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世孽缘

(270) 说女疯子

这年冬天,陈忠孝经手的一个案子,是个盗窃案子,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叫范宝林,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陈忠孝在审问他,他就在陈忠孝前面三米的地方,坐在一只凳子上,他还时而地咳嗽着。

陈忠孝等他不咳嗽了,看看他,黑不溜秋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但他的相貌上,鼻子和嘴,都很周正,并不可恶。陈忠孝心里想:这人哪,可不能看外表,俗话不是说嘛,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是这样。这么周正的相貌,可是个小偷。

陈忠孝还看过范宝林的案卷,里面记载,他不是一次地作案,而且,也不是一次地进局子,这是个屡掉不改的案犯。他为什么一次次地偷盗呢,是本性决定的还是有什么客观上的原因呢?当然,对每个犯人,都用法律制裁他们,但也希望他们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犯人的减少和消灭,那是天下太平、社会安定的一个重要的因素。

陈忠孝问道:“范宝林,你作案多次,屡掉不改,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就不想重新做人,好好地过日子吗?”范宝林听了,看看陈忠孝,他觉得这个警察,脸色是很郑重,但也不是一棍子想把人打死的神态,他叹口气说:“政府,我怎么不想重新做人呢,我怎么老想盗窃呢?唉,我也想好好的过日子呀,可是,我家里头——唉,不说了,说也没有用。”

陈忠孝觉得,范宝林的家里一定有什么情况,他说:“你说吧,不是没用,说说看。”范宝林说:“我家实在是太穷了,我老婆是精神病,在北安精神病医院住好几年了,给她治病,花光了家里的钱不说,还借了好多债,我没法了,就去偷盗,一次又一次的。”

陈忠孝听了,心里说:嗯,这是个情况。陈忠孝说:“但你也不能去偷盗啊,可以想别的办法嘛。”范宝林没有说别的,他只是苦苦地一笑。陈忠孝和领导汇报了范宝林的情况,领导让他去北安精神病医院去调查一下。

陈忠孝去了北安的精神病院,已经是晚上了,到院子里一看,外面有几个精神病人呢,一看他们的样子,就感觉到不正常。陈忠孝到了范宝林的妻子栾华的病房。陈忠孝看了栾华,很是惊骇。那栾华披头散发的,在屋子里大喊打叫,又蹦又跳的,那面目,看上去非常地狰狞可怖。

屋里有两个大夫,都去拽她,她就死命地挣扎,叫喊,两个大夫都拽不住她。其中一个大夫看到了陈忠孝,说:“警察同志,快来帮帮忙。”陈忠孝心里头还很惊骇,听了这句话,就不能不上前帮忙,他们三人才把栾华拽住,另一个大夫趁着机会,给栾华注射药物,她才渐渐地老实了,大夫把她放在**,她就睡去了。陈忠孝从栾华的屋子里出来,在走廊里,他又看见几个屋子里的女疯子都是栾华这个样子,屋子里都是灯光暗淡,那女疯子的样子都披头散发,面目狰狞,陈忠孝不由得心里惊骇未定。

陈忠孝公出去北安精神病院归来。天黑了,又是停电。肖兰他们白天都上班,也不生炉子,晚上回来再生,反正强儿也大了又上学了,母亲又没了。肖兰生着了炉子,屋子渐渐地暖和了。

这天,电停得很长,饭都吃完了,电都没有来。九点多了,强儿困了就睡觉了。肖兰和陈忠孝继续聊天。陈忠孝看看肖兰说:“这电咋还没来?我走一个星期停没停电?也是这么长时间不来吗?”

肖兰说:“停好几回,时间也长。”陈忠孝躺在炕上,双手枕在脑下说:“啥时是个头啊?”肖兰没有躺下,给孩子盖了盖被子说:“不好说。北安也停电吗?”陈忠孝闭上了眼睛说:“也停,我去了就赶上两回呢。”

肖兰叹气说:“这白天停电还好办点儿,晚上停电可闹心了,乌七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出外头更黑,都要吓死人了。”陈忠孝听肖兰说这话,忽地一下子坐起来。肖兰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

陈忠孝摇摇头说:“别提了,去北安精神病院晚上到病房看那些疯子,没把我吓死。”肖兰惊讶地说:“怎么,你也害怕?”陈忠孝叹了口气说:“我这当警察的,死人也看过不少,不害怕,可那些疯子嗤牙咧嘴的鬼哭狼嚎的,真吓人!”

肖兰听他一说,眼前也似乎出现了疯子,张牙舞爪的也真是可怕。肖兰说:“是吗?”陈忠孝说:“可不是?尤其是女疯子,披头散发的,嗷嗷直叫,太吓人了!真和那传说中的女鬼一样地吓人!”

