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来朕怀里

第092章 生离死别

河水幽幽,却看不见这河水里隐藏着什么,李暮羽半个身子都浸在冰冷的河水里,脸色苍白得可怕,全身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杨夕炎从后面淌着水跑过来,眼眶通红地看着李暮羽,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伤痛,“皇上,你先回宫吧!这里还有我们,你不要忘了,姐姐是会游水的,或许,或许她已经平安无事了。”话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苦涩。

李暮羽木然地摇了摇头,往前再深走了几步,被杨夕炎一把拽住,他摇了摇李暮羽,眼泪掉了出来,“皇上,我求你清醒一点点,快到岸上去,如果你再不小心掉进去,姐姐回来找不到你,会很难过的。”

李暮羽脚步顿了顿,看着湖面,似在沉思,手握得紧紧地。

这个时候,一匹快马跑到了河边,李暮羽跟杨夕炎都本能地回过头去,看着跑过来的士兵,心里又害怕,又期待,那士兵跪在地上,神情沉重道:“启禀皇上,我们在下游处打捞到一具女尸,身份不明。”

杨夕炎怔怔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李暮羽从河里跑上岸,踉踉跄跄地跑着,一咬牙就跨上了马跑到了捞到尸体的地方,护城河的岸边已经搭起了一个简易草棚,吏部官员正在指挥剩下的士兵继续打捞,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好像旋风一样来到了面前,官员只觉得眼前掠过了一阵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站在了草棚前的李暮羽。

守着草棚的两个士兵看见李暮羽齐齐跪了下去,李暮羽站在帘子前,也许是手冻僵了太久的原因,所以很迟缓很迟缓地撩开了帘子,走了进去。

李暮羽走了进去,轻轻地撩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一个动作却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额头,眼睛,脸颊,最后整个身体都暴露在了他面前,他才忍不住心中的惊痛瘫坐了下来。

杨夕炎刚从坡上跑了下来,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地哭声,心中一阵抽痛,两腿一软,摔到了地上,手里紧紧抓住了的地上湿润的沙土,呜咽地哭了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得惊住了,回过神的时候,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上官瑛撩开草帘跑了进来,看见这一幕,骤然一惊,她还能看见他睫毛上未落下的泪水,他好像根本无法看见自己的存在,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上官瑛走了上去,一下子跪倒在他的身边,拉着他的袍角,可他却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因为尸体已经泡的发胀,所以脸已经肿胀起来,但还是可以看见原本的五官,他伸手握住了那带着‘勇者之心’戒指的手,心剧烈地痛着,他一出声,声音却喑哑无力,“笨蛋,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你舍得我吗?”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泪水沿着高挺的鼻梁缓缓而落,落在了她苍白的手上,落在了蓝色的宝石上,那澄澈的蓝浸着泪水好像更加的璀璨夺目,他的手指爱怜地拂过她苍白冰冷的眉目,好像她还对着自己笑,对着自己发怒地蹙起眉头,又好像她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一脸的厌恶,他的嘴角笑着,可是眼里的痛楚却是越来越深,“我宁愿你恨我,我也不要你这样,起码你还好好的。”

可是再也没有人回答他了,再也没有人会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静静地陪在自己身边,再也不会有一双带着温度的手牵着自己,看白雪红梅,再也不会有人对自己那么笑了,他头伏在她的身上,却有些难以置信,她已经彻底离开她了。

“皇上,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啊!”上官瑛苍白着脸抬头看他,眼中蓄着不甘的泪水。

李暮羽木然地回过头看着她微扬着看着自己的脸,原本极力忍住的泪水也一下子滑落下去,她已经顾不上什么骄傲跟矜持,就好像一个最可怜的乞丐一样,哀求着,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她能给你的,我同样也可以给你,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愿意为你去做。我只求你,看我一眼。”

她哀伤地哭着,却换不回他一点怜悯,李暮羽看着她,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个冷笑,没有任何的温度,没有任何的感觉,她的心一下子随着这个冷笑一寸寸地黯淡下去,最终变成死灰。

“不要怕,我带你回家!”他伏在她耳边说着,那么宠溺的语气,嫉妒得让人发狂,他轻轻地抱起了她,走过上官瑛身边,她只看见一袭墨玉色,好像最黑暗的黑,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让她天旋地转起来,墨玉色的袍子扬起的风好像把她心底残存地一丝期望,也吹散地无影无踪,她低下头,眼泪再也没有止住,她心里就算再不承认,也得承认,自己最终连个死人也不如。

殷念泫扶起了杨宁岚,抱着她喂了半碗的药,她的烧刚刚退了,人也清醒了一点点,殷念泫替她擦了擦脸,她勉强露出一丝笑,说了一声谢谢,眼睛看向窗外,已经是沉沉黑夜,自己又睡了很久,她抬眼看见殷念泫紧抿的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拉了拉被子,虚弱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殷念泫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痛惜,但随后还是颔首说道:“前几日,你情况十分危急,甚至连我都无法保证能否将你救回来,所以我并没有告诉皇上你的事情。”

杨宁岚沉默着,没有说话,殷念泫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昨夜,听闻朝廷已经寻到你的遗体,而且皇上跟夕炎都已经确认过了,我也曾去看过,的确与你有七八分像,如果再加上心情极度悲痛的话,足以假乱真。”他停了停,缓慢地说道:“我去的时候,他还守在遗体身边。”

杨宁岚低着头默默地听完,心里涌起一阵痛楚,眼睛又酸又涨,她抬头看着殷念泫,“他何苦如此,早知今日,当初又何必逼你娶若雪呢?”

