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

第十一章 凤鸣 下

半个月后,卞州的信使终于到了。看到随同而来的是李天佑,赵忆丛立刻明白了李朔的安排。无论自己怎样表现,最终他还是不能完全信任自己呀。

恭敬的请他上座,自己则在下边垂手而立。李天佑忙又下来手揽着他一起坐下,说道:“赵大人此战劳苦功高,怎能让你立于阶前,这样我实在是心中不安呢?还请和我一起上座。”

推辞不坐,赵忆丛岔开话题道:“不知道李大人打算如何处理蔡州的事情,下一步有什么安排。”

李天佑拿出一纸公文,交到他手中后静静的注视他。赵忆丛看过之后恭敬的把公文递还给他,又亲自把蔡州的印信,自己的兵符全部转交之后,笑道:“这样就算把这边交给李公子了,我这就回去复命。”

似乎心有不安,李天佑道:“回去之后,我爹必然会奖励大人此次的功劳,你我年纪相仿,今后还要多多指教,千万不要因身份的关系而和我见外。”赵忆丛正『色』道:“今后公子有所问,我言无不尽。有所命,我赴汤蹈火。”

此话说的李天佑更加欢喜,忙说道:“赵兄客气了,你我私下里以兄弟相称如何,我最敬重的就是像你这样有才能的人。”说着拉着他的手着实说了不少好话。

直送到门口,李天佑才回去。才能有多高还不知道,但是这份爱士之风却非常有其父的风范。收拾了一下行装,带着阳城、李青、秋筱雨等人离开了蔡州。

刚出城就看到蔡方、李进程等几员大将在路边恭候,连忙下马。经过多日接触,他们的心里已经接纳了这个少年将军,没想过刚刚熟悉却要远离。赵忆丛一一告辞道:“谢谢各位的盛情,也幸亏你们的尽力配合,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回汴州后我一定要与诸位喝上几杯。”客气了半晌,才重新踏上了行程。

直接取道张柴村,翻过自己当年险些丧命的小山,回到了太平庄。顾道人亲自接了出来,大笑道:“听闻你不费吹灰之力三战三捷,攻下了蔡州生擒吴元济,我非常欣慰,现在的你已是名扬天下的人物了。”旁边的于寒倒没怎么在乎他有什么丰功伟绩,怨艾地说道:“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亏我们这么惦记你,你却连信都不舍得带回来一封。”

赵忆丛含笑道:“虽然没带信,可我亲自回来看你,还不满意吗?”接着介绍阳城给众人认识。顾道人握着他的手看了半晌说道:“人说物以类聚果然不假,忆丛的朋友也一样是一表人才呀!有了你的帮助,他做起事来是如虎添翼呀。”阳城只能谦逊而已。

回到庄子里,顾道人设宴为赵忆丛接风洗尘,并庆祝他成功平定淮西,名扬天下。除了秋筱雨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其他人都显得非常开心。特别是于寒,拉着他的手问这问那说个不停,内心的喜悦行之于外,无法遮掩。

将近三更才曲终人散,人们各自回房休息了。于寒仍旧舍不得离开,拉着赵忆丛喃喃呓语。看着她微醉的样子,薰红的容颜,赵忆丛心里很感动。自被救回来那一刻起,始终是她陪伴自己,照顾自己。平日即使再忙也要见上几面,虽然偶尔会发些小脾气,但哪次都会放弃矜持主动和自己道歉,对自己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自己想不到的她也会替自己想到。无论是谁都可看的出她对自己的爱意与依恋,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自己却无法确定是否也一样的爱她。

费了不少话才把她虹回去,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依然是纤尘不染,一点也没有改变。知道她们经常来收拾,以寄托对自己的思念。

刚刚坐下就听见有人敲门,接着阳城走了进来,几月的奔波丝毫没在他脸上留下疲惫的痕迹,依然精神抖擞。见赵忆丛正坐在床边发呆,笑道:“睡不着吧,我也一样。”

赵忆丛道:“你为什么睡不着呢?”

