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还敢打么？
龙归城，李氏大宅。
阔大的庭院之中，一个健硕的身影正在闪转腾挪、呼喝有声，他手中一柄长剑在日光下几乎化作一片虚影，快得叫人难以看清。
正房廊前，一树桃花开的正艳。
桃花之下，茶香袅袅，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相对饮茶。
这两人，正是杨氏兄妹，杨行雨，和杨珺儿。
几个月前龙归城北门之外血战之日，他们被杨氏家族的家主杨凤轩“驱逐”，得以以自由的身份加入到了李昂的一方，但那只是杨凤轩不想贸然插入此事而已
。
事实上，对于自己这一双儿女，他心里可是得意地紧，自然不会舍得真让他们成为摒弃于家族之外的流浪者，因此事过之后不久，他就又随便找了个理由，“原谅”了他们兄妹，把他们又重新纳入了家族，而且这一回去，杨凤轩立刻就对杨行雨委以重任，命他开始全面负责与李氏家族和白雀帮之间的接洽与合作。
也就是说，就凭这一个差事，杨氏家族一半的财权和事权，就等于是交到杨行雨的手里了！
他将负责监督白雀帮在白雀山城的收货、负责保护和押送货物平安抵达龙归城、负责将李昂那边冲抵货款的丹药收回来交给家族，然后还要拿着家族给的现钱去白雀山城，再次去监督白雀帮的收货……
很多人都说，这个职位的权力之大，简直就是家主杨凤轩之下的第一人！把这等权力交给了杨行雨而不是一直负责类似事务的杨凤庭，在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杨凤轩已经在开始把杨行雨当成未来的家主培养了。
正是因为手上有了这个差事，最近这几个月，杨行雨一直都在龙归城和白雀山城之间来回奔波，鲜少有闲下来的时候。即便是偶尔回龙归城待几天，也往往是忙着到处奔走，连到李昂这边来的时间都少。
这个功夫，安静地坐在一树妖冶的桃花之下，静心地品几口清茶，杨行雨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是这样悠闲的日子舒坦呀！”
杨珺儿闻言含笑不语。
其实她心里明白，对于父亲的再次重用，自己这位三哥心里其实一百个乐意呢！
…………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那院中人终于用一个非常优雅的姿势收了剑势，转身冲这边走了过来——这么长时间的练习，他脸上竟是不见丝毫汗意，连气息也仍是平稳匀称之极。
“这把剑……好是好，可给我的感觉，总好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
这个人，自然是现任李氏家族的家主，李昂。
见他过来，杨珺儿一边站起身接过剑来放到桌子上，一边亲手执壶，给李昂倒了一碗热茶递过去，姿态温婉贤淑，几如小妻子一般
。
李昂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杨行雨看见他那副牛饮的模样，忍不住啧啧摇头，“多好的茶，叫你这么一喝，一点儿清闲趣味都没了！”说话间，他又把剑拿起来，拔剑出鞘，手指轻轻一弹，听了听那清脆的剑啸声，道：“你这人哪，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我昨天下午才刚刚跟着车队回来，连口大气都没怎么来得及喘呢，就让人生拉硬扯的给拉过来了，就是为了给你送这把剑，你倒好，还嫌好道歹的，不要拉倒，正好这把剑我瞧着不错，归我啦！”
李昂闻言一愣，旋即赶紧带着歉意看向杨珺儿。
其实他只是不拿杨氏兄妹俩当外人，所以口直心快，想什么就顺嘴说出来了，经杨行雨这么一说，他却是马上就明白过来——别说这剑确实是把好剑，绝对是千金难买，即便这把剑只是一块废铁，却也是杨珺儿花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才找到的，现在人家巴巴的把它给自己送过来，光是这份情意，已是无价了。
可惜，自己顺嘴一句话，不免辜负了美人深恩。
不过这时候，杨珺儿却略带羞赧地冲李昂摇了摇头，然后便转手把剑夺过来，娇嗔道：“没见过你这样的，见什么都要抢，去年找到的那一把不是送给你了？还要？”
杨行雨闻言，顿时装模作样地叫唤起来，“我说好妹妹，那把跟这把能比么？要不，我拿那把跟这把换换，你看行不行？”
杨珺儿闻言得意地一笑，瞥了他一眼，一边把剑收起来，一边道：“休想！”
他们兄妹俩这么一逗趣，倒是缓解了李昂刚才的尴尬。
坐下来又喝了几口茶，他问杨行雨：“路上状况怎么样？事情还都顺利？”
杨行雨懒洋洋地靠在椅子背上，道：“顺利！怎么会不顺利！去年年底咱们联手走的那两趟，基本上把半路那些不老实的家伙都狠狠地敲打了一遍，打疼了，他们就记住了，想再找咱们的麻烦，他们可就得好好掂量一下惹得起惹不起了！”
李昂闻言点点头，微微笑起来。()
凭借着李氏家族、杨氏家族和白雀帮这三大势力的联合，最近几个月以来，他已经不单单是对内稳住了李氏家族，对外来讲，这三家联合的声势和威势，也已经完全树立了起来
。像杨行雨所说的那些从龙归城到白雀山城之间一路上会经过的地方都老实了下来还姑且不说，更为难得的是，最近甚至已经有一些家族和门派，开始从两千里、甚至三千里之外跑过来，态度十分谦和的希望能够跟李氏家族合作。
这说明什么？
一方面，这说明丹药之利，足以勾起所有势力的向往，另一方面，则是说明，三家联合的这股力量，已经开始发挥出了巨大的影响力，开始成为方圆三千里之内最叫人无法忽视的力量之一了！
而能够走到眼前这一步，身为主事人，李昂自然是居功至伟。
说实话，虽然他不是一个容易翘尾巴的人，每次想到自己现在的成就，他心里还是忍不住要有那么一丝得意的感觉冒出来。
这种领袖群伦、傲视天下的感觉，确实是叫人异常的心动的！
但是得意过后，他心中却又总会有一抹惆怅不知不觉地升起来，横亘心地，徘徊难去。
这一次也是如此。
一杯茶过后，李昂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抹惆怅之色。
