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军师

第九十四章:把酒话薜荔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还未踏进梅园,便有清扬婉约的女子声音依稀传来。

白日里落下的厚厚积雪被封在梅园,园中梅树婆娑,枝条上抽出的嫩绿在灰蒙的夜光中格外清晰。

有女子站在树下,仰面观月,月光洒在雪地,雪地荧荧的白光折射在女子平淡的脸上,显出一种月神般的光华。

不知她在想什么,连他刻意在雪地上踏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动都没有注意到。

她身上单薄的衣衫,让他暗暗有些心惊。

素色的长衫在月光下平添了一抹凉薄之意。

“二哥,你倒来的挺早啊?”梁盛洪亮的嗓门将梅园里的清净扫个一干二净。

女子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见到梁筠和梁盛,裣衽为礼:“墨云见过两位王爷。”

梁盛嘿嘿大笑,“墨云,今天可不是在宫殿之上,就不要这么见外了吧?”

“两位哥哥来的真是早呢,先请进薜荔亭少坐吧。”梁柔赧然一笑,“桌案还没有布置好呢。”

七妹和八妹真的是不同了,看乔言默默含笑,三月如春风般的微笑在唇边荡漾,如他初见之时。

“梅花真有这么好么?让慕王爷都瞧得痴了。”乔言轻笑,唇边的笑意更浓,虽是在对自己说话,一对寒潭般的眼眸却是看向一旁的梅树。

每次对视,她都在刻意闪避。

与继母相处不来,十岁上下就出府自居,定有她的难言之隐吧。

“清王到~”内侍高唱一句,让梁筠回过神来。

“二哥,五哥,六哥。”脆脆的童声有如清泉纯净。小皇子梁待快步踏着过脚背的雪,向他们跑来,却是准确无误的扑在乔言怀里。甜腻腻的叫道“少傅卿,你出去一整天,待儿都想死你了。”

梁闵跟在他身后,白衣龙纹玉冠,一把折扇合在掌心。

乔言猝不及防,被梁待圆圆的小身子带的踉跄,险些被他扑倒。身子向后张去……冰冷无骨的手托住她的后背,乔言勉强站稳。

梁待对着小印子讪笑着,嘴里忙打岔的道:“少傅卿,穿的这么少不冷么?”

乔言抚了抚胸口,顺了口气,爱怜的牵过他的小手:“满地都是雪,小殿下这样跑是会摔倒的。”

梁闵默默地注视着她,平静如水的乔言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公主,都布置好了,请几位殿下入席吧。”萍儿走到梁柔身前,福了福身子。

梁柔点头,向着众人道:“让皇兄久等了,咱们这就入席吧。”

“好好好。”梁盛一连说了三个好,“本王肚子里的酒虫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呢。”说罢,挽起梁闵和梁筠的手臂向亭子走去。

宽敞的薜荔亭此时已被收拾妥当,亭柱四周被毛皮毯子围起,每个亭脚都摆放着一个火炉,烧着通红的碳,大炉子的中间围着一个熏炉,徐徐的冒着香烟,所以这个亭子里不仅没有煤炭烧糊的难闻气味,相反,还有股清香淡雅的香气。

众人落座,梁筠打量着四周,亭后的一池湖水已经结冰,光洁的湖面如一块洁白通透的玉,平躺在丛丛梅树之间,身前大片的梅树带着新绿,树的顶端点缀着新开的冬梅,远远望去,竟是同色的雪白。不由赞道:“都说墨云的憩然居雅量非凡,果然堪比仙境。”

梁盛已被眼前美景吸引,惊讶的问道:“墨云只喜欢白梅么?红梅,腊梅不是更有色彩么?”

乔言闻言轻笑:“不管红梅,腊梅如何美艳,终究还是要归为尘土,又何必浮夸一时呢?不如索性就植了素梅,就算落花坠地,也会和雪地融为一体,见者也就不必伤心了。”

梁盛喑哑摇头:“没想到,几朵梅花,墨云也能讲出这么深刻的道理。墨云,你知道吗?二哥素来喜欢你这样的俊杰。来,本王敬你。”

乔言微笑,慕王果然是有目的的,梁盛话还没说几句就开始做起了说客。

梁筠眼神不离乔言,看她反应。谁道乔言只做不知,岔开话题道:“多谢王爷,这会儿离明月中天还有个把时辰,不如我们行酒待月如何?”

“小印子,取梅子来。”乔言举杯与梁盛饮了一杯。

见她故意回避,梁盛讪讪的看了梁筠一眼,转着手里的酒杯,琢磨着该如何劝说。

梁闵微微一笑,带着欣赏的明眸看向乔言:“不知左侧厢房前为何留了一大块空地?”

