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世孽缘

(273) 肺腑之言

肖兰又问了一句,陈忠孝叹了口气说:“唉,说实在的,我是向着他们点儿,我总以为他们是亲人,不是爹妈就是兄弟姐妹。咋说呢?”肖兰听陈忠孝说这种话,觉得这才是他心底里的真话,可说出来太难了,她没有插言,静静地听着。

陈忠孝一旦开了头,他就说了下去:“他们确实有很多不对的地方,尤其是我爸,那可真抠!管钱叫爹。说起来就多了,咱们结婚时,他给买啥了?啥也没买,连结婚那天的糖块,瓜子,香烟都是我的津贴费买的,压车的五块钱也是我的,这以后的事儿就更提不起来了。”

肖兰听他说这一段历史,真是不堪回首,那结婚前后的情景都历历闪现出来!陈忠孝又说了下去:“小强长这么大了,他们谁给买点儿啥?小强刚懂事时我带他回去,我说,‘小强,给你爷磕个头’,我爸赶紧说,‘别磕别磕,爷没钱。’我爸也真有意思,我也不是叫孩子磕头要钱,他就吓得那样,唉,真是的。”

嗯,陈忠孝竟然披露他爸的鄙陋心胸和龌蹉的行径了,真是难得呀。陈忠孝又说:“我一回去,不是骂我完犊子,就是要钱。叨咕家里咋咋困难,咋咋没钱,叫我给钱,我才挣多少钱哪,一个月就四十五块钱,都给你们了,我们这三口人不活了?可我爸就不管你死活,我也是不少给——”

陈忠孝发现自己说走了嘴就不说了。肖兰正听得入神,就问:“你不少给什么?”陈忠孝摆摆手说:“啊,没有给多少,你也别问了。我爸就熊我有能耐,我大哥他一点儿也不敢多说。”肖兰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还是故作糊涂地说:“那——为什么?”

陈忠孝看看肖兰停了一下说:“说多了,我大哥脾气倒是好,不发火,可人家就不蹬门了。”肖兰也看看陈忠孝说:“那你怎么不像你大哥?”陈忠孝一挺身子说:“我?不会,家里咋不对,那也是亲生骨肉。老人嘛,就是老人,咋不对,当儿女的也不能挑,只能孝心,要不,让人家笑话。”

肖兰不同意陈忠孝的看法说:“老人也不是神,当然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不说他总是认识不到,也不会改的。”陈忠孝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唉,那只好将就了,谁让人家是老,咱们是小的呢?”肖兰摇摇头:“这观点不正确。”陈忠孝看看肖兰说:“不正确,你又能咋样?”

肖兰看看陈忠孝坦然地说:“不对的地方,无论是老的,还是小的,都应该给他指出来,这与孝顺不孝顺是两码事。”陈忠孝站起来,捅捅炉子又填点儿煤,回身又坐下说:“像我爸那操蛋脾气,谁能说得了?就说我小时候吧,大年三十儿晚上,我妈做了不少菜,寻思一年到头了,平时也吃不着啥,全家人乐呵乐呵,大伙就担心我爸耍脾气,你越是怕吧,他就真耍上了,一桌子菜,眼巴巴地瞅着全给你掀翻了。唉,唉。”

肖兰听了,眼前仿佛出现了陈忠孝叙述的画面,真是够一说的啊。肖兰说:“那你也不能一味地听信和顺从,害得咱们也过不好。”陈忠孝又摇摇头说:“没法儿,我明明知道他们不对,也不能说。一说更得挨骂,弄不好就得挨打,别看我都当爹了,可回去就是三孙子。”肖兰不满地看了看陈忠孝说:“你在我面前的凶劲儿哪儿去了?”

陈忠孝不高兴了说:“看你说的,我还能打爹骂娘?”肖兰觉得陈忠孝说的很可笑就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不能太损种样了,该说的就得说呀。”

陈忠孝无可奈何地说:“唉,我也只能像个损种似的,要不人家会笑话的,该说我是个不孝之子。”

肖兰觉得陈忠孝有些愚昧就说:“你呀,总也不开窍,不知你信奉封建这一套怎么这这么深。唉,真是个标准化的封建主义孝子贤孙哪。可惜呀,你白白生长在这个社会主义时代,本应该信仰**,你却抱着封建主义不放,比一般人落后了几千年,真是不可思议。我呢,也真幸运,从垃圾堆里捡了个老古董抱在怀里,成天闻着这腐烂味儿。”