杨行雨本来想说什么，看见李昂的表情，他最终又收了回去。扭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却见妹妹冲自己使了个眼色，然后道：“哥，我记得你昨天晚上还说，你这一趟出去，在外头学了一套剑舞？说是舞起来很漂亮、很好看？不如就借这把剑，舞给我看看可好？”
杨行雨闻言愕然。
他可从来都不记得自己跟小妹说过什么剑舞之类的话……不过，既然小妹要看，那自然是没有也得有啦！
当下他的脸色很快就恢复自然，大喇喇地道：“不怕跟你说，这剑舞，乃是我平生所仅见，一旦舞起来，煞是好看，管饱你喜欢！”心里却在琢磨，待会儿到底该舞什么？
接过剑来，杨行雨神色不变地走向院子，准备要舞剑
。
此时李昂的注意力正被剑舞两字吸引过来，也兴致勃勃地看着杨行雨，想要看一看这到底是一套什么惊人的剑舞，却见杨行雨走到院子中央便只是静静地抱剑而立，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正要开口想问，杨珺儿却倒了杯水递过来，小声道：“最近几次见你，每一次都觉得你似乎有心事，能说给珺儿听听么？”
李昂闻言愕然地看过去，旋即苦笑，问杨珺儿，“我……很明显么？”
杨珺儿闻言莞尔，“倒也不是太明显……”
然后她突然转头，对仍旧抱剑而立的杨行雨道：“舞不出来就别舞了，真是的，原来是在骗我，嗯……罚你出去买些吃食来好了！我要吃泰和楼的抓炒三鲜，你就跑个腿去把那里炒菜的大师傅请来给我现做，好不好？”
杨行雨闻言头也不回地直接往院子外走。
他知道，小妹这只是想支开自己而已，所以出了院子，他很快就招呼李氏大宅这边的仆人过来，给自己另外沏了一壶好茶，躲到一边品茶去了。至于那什么炒菜的师傅，还用的着他亲自去请么？随便打发个人过去叫来就是了！
这边院子里，李昂却是突然沉默下来。
过了好大一阵子，他才终于开口道：“要说起来呢，最近这段时间，没有什么是不顺心的，现在的一切，都让我满意，甚至……今天的这些成就，已经超过了我自己的预期，所以，其实我应该得意得很才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想雉儿姐姐了，对么？”
杨珺儿突然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李昂闻言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她，良久，他点了点头，“是！我是想雉儿了。”
然后，他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这个话跟你说，你会不会吃醋，毕竟我是答应过你的，以后会把你和雉儿同等看待，但是你知道，现在你就在我身边，但是雉儿……”
杨珺儿微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别这么说，我跟雉儿姐姐情同姐妹，我可不会吃她的醋
！倒是我，不告而取，怕是等她知道了，要吃我的醋才对！”
李昂笑笑，尽管杨珺儿话里话外尽是开导逗趣之意，但李昂却仍是高兴不起来，只是道：“当我看着李氏家族在我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当我成为这方圆千里之内的著名高手、一方之雄……你知道，我总是会回想起当初我跟雉儿一起坐在树杈上看夕阳的日子，你知道，在现在这个时候，我多希望雉儿能在我身边，我多希望，她能分享我的这一切成就，我多希望她能为我骄傲……可是，我却连她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杨珺儿听得眼眶微微红起来，只是深情地看着李昂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尽管她早就明白，自己只是后来者，无论自己有多么漂亮，无论李昂心里是多么的喜欢自己，但是比起他和阚雉儿之间那起于微末却立誓要一生厮守的感情，自己肯定是要略逊一筹的，但是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那位雉儿姐姐在李昂心中的地位，竟是高到了如此程度！
但叫她更为吃惊的却是，听到李昂这一番深情的话，而且还是当着自己的面诉说对另外一个女子的深情，她心里却居然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她心里有的，只是对雉儿姐姐的羡慕，和对面前这个飞黄腾达之后仍然念念不忘当日誓言的伟男子的深深爱恋。
“怪不得雉儿姐姐会爱上他，怪不得我会爱上他！”她心想。
顿了顿，阚雉儿靠过去，轻轻地偎在李昂怀里，轻声问：“既然你那么想她，为什么不去阚家问问她的消息？为什么不去找她？”
李昂闻言苦笑，“你以为我没想过？但是……当初我跟雉儿约定的时候就说过，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打败他爹，然后迎娶她！所以，我准备等我突破了第七重灵府境界之后，再去阚家！”
杨珺儿闻言顿时想起阚雉儿的父亲阚广那句知名度极高的话，“想娶我女儿，先打败我再说！”，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嗔道：“你傻呀，以你现在的实力和地位，又有李隆堂的前车之鉴，你以为阚伯父还会不知道你的实力？面对你，他还会非得坚持要你打败他再说？”
李昂闻言脑子瞬间一空，然后，他顿时满脸惊喜。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你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他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