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骨头

第四部分 这绝非外婆平日的作风

那天早上妈妈到酒厂上班时,看到值班的工人用不纯熟的英文留了一张字条给她。妈妈每天开始工作之前,总是习惯边喝咖啡,边看看窗外成排成架的葡萄园,但那天早上她一看到紧急这个字,便顾不得喝咖啡了。她马上打开品酒区的大门,灯都来不及开,摸黑找到吧台下面的电话,直接拨了宾州家里的号码,却无人应答。试了两三次之后,她打电话给宾州地区的接线员,询问辛格博士家的电话号码。

“是啊,”卢安娜在电话里告诉妈妈,“雷和我几小时前看到救护车停在你家门口,我想现在大家应该在医院里。”

“谁出了事?”

“不清楚,会不会是你母亲?”

但她从纸条中得知,打电话来的是她妈妈,这表示出事的一定是她的孩子或是杰克。她谢过卢安娜,然后挂了电话。她一把抓住沉重的红色话机,把它从吧台下面拿上来。电话下面本来压了一堆为品酒顾客准备的不同颜色的纸张。拿起电话,这些标示着“柠檬黄=年份轻的沙多肉干白酒”、“草莓红=苏维农干红酒”的纸条全部散落在地上。从到这里工作开始,她就习惯早到,现在她暗自庆幸自己来得早。她满脑子想的全是家附近有哪些医院,她还记得以前我们莫名其妙的发烧或是可能摔断了骨头时,她曾带我们去过的几家医院,她赶紧打电话给这些医院,最后终于在我开车送巴克利去的那家医院打听出消息:“有位叫做杰克·沙蒙的病人被送进急诊室,他现在还在急诊室里。”“你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请问你和沙蒙先生是什么关系?”

她说出多年以来没有说过的几个字:“我是他妻子。”

“他心脏病发作。”

她挂了电话,颓然地坐在雇员区的橡胶地板上。值班经理走进来时,她依然坐在地上喃喃地重复着:丈夫,心脏病。

不一会儿,她已经在值班工人的卡车上抬头张望,这个沉默的工人平常很少离开酒厂,现在他载着她直奔旧金山国际机场。

她买好机票,登上一班在芝加哥转机的班机,一路直飞费城。随着飞机逐渐上升,乘客和空服人员已置身于云雾之中,妈妈恍惚听到信号铃叮的一声,机长像往常一样告诉乘客做什么,或是指示空姐该准备什么;空姐推着车子穿过狭窄的走道,车子叮当作响。妈妈对周遭一切却视而不见,她只看到酒厂阴凉的石头拱廊,拱廊后面放着空橡木桶,白天工人经常坐在拱廊里乘凉,但在妈妈的眼中,这些工人全都不存在,拱廊中只有爸爸握着那只缺了把手的瓷杯看着她。

飞机抵达芝加哥之后,她的心情总算稍微平静。她利用两小时转机的时间,买了一把牙刷和一包香烟,然后打电话到医院,这次她请外婆过来听电话。

“妈,”她说,“我现在在芝加哥,再有几小时就到家了。”

“谢天谢地,艾比盖尔,”外婆说,“我又打了一次电话到酒厂,他们说你已经去机场了。”

“他情况怎么样?”

“他在找你。”

“孩子们在医院里吗?”

“是的,塞谬尔也在。我本来打算今天打电话告诉你,塞谬尔已经向琳茜求婚了。”

“太好了。”妈妈说。

“艾比盖尔?”

“怎么了?”妈妈听得出外婆好像欲言又止,这绝非外婆平日的作风。

“杰克还在找苏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