在这没有电灯,只有一根蜡烛点燃着的屋里,光线很暗。陈忠孝的眼前出现了他在精神病院里看到的女疯子的疯狂状态,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肖兰看着陈忠孝那恐怖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平日里那野蛮疯狂的状态不知道哪里去了。

肖兰问:“他们是怎么得的疯病?”陈忠孝余悸未消说:“不是气的就是吓的也许是有啥事儿逼的。”肖兰又问:“男的多呢,还是女的多呢?”陈忠孝想都没想说:“当然是女的多呗。”肖兰若有所思地说:“是吗,看来女人是气不得的。”

陈忠孝没有马上反应过来,他漫不经心地说:“哦。”肖兰看看陈忠孝说:“也许,也许……”陈忠孝不解地说:“什么也许?”肖兰慢慢地说:“也许我会像女疯子那样精神失常。”陈忠孝还是没有理会说:“你怎么会?”

肖兰看看陈忠孝说:“你总和我吵架呀。”陈忠孝来气了说:“你没事儿找茬呀。”肖兰坐起来说:“不,我哪是没有事儿找茬?我说的不是真话吗?这些日子倒是没吵啥,以前不是总吵架吗?这样下去,还不得精神病吗?”陈忠孝还是不高兴了说:“你净胡说。”

肖兰看了一眼陈忠孝反驳地说:“谁胡说?不信就走着瞧。如果你总和我吵架,我疯了,啥也不明白了,成天魔魔怔怔的,孩子也没人管,看你怎么办?”陈忠孝满不在乎地说:“咋办?离!”肖兰睁大眼睛说:“离婚?做梦!精神病不给离。我可告诉你,离,离不了;好,好不了。你么,又当爹又当娘,这公安工作又没日没夜,我再捉个好歹的,你可有好戏看了!”

陈忠孝有点儿心悸了,他想起了栾华拿可怖的样子,还有其他女疯子的可怖样子,心里更是惊骇,他说:“你可别吓呼我。”肖兰看陈忠孝那样子就觉得很开心。肖兰冷笑一声说道:“谁吓呼你?到那时,你可是两手捧个刺猥猥,闹心哪!”陈忠孝没有说话,可能他的心在翻腾,想象如果成真,他该是什么结局。过了一会儿,陈忠孝突然说:“那我就在饭里下药,药死你。”肖兰一听他说这种话,心里很生气,你看他都想些什么?他的心肠该有多狠!肖兰冷冷一笑说:“嘿嘿,药死我?火化了,骨头可是黑的,人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一个枪子儿崩了你!”

陈忠孝皱了皱眉说:“叫你这么一说,还没着儿了呢。”肖兰看看陈忠孝说:“没着儿,你就干瞅着那些漂亮姑娘淌口水吧,一个也弄不到手,光棍儿不是光棍儿,老爷们不是老爷们。”陈忠孝若有所思地说:“这——”他没说出下文,但看他的脸色很难看,那神态很忧虑和怯弱,肖兰直盯着陈忠孝,掩口而笑说:“怎么样儿,陈老三?”

陈忠孝点点头说:“看来,还真不能气你了?”肖兰也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肖兰说:“你自己照量着办,本人不在乎。不过,我的神经病很严重,再往前发展就是精神病。等我疯了,啥也不明白了,我就捉你,你就不用上北安看女疯子了,自己家有了,看你怕不怕?”

陈忠孝听了,眼前又出现女疯子披头散发,嗤牙咧嘴,张牙舞爪的恐怖象,心里有种冷嗖嗖,凉洼洼的感觉。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唉,那女疯子可真吓人,你要是那样的话,我可是倒了血霉了!”肖兰心里在笑嘴巴上却说:“那还跑了你吗?”陈忠孝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是服了你,以后不吵了。”陈忠孝说完,转过身去,面朝墙壁,闭上了眼睛,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着。肖兰也转过身去,脸朝着墙壁,但是她没有睡觉。

肖兰想,这女疯子的形象使陈忠孝很害怕,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触动了他的灵魂。自己又假设疯子,会带来的严重后果,更是触动了陈忠孝的灵魂,看来,他是很害怕有那样的遭遇,他承受不起,所以,他才说,以后不吵了。可这不再吵架的保证,不知下了多少,只是那么一瞬间,然后,就是重蹈覆辙,还是战火连天。陈忠孝对问题的症结不是没有意识,但还是依然犯。肖兰想起母亲走后那年的十二月,去陈家吃冻豆包以及陈忠孝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