阳城沉重的说道:“我左思右想还是有些担心。现在你已经锋芒毕『露』了,拉拢我们的、想要治我们于死地的都不会少。尤其是卞州周边的几大势力更加不会任由李朔坐大威胁自己,必然会想法设法压迫他。我怕他顶不住压力,为了保全自己而把我们卖掉。”

赵忆丛一笑道:“一切只能顺其自然了,该来的无法逃避,未来的事谁又说的清楚呢。”顿了一下又道:“好久没有与你痛饮一番了,今日你我把酒共谋一醉如何?”

阳城喜道:“正有此意,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赵忆丛正『色』道:“非也,而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阳城恍然道:“正该这么说,是兄弟我错了。”

两人推杯换盏,开怀畅饮,不知道喝了多少,终于玉山倾颓,酣然入梦。

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杆。推醒趴在桌子上沉睡的阳城,梳洗了一下来到前厅和顾道人辞行。却发现往日里早已热闹起来的屋子空无一人,不禁有些奇怪。问门口的丫鬟才知道顾道人把人都叫到他那里去了。

顾道人『性』喜清净,从不让别人在身边服侍,因此他的小院平时没什么人迹。赵忆丛直接走到了门边,刚要敲门,就听见顾道人正在说话:“寒儿,忆丛还没有起床么?”于寒答道:“我去他的屋里见杯盘狼籍,酒气扑鼻,好象喝多了,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醒呢?”顾道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让他们多睡会吧,小小年纪就要面对那么复杂的环境,他们已经是心力交瘁。回到家里就让他们放松一下,别打扰他们。”

隔了一会儿,李青问道:“父亲,你把我们叫过来有什么吩咐么?”

屋子里静了半晌,才听见顾道人的声音:“他大概就要离开了。这次出去凶险之处大异从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有了名字固然可以带来很多好处,可是也难免会遭人嫉恨。叫你们来是就是想嘱咐你们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的保护他。特别是玄明,你平时做事粗枝大叶一点也不细心,今后一定要注意。”

半晌无声,想来苏玄明正在点头答应。听见顾道人又说:“筱雨你为人孤傲不太合群,以后要多忍让,不要惹出麻烦多树敌人。忆丛是个不世出的奇才,你们要珍惜在他身边的机会。我已经老了,你们的未来其实都已经寄托在他的身上。这孩子不喜欢求人,喜欢独自面对困难,青儿你要主动点不要等到他开口,虽然咱们能力有限,不过目前还能帮的上他。”又叹息了一声,有些悲哀的说道:“能帮多少就算多少吧,尽了咱们的心也就是了,我又求些什么呢。”好似自言自语,但终究掩饰不住内心的失落。”

没人接话,沉默了一会,顾道人又道:“我看着他一步步的成长起来,从一无所有默默无闻到如今天下闻名,心里由衷的高兴,但却并非是因为他离给我的承诺近了一步。要知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了这么久,我对他的感情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而不再是什么交易了。看到他胜利我就特别有成就感,如果他失败了,我也感同身受,非常难过。可惜事到如今,他还是对我有戒心呢。”语气沉重,显得内心极为沉痛。

悄悄的走出院子,赵忆丛心中有些悔恨,到今天再也无法怀疑顾道人的诚意了。自己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实在他救回自己的时候,自己根本就是一无所有,虽然有了一个所谓的交易,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住下而已。

坐在大堂心里仍然难以平静,偷听到的那些话仿佛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打碎了他内心的宁静。又过了一会,顾道人带着众人走了进来。见到赵忆丛有些惊讶:“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我听说你们喝醉了。”赵忆丛略带愧疚的说道:“心里有事,实在不能安心。我这就打算和你老人家辞行回卞州了。”

虽然早已料到,顾道人还是有些不舍:“为什么这么急,再多住一天也好啊。”赵忆丛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神,因为心中实在有愧:“我也不想这样,只是现在已是身不由己了。”想了想又说道:“在这里很久了,一直有个想法没敢说出来,如道长不弃,我想和她们一样称您为义父。”

顾道人一怔之后脸现狂喜,激动之情难以掩饰:“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如果能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死也无恨。”赵忆丛翻身跪倒忍住心中的激动叫了声义父。顾道人顿时老泪纵横,忙拉起他道:“有你这一声义父,我死而无憾了,此刻你总算真心接纳了我们呢。”

众人见此情景也觉得心中一酸,因为他们以为看到了人世间最真挚的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