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军师

第九十五章: 云随雁字长

梁闵见乔言似有不悦之色,起身道“难得你我有暇,能坐在一起赏雪品酒。不如共饮一杯,庆贺墨云身体恢复。”

梁盛巴不得有人提喝酒呢,闻言大喜“六弟说的是,来来,共饮此杯,祝墨云身体康健。”

梁闵神色温润的看着乔言,清冷如泉的眼眸似含着水光看得她心神微颤。不是惊慌,不是诧异,只是感到很亲切。

“乔言何德何能,能得几位王爷垂青,乔言谢过众位的知遇之恩。”仰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少傅卿,”忽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乔言低头,看见梁待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的酒杯。会心一笑,“小印子,给小殿下也拿一副杯子来。”

“待儿”梁筠瞪了他一眼,“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梁待吐了吐舌头,欢天喜地的接过小印子给他斟的酒,仰着脸说道:“二哥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带兵打仗了,待儿不小了,已经七岁了呢。再过几年,也要像哥哥们那样领兵出战。”说完,学着乔言的样子,一口气把酒喝干,呛得大声咳嗽。

“咳咳咳……少……少傅卿,好辣啊……”小手不停的扇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乔言赶忙将梅子塞到他嘴里,嗔道:“都要做将军的人了,还怕辣?”

酸酸涩涩的梅子果然冲淡了酒的辛辣。众人听乔言如此说,都笑了起来,梁待好半天缓过气,都囊道:“看少傅卿喝的那么干脆,我也想试试嘛。”

乔言没奈何的摇头,又递给他一杯“酒是要品的,小口喝,慢慢地才能体会到酒的真意。”

“喝酒也有这么大的学问啊?”梁待皱了下眉头,狠狠心接过酒杯,小心翼翼的抿了一点,闭着眼,咂咂嘴道“真的好香啊,还有梅子酸酸的味道。少傅卿,你真厉害,诗作的好,酒也煮的好。”

梁桔摸摸弟弟的头,笑道“我们都知道,待儿的少傅卿好厉害。”

众人又是一阵笑。

梁筠忽而抬头望向天空,月亮比刚才丰满了很多,藏在隐隐的云层中,冷辉洒落一地。他起身,走到亭边,朗声道“何事又作南来,看重阳药市,元夕灯山?花时万人乐处,欹帽垂鞭。闻歌感旧,尚时时,流泪尊前。君记取: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

“好”梁盛喝彩道“二哥气魄,弟不及也。小弟敬你。”也不管梁筠是否手中有酒,自己一口干掉。亦起身大声道:“少年侠气,交接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翁,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梁盛声音慷慨激昂,想及少年时,与京城五少结为莫逆,那时意气风发,出城围猎,何等快意,十几年过去,自己虽建功立业,手握兵权,可年少时那份潇洒恣意却是再也找不回来。昔日的生死兄弟,随自己辗转出战,出生入死,京城五少已殁其四,仅剩下徵延王霍达。想到这儿,梁盛眼圈微红。

“征战异族,为国捐躯,马革裹尸,不正是军人最引以为傲的归宿么?王爷的词大气磅礴,肝胆义气,墨云拜服。”

乔言心中已是一片澎湃,遥想当年北狄犯境,南郡出倾国之兵,梁盛带五大将军亲自出战,那场大仗足足打了半年,终于败退了敌军,等到梁盛班师回朝时,四十万雄师已不过十万,梁盟在城外亲自迎接,兵将们见到故都,纷纷落泪。说起当时惨状,闻者无不动容。

梁盛讶异的看着乔言,她清瘦的脸上闪动着激动地神色,真没想到,平日平淡静默如水的她,竟也有这样的一份胆气!

二人觥筹交错,“当”的发出一声脆响,一饮而尽。

梁桔,梁柔,梁待,梁筠,梁闵亦纷纷站起,齐声道:“敬那些为我南郡捐躯的将士们!”

梁桔放下酒杯,见众人脸上皆是悲愤之色,道:“英雄已化忠魂,哥哥们就不要悲伤了。妹妹想到一首词,说来给哥哥听听。”

梁桔拈起一颗梅子,轻声道:“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

这首词虽是咏景,可作词之人抛弃红尘,舍身求佛的意思让在座的人有些失措。

梁闵微微皱眉,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七妹,青灯古佛虽好,可终究不是帝王家女儿该做的。逃,总不是办法。”

梁桔凄然一笑:“哥哥说的是,可妹妹实在是不能像兄长那样心胸开广。”

梁闵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下去。

两人静默不语,气氛骤然又恢复冷峻。

陈杼看了看众人空空的酒盏,建言道:“几位殿下都做了词,微臣也不能闲着,劳烦这位公公,替我们执酒可好?”