众人随他看去。果然,厢房后是凛凛枯黄的竹竿,而屋前却是空空如也。

梁桔看了一眼乔言,见她微笑不答,开口道:“哥哥有所不知,其实少傅卿是最爱兰的。”

梁闵点头,“似墨云这等气质,也只有幽兰堪与之相配。”乔言淡淡的道:“王爷过奖了,整座院子已被梅树环抱,密不透风,兰与梅花开时令不同,正好可以互补。”

“互补其时,虚实相生。才算得上极致。”素手摩挲着银筷,乔言说的漫不经心。

梁筠与梁盛相视一眼,梁盛厚着脸皮再度开口道:“墨云说的竟和二哥有异曲同工之妙呢,二哥就好比梅,墨云好似兰,若是墨云肯辅佐二哥,一定也是极致。”

乔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端着酒杯,向院门望去,看见小印子端着食盘过来,示意萍儿拿过吊炉,缓缓提起一瓯酒倒进炉内,对着身后二人道:“这是今年入秋的第一茬梅子,青涩软糯,和王爷的清酒煮在一起,定然甘美无比。”

梁盛垮着脸,看了梁筠一眼,眼中满含深意:我反正已经没招儿了,剩下的你自己来吧。

梁筠亦是无奈的笑了下,看着酒杯,一晌无语。忽而想到一个办法,见乔言背对着自己,伸手招过黄莺,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黄莺见梁筠叫她,吓了一跳,心虚的看了乔言和萍儿一眼,见主仆二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悄悄地退了出去。

小印子正欲进亭,见黄莺眼神飘忽的看了一眼自己,做贼似的向侧门跑去,眼中多了一点警惕。将手中的盘子递到乔言手边:“大人,梅子取来了。”眼光不住的打量梁筠和梁盛。

感到似有冰冷如针的目光打量自己,二人不由得抬起头来,眼前一名身材颀长的内侍正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梁筠心下一凛,梁盛脱口道:“你是何人?”

乔言闻言回身,眼光掠过身后,边将盘子里的青梅一颗颗放进吊炉,一边不甚在意的说道:“小印子,还不见过二位王爷。”

“奴才小印子见过二位殿下。”小印子规规矩矩的行着大礼,脸上平静,语气也甚是恭谨。他不想给乔言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这两个人没有害乔言的心思,找梁筠报仇的事可以延后。

梁盛显是对小印子很感兴趣,看了好久问道:“本王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原来在哪里做事?”

“回王爷,奴才是黄公公配给少傅卿的贴身内侍,才进宫中没两年,还没有机会得见王爷尊颜。”

乔言暗道自己疏忽,怎么忘了小印子当初可是行刺过梁筠的啊。

梅子酒在炉中翻腾出气泡,新香四溢。萍儿将吊炉倾斜,把透明泛光的美酒装进凤首玉壶。“酒已好了,萍儿你下去吧,让小印子在这儿伺候就好。”

萍儿躬身退下,不放心的看看小印子,示意他别胡来。

见场面气氛尴尬,梁桔和梁柔都不知说什么好。“二哥,少傅卿不是说要行酒令的吗?”梁待歪着头,托着腮问道。

还好有这个小家伙在,要不,这气氛……

“属下见过几位殿下,公主。少傅卿大人。”陈杼跟在黄莺身后,走上石阶,向亭内众人施礼。

乔言细细打量着来人,相貌文雅,两颧微耸,目光正直坦荡,又隐含一点睿智,年纪大概二十五六的光景,手拿折扇,分明带着江南文人的气质。

陈杼此时亦在偷眼打量乔言,见她看着自己,眼眸微垂,那双眼睛,深如寒潭,让他浑身一凛。

只听乔言笑道:“这位就是慕王爷的得力助手,人称‘小诸葛’的陈柏桓么?失敬失敬。”起身便是一礼。

陈杼连忙还礼:“久仰少傅卿大名,三生有幸。”

乔言心底冷哼一声,不过又是一个来帮梁筠说话的人。面上却并不表露,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陈大人请坐。”

梁筠啊梁筠,你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先前那种请君入瓮的态度呢?我好歹也曾在马车上给你指点过时局,虽是我有意而为,但实际上收益的人不还是你么?想到他之前的放任不管,任由影妃等人向她施压,乔言就有点恼怒。

小印子已搬来凳子,又加了一对酒筷。

“柏桓你来的真是时候,我们正要行酒令呢,这可是你拿手的,做的不好,可是要罚你赔本王喝酒的,哈哈哈哈。”梁盛哈哈大笑着,话说的虽是生硬,倒也让亭内的气氛暖了一些。

好啊,都说陈杼是梁筠的军师,有过人的智慧和计谋。乔言倒要看看,是怎么个胆识过人?凭着三言两语就想将她收归囊中?乔言挑了挑眉,既要出招,那就都拿出点真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