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来朕怀里

魏澈杜若冰篇(上)

魏澈跳下马车,走在宫道上,迎面驶来一辆华丽的马车与他擦肩而过,轿帘微微扬起,露出半边侧脸,他猛然一惊,回头看着那辆马车,马车已经驶出宫门。

他追了几步来到宫门守卫面前,问道:“刚才出宫的人是谁?”

守卫道:“启禀丞相大人,是前朝的杜皇后。”

魏澈大骇,嘴角颤了颤道:“她不是幽居在北宫吗?怎么会出宫?”

“她自请出宫看护皇陵。”

风吹在身上,让人感觉这么冷,魏澈站在城楼上,眺望前方,记忆一点点地浮现,让人心口钝痛起来,那段黑色的记忆,是自己最不愿回想的时光,可是却好像烙印一样,烙在了身体最深处。

魏澈下了马车,花木扶疏的庭院,他走得极慢,再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魏国在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被破,整个皇宫都在一片大火中熊熊燃烧,他躲在漆黑的角落吃惊地看着这一切,已经忘记了哭喊跟逃避,只是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一双染血的鹿皮靴,一把滴血的宝剑,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男子,他的眼中满是戾气,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冷冷问道:“你是世子澈?”

魏澈犹豫着要不要点头,但是男子眼中的寒意让他不敢点头,于是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寒光熠熠的银甲衬着他的脸越发地冰冷,他上前走了两步,弯腰扳起他的脸,一张秀丽的脸,黑白分明的眼带着恐惧跟茫然,他一把将魏澈拉起来,架在肩膀上,魏澈一动不敢动,任由他摆布着,他害怕自己一动,那把淌着血的剑上就会添上自己的血。

魏澈垂着头,看着满地的鲜血,看着七零八落的尸体,还有仓惶逃窜的宫人,熊熊燃烧的大火,好像烧到了天边,染红了黑云。

皇宫一点点在眼前远离,自己跟这里的一切都被那把火尽数烧尽。他不再是养尊处优的魏国世子澈,他现在只是一个战俘,等待着他的命运,会是怎么样?

那一年,他十岁,闭上了眼,满眼的黑暗。

自己从被抓进晋王府的时候就被幽禁在小院里,每日里依旧是好吃好用,唯一不同的就是失去了自由,他原本以为,这就是自己以后的生活,直到这一天,紧闭的房门被打开,自己就被带到了这里。

魏澈被带到一个房间里,房门一关,那些带着他的奴仆已经迈步离开,这是一件装饰华丽的屋子,蝶戏牡丹的屏风,紫檀木的家具,一张精致的芙蓉榻摆在窗下,阳光缓慢地从天青色的窗纱爬了进来,在地上投下了一处光斑。

他站起来,环视周围,空空荡荡地,难道这又是另外一个囚禁的地方?自己只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外一个牢笼,他心里苦笑,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后的门缓缓地打开,他应声回头看着。

身穿烟霞色长裙,美得好像天仙的人,是他的亲姐姐,朝阳郡主,她原本紧蹙的眉头在看到魏澈的时候,舒展开一点点,眼中充满了光芒,她疾步跑上来,拥住了魏澈,忍不住放声大哭,“澈儿,真的是你!”她的手温暖地拂过他的脸,让他的心也跟着活跃地跳动着。

魏澈含着泪,脆弱地哭着,手紧紧抓住朝阳的衣摆,抽抽搭搭地哭道:“姐姐,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朝阳一愣,痛惜地看着魏澈,始终不发一言,杨衡推开门,嘴角挂着奸佞的笑回答道:“她怎么可能会来带你走呢?”

魏澈看见杨衡,本能害怕地一缩,杨衡并不愿搭理他,悠闲地摘下手中的鹿皮手套,他身着劲装,刚刚从武场过来,脸上还带着汗珠,如果不是他眼中邪恶的目光跟嘴角的冷笑,几乎都要让人以为,他是个文武双全的君子,而他脸上的狞笑,正出卖了他此时心中龌蹉的想法:“人也看过了,现在可以安心去办你该办的事情了吧!”

朝阳郡主低着头,没有回答她的话,就在她犹豫的瞬间,一支箭就射进了魏澈的左臂,朝阳郡主惊呼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眼泪仓惶地落了下来,吃力道:“我去,我去!但我有个要求,你不能再伤害他!”

杨衡冷漠一笑,转身走出去,阳光洒在他黑色的衣服上,他的眸中露出一抹闪亮的寒意,身后传来朝阳郡主撕心裂肺的哭声,绝望彻骨,却无法激起他心中一丝的波澜。

杨衡让朝阳郡主做的事情很简单,也是从古至今权力斗争中屡试不爽的招数:美人计。她必须用尽浑身解数来迷惑当时的太子杨永,好帮助他搞垮太子。

在魏国这个以貌取人的国家,在皇族里相貌上的优势更是成为继承王位的优势,因此魏国一代一代的帝王都是颀长矫健,个个都是美男子,到了魏澈这一代,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魏澈跟朝阳郡主也是极美的,朝阳郡主十二岁的时候,已经美得全国轰动了,所以当杨衡跟杨永骑兵杀进魏国皇宫的时候,杨永便对杨衡说了一句话:“我一定要得到朝阳郡主!”