肖兰说到这里,心里思想思绪飞扬起来。是啊,不管怎么地,陈忠孝和我今天说他们家的劣迹,这在几年的共同生活中,极少地出现。今天,他不但不和自己发脾气,而且他本身也说他家的不是,这是一个机会,这种机会,太少了,也太难找 ,我需要见缝插针,见机行事。

他们陈家人,尤其是父母,能紧紧地抓住陈忠孝不放,利用一切机会,用封建主义那一套来训导他,就是抓他的灵魂,熏染他,让他的思想接受他们的那一套,把陈忠孝的整个人呢,都拉过去了,成为他们的工具。

我呢,也要和他们抗争,他们拉他,我也应该拉他,不能总让他的灵魂,偏向于他家那封建的一套。但是,我知道,他家灌输他的那封建的一套,太顽固了,因为,这是从小就灌输他的,一年又一年的,都有几十年了。这种封建主义的毒瘤,在他身体里,那可是太大了。

而我,对他的开导,才几天?而且,一直是灌输不进他的灵魂中去。我几乎是没有机会,我也说这方面的话,那陈忠孝就发脾气,不允许我说,他就得不到正面的教育,既然今天他态度平和,我就要抓住机会。

陈忠孝听了肖兰的话后,不高兴了说:“你都说些啥呀,像是在做政治报告又像是在说台词。”肖兰说:“看来我是对牛弹琴了。”陈忠孝说:“你啥意思?”肖兰说:“既然你听不明白,咱们就说现实的眼前话吧。你说,咱们吵架,到底怨谁?”

陈忠孝没有生气说:“当然我的责任大了。我的脾气不好,心里不顺就爱发火,憋不住一发泄出来就拉倒了。这几年来,仗呢,是没少打,人也丢尽了,可一打起来啥都忘了,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你呢,没少挨骂也没少挨打,这都是我的不对,我不该这样做,但这都不是我心里想这么做的。”

肖兰觉得陈忠孝的话自相矛盾,就说:“这话怪了,不是你心里要这么做的,难道是鬼使神差?”陈忠孝说:“你说,咱俩之间有啥?也不是我看不上你,也不是你看不上我,更不是我在外头乱扯,没啥正经事儿。”肖兰听陈忠孝如此说,就追问道:“那到底因为什么?”

陈忠孝看看肖兰说:“唉,因为啥?这还用多说?刚才我说了,我的责任大,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也不对。”肖兰不同意陈忠孝的说法,就反问道:“我有什么不对?”陈忠孝不以为然说:“你是神哪?”肖兰有点儿不高兴地说:“可我找不出自己的毛病啊。我呀,也不招你,也不惹你的,不都是你先发脾气,先骂人吗?”

陈忠孝看看肖兰说:“你是不惹我也不招我,你也不发脾气也不骂人,可你别忘了,你没使我家满意呀!”肖兰听了,心里挺反感说:“又是你家满不满意,你家成了老子天下第一了!”陈忠孝倒像是理直气壮说:“你做不上去,我回家就挨骂,我不找你算帐还能找谁去?”

肖兰撅起了嘴巴说:“你净因他们和我过不去。”陈忠孝一摊两手说:“那你说咋整?”肖兰不满地说:“你都三十多了,这还用问我?”陈忠孝叹气地说:“唉,我没别的着儿,回家吧,挨骂;回来吧,你又不听话。”

肖兰越听越来气说:“回家回家,那是你的家,这就不是家了?怪不得你这样,你心中的家不是这儿,当然亲人就不是我了。”陈忠孝伸了个懒腰说:“这儿,你就别计较了。”肖兰不满地说:“这怎么能说是计较呢?你里外不分,自然出差。”陈忠孝不耐烦了说:“行了行了,我不和你多说了,反正是我的责任大,可你也做得不好。”

肖兰听陈忠孝说这样的话,没有感到意外,她耐着性子说:“我没有觉得我做的不好,我做的,比你们家好多了,你们家做的太不好了,不近人情,没有令人满意地方,怎么还说我做的不好?”陈忠孝说:“要是你做的好,我家为啥不满意,我回去总骂我?你要是做好了,他们还能骂我吗?”

肖兰说:“看来,你是什么都明白,就是要按你家的意愿行事了?”陈忠孝说:“你说的也不错,我能怎么样呢?像我大哥那样,我哪,可是做不到。”

肖兰双手一摊说:“这就是结论了?”陈忠孝点点头说:“对,那还能说啥?今后我改着点儿,你也得让我家满意。”肖兰很生气说:“这不公平。”陈忠孝挥挥手说:“你认为不公平,咱们还免不了战争。”肖兰呼地站起来说:“打仗?我不怕。”陈忠孝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太晚了,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他说完就躺下睡觉了。

夜,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