小印子并不回答,转头看乔言,乔言向他点头。小印子才从她身后走出,手执玉壶,绕着桌案,为众人添了酒。

陈杼看了看小印子,见他在众位皇子公主面前,自有一种镇静,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只听命乔言一人。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平生姜周志,轻歌事君王。”陈杼高声念毕,举杯环敬向三位王爷,四人举杯共饮。

乔言微笑不语。

词中之意再明显不过,陈杼还真是有点才学,以己度人,说自己有姜子牙的智慧,梁筠呢,有周王的胆魄,两相结合,便成千秋霸业。

那四人虽是饮酒,眼角却齐齐向乔言撇去,见她依旧毫无反应,只是含笑静坐。

梁柔见梁桔神情哀伤,为她斟上一杯酒,款款道:“本宫可不及姐姐那般好才华,唱个曲子蒙混过关吧。”

轻执象牙红板,梁柔启唇清唱,歌声婉转,和着满天月色,清澈通透,闻者无不沉浸。

果然与之前的歌声不同,乔言轻笑,较之从前,这首曲子含了相思的眷恋之情而更显柔美。

“呀!下雪了!”梁待欢快的跳了起来,指着亭外手舞足蹈。

空中不知何时又飘飘洒洒的抖着雪花,似乎比白天里的那场还要大。梁筠对着那大朵大朵的雪片,怅然道:“今年的雪这么早,恐怕会对农事不利。”

乔言看了他两眼,本以为他是为显示自己如何体恤爱民才有此说,见他表情凝重,全不似装出来的,心下歉然道:“万物生长都有其时,喜热的作物固然有些损失,但是喜阴的肯定会增收,王爷不要太过担忧。”

梁筠闻言神色果然舒展了些,笑着看向乔言,正要说些什么,梁盛摆手道:“哎,这雪要是下在中州一定是大丰收吧。”

乔言依旧坐在位子上,眸中一片黯然,面上已露伤情,梁盛自觉失语,一阵尴尬,从小印子手里接过银壶,为乔言斟酒。

乔言也不推脱,端着酒杯缓缓起身,踱到亭边。众人面面相觑,梁筠嗔怪的瞪了梁盛一眼。只见乔言将杯子探出凉亭,大如鹅毛的雪花落进杯中,久久不化。

乔言就着这雪花将酒仰头饮下,“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凭凝愁。”

黛眉轻蹙,乔言拂了一拂衣袖,回身道:“憩然居尚有琐事未结,几位殿下请尽兴饮乐,臣先行告退了。”说罢裣衽为礼,径自向归路走去。

小印子放下银壶,也跟随而去。

六人哑然看着乔言离开,一时都没了话。梁待最先嚷嚷起来:“四哥你看你,把少傅卿气走了!”站起来就向外冲,“少傅卿,少傅卿……”

梁桔苦笑着看着她鲁莽的四哥道:“皇兄,我看你还是找个时间跟少傅卿解释下吧,我还从来没见过少傅卿那么生气呢。”

梁盛无奈的叹气,梁筠起身道:“今天很晚了,七妹和八妹也早点休息吧。老四,走了。”

好好的一场赏月就这么不欢而散。

路上,梁筠与梁盛并肩而行,梁盛道:“乔言到底是怎么想的?二哥几次示好,她都只做不知。难道她真的以为凭借聪明才智就可以无忧的生存下去吗?”

梁筠不无惋惜的说道:“四弟还没看明白么?”

“明白什么?”梁盛转头看他,一双星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流炎殿的事四弟忘了么?”

“二哥是说……”梁盛思考了下,突然诧异道“二哥是说乔言已经跟了太子妃?”

梁筠捻着手里的玉坠,并不答话。眼底的失望控制不住的流露。

梁盛的心也是一酸,人若不为己用,留之则是后患,乔言这等心机,绝对说的上是他们的心腹大患。

“二哥”梁盛不忍心想这些,举手道“她不过是一介书生,又是个弱女子。必要的时候,四弟送她回中州好了。”

梁筠轻轻摇头,梁盛想的何尝不是他所想?只是梁盛不知道在马车中,这个弱女子说出那番惊世骇俗的见解。这个人落入对手的阵营,自己翻盘的机会还能有多大?

“四弟,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梅园转转。”

梁盛知他在为乔言的事走心思,遂答应道:“好,二哥早些回去,弟弟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