殷念泫面色一惊,但随即马上明白过来,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误会了,不是他逼我娶若雪的。”

杨宁岚一震,心潮翻涌,一边咳嗽,一边问道:“可是,那一日,我看见你失魂落魄地从紫宸殿走了出来,后来上官瑛就告诉我你被皇上逼着娶若雪。”

殷念泫哑然失笑道:“那一天他是找到我,而且一进门就拿剑指着我,但是后来他对我说了一番话,我才知道,他是真心的待你。”殷念泫跟杨宁岚说起了那一日的情形。

李暮羽扔掉手中的剑,淡淡一笑道:“你等她。”

殷念泫被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一震,疑惑地看着他。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过去的事情,谁也不可能一下子淡忘,或许她如今在徘徊,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喜欢的是谁,所以,我愿意等,也请你等她。我从前不懂怎么爱一个人,只懂得喜欢的东西就要千方百计得到,到了最后,我才发现自己原来错的那么离谱,勉强留住一个并不爱自己的人,除了增添她心中的痛苦,再多的爱也弥补不了。所以,我想尊重她的选择。”

殷念泫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凄然一笑,原本以为自己是最爱她的人,如今才发现,原来他也是如此真心地待她,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杨宁岚心里喜欢的人是李暮羽,如此,这般,他们已算两情相悦,深情至此已经足够,便黯然转身离去。

殷念泫看着杨宁岚闪烁的眼神说道:“连你也想不到吧!他心中是如此珍爱你,那一刻,听他说出那一番话,我便知道,自己无法比上他。”

杨宁岚侧头看着窗外,忍了忍眼里的泪,看见廊上还贴着的红联,问道:“那你怎么会忽然娶了若雪?”

殷念泫的目光不知道看向了哪里,声音幽然道:“这一切都是上官瑛的设计,她用杜伯父来要挟我,我便只能照办,只是想不到,她的用意是分裂你跟皇上的感情。若雪是个好女孩,这一次因为我把杜柏父卷进来,我已经有愧于她,她本来说要与我假成亲,但我想既然已经如此了,我定会爱重她一生。”

杨宁岚转头震惊地看着殷念泫,“你不恨上官瑛?”

殷念泫摇了摇头,“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她的心里或许比谁都苦,所以我不需要去恨她。”殷念泫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只是个误会,等你这两日好了以后,我便把你送回小院。”

杨宁岚一把抓住他,急忙道:“千万不要,这件事不能让阿羽知道!按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上官瑛的毒计,从追杀我到假尸体应该全在他们的计划之内,如此环环相扣的计策,估计筹谋多时,如果李暮羽知道这一切,你觉得他会放过上官瑛吗?上官家族如今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上官锋是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打入冷宫的,上官瑛已经诞下皇子,真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刻,难保他不会兵行险招,如今明启朝根基不稳,根本就无法承受巨大的政变,就算李暮羽能摆平上官锋,但也定会元气大伤,等到了那个时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殷念泫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安排我离开洛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还活着,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再做打算。”杨宁岚看着莹亮的烛火道:“念泫,请你帮我瞒住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下落。我如今,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殷念泫虽然有些犹豫,但看她眼中的坚定跟隐忍,还是点了点头。

马车安静地停在御道两侧,往日热闹非凡的洛阳城,在这一场绵绵小雨中也闪现出一丝凄然,声势浩大的丧仪队从皇宫出发,沿着御道向西陵而去,杨宁岚看着骑着马的杨夕炎,魏澈,还有伊日古,伊日古居然也来了,他蓝色的眼眸是满满的悲痛,神情恍惚,他们的表情都那么悲伤,杨宁岚趴在窗边看着他们,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看到他们自自己面上走过的一瞬,真的按捺不住想跳下来,告诉他们自己没死。

她看着这场,属于自己的葬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身边有市井小民低低地议论起来,“这是谁的葬礼啊?声势这么浩大,都快赶上皇后的了。”

众人都摇了摇头,都说自己不知道。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见他,等到人群都渐渐散去,马夫问道:“姑娘,要去哪里?”

她看着满天纷飞如雪片的纸钱,神思恍惚道:“江南。”

马夫应了一声好,马鞭一声脆响,便向着城外跑去,一路向南。

人潮人海的街道上,两辆马车交叉而过,软帘轻轻地扬了起来,可谁也没有看见,擦肩而过的侧影。

马车里,墨玉色的人低头看着手中的一个荷包,手指放在那个有些歪歪扭扭的‘李’字上,嘴角绽开一个惨淡的笑容,他的眼泪落在了荷包上,无声开出一朵朵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