杨衡比杨永快了一步找到朝阳郡主,美人,谁都会动心的,但是对于杨衡来说,他更加清楚,江山比美人重要,所以他抓住了朝阳郡主,用魏澈做人质让朝阳郡主乖乖就范去迷惑杨永,这个算盘打得很好,正对杨永的胃口,杨永正在因为没有找到朝阳公主沮丧的时候,杨衡适时地送上了朝阳郡主,不仅做了个顺水人情增加兄弟之间的感情,又暗自成全了自己的诡计。

魏澈也因此获得了自由,杨衡很放心他,因为他手里还捏着朝阳郡主这张王牌,所以他确信性格文弱的魏澈也不敢轻举妄动。

早春时节,杜家上下去礼佛,山寺里的桃花刚刚开放,杨柳依依,吹面而来的春风带着曛暖的感觉,杜若冰站在凉亭里看着簇簇桃花,蓦然听见一阵轻轻幽幽的琴声,在这春风里飘扬,琴声哀伤凄楚,催人心肠,让人闻之泫然。

杜若冰朝前走了两步,才看到凉亭不远的地方,一块青石上盘坐着一个白衣少年,乌发垂至腰间,白衣在青石板上铺陈开来,上面落了几朵桃花,隐隐地只看见他半张侧脸,他低垂着头,好像绝世独立的仙子,“铮”的一声,琴弦忽然断开,少年微微一愣,低头轻轻叹息一声。

杜若冰看他始终愁眉不展,低眉敛目,又特地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感觉这个人是个内心愁苦的人,便忍不住开口道:“世事从来都是曲折难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先生琴艺如此高超,定是个匠心独运的人才,有朝一日必会凭借着智慧走出困境,先生何苦愁眉不展,自苦呢?”

魏澈听到一阵轻灵的声音,怔然地抬起头,便看见遥遥站在凉亭上的人,她脸上没有笑容,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她朝自己盈盈行了一个礼,便转身离开。

魏澈站起来,捧起断弦的琴,轻轻一笑,对啊!伤心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想办法走出困境。

这几年太子杨永的名声越来越差,骄奢***逸,纵情声色,不理政事,这让一向简朴的帝后很不满,皇上甚至已经多次给予警告,汉王杨烁也多次上门进行劝解都无济于事。

这次下朝以后,汉王找到太子打算再一次游说他,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看见迎面走来的杨衡,杨衡微笑地打过招呼,与他们并肩而行。

杨烁看着一旁的杨衡,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杨烁蹙了蹙眉头,这个一向都对人以礼相待的皇兄怎么会将朝阳郡主送给大哥,原本在他心里,二皇兄是最优秀的人,只是从江南回来以后,他就变得好多,虽然依然跟他们亲近,但总是觉得很疏离。

杨永面有倦色道:“三弟,今日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往日你说得本宫都知道了,今日本宫刚被父皇训了一顿,你就让我清静清静吧!”

杨永虽然平日行为乖张了一点,但为人处事却从未有私心,再加上是在自家的兄弟面前,他更是有什么说什么。

杨衡脸上始终保持着浅笑,杨烁看他的确神色怏怏,便也不再多说,因为近日汉王妃身体不适,他便先行告退离开。

杨永叹了一口气,跟杨衡辞别回到太子府,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朝阳的寝宫,朝阳郡主看他神色低落,心里已经料到了几分,温柔地依偎着他。

杨永心里烦闷,便将今日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倾诉给朝阳郡主听,朝阳郡主听完后,微笑道:“臣妾倒是觉得殿下没有什么地方做错。”

杨永一听她如此说,抬起萎靡的头看着朝阳郡主。

朝阳垂头将脸贴在了杨永的胸膛上,眼神落寞,嘴里却道:“那些臣子们看父皇一向提倡勤俭,便看不过去殿下的行为,处处刁难,吹毛求疵,其实都太言过其实,太子东宫原本就奢丽,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实在是不能怪殿下。”

杨永看着朝阳,感激道:“要是人人都能像爱妃这样,本宫不知道有多省心了。”

朝阳回之温和一笑,紧紧闭上双眼,掩饰住眼中的冰冷跟黯然。

太子行为乖张,屡教不改,皇上已经决定下令废除其太子之位,另立杨衡为太子。

“王爷,这是太子早上让人送来的一对如意。”婢女托着锦盒跪在地上。

杨衡坐在紫檀木桌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将手里的密信揉成粉末,婢女低头上前,打开了锦盒,触手升温的如意,流转着温润的红色光芒。

婢女轻声说道:“太子传话说近日听闻王爷失眠,便送了这如意来给王爷压枕,希望王爷早日摆脱失眠之症。”

杨衡沉默不语,拿起如意,嘴角现出一丝冷笑,从此以后,他便会高枕无忧了,殷红的血液顺着如意一路蜿蜒,杨衡看着睁大眼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婢女,手上用力,她便倒在地上,将如意随手扔掷在她身上,冷冷道:“本宫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叫本宫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