人样,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让他陈建国讲讲看!大姐,你真以为我傻吗,这**有其他女人的气味难道我不知道!看这里的样子你也应该知道这里一定有女人在cāo持。我一个月前就可以出来阻止你们,但是考虑到你曾经是区长夫人,有地位、有身份,尤其是你目前特殊的处境,我天真地认为你仅仅一时冲动,不敢为所yu为,硬来反倒弄巧成拙。没曾想,你一个中年丧偶本该陷入悲痛之中的女人却贪情恋yu,恬不知耻。你不值得我叫大姐!你这样的人还需要男人的花言巧语!还需要他的君子假相!还需要男人对你威逼、蒙骗!”

趁这间歇,陈建国光着身子跳下床,劳chun燕一阵慌乱,她抓稳毯子慢慢地伸出头迷着一条细缝偷看女子,她不敢轻举妄动,她已经被说成一脸皱纹、人老珠黄,还能让女子再拍下身上的赘肉吗。

“大姐,这可是我的新房。大姐,请你为名誉和脸面想想,至少你也应该为你的女儿想想,不要给你女儿做个极不光彩的榜样!”女子一脚踢翻椅子,扬长而去。

“对不起,chun燕,这件事,我没处理好。”等女子出了卧室,陈建国看着劳chun燕,把她的衣服扔在**。

“我不知道,好女孩,你珍惜,”

“我真心真意想帮你。快穿衣服。”

“别说了,该,结束了,是结束的时候了。”劳chun燕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