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宫帘

第五章 冷宫

离落当然知道,方才只要她稍有不慎,便会露出端倪,刚刚那一瞬,就好似一场赌局,只要有一点未做好,便是满盘皆输,一旦输了,可就不止是她一人的性命,所以,刚才那一刻她必须要做到波澜不惊,尽管冒了些风险。

“言哥哥,你受伤了,先替你包扎好伤口”他右肩上的鲜血因泡在水中而血流不止,离落必须尽快替他处理,以防感染。

只见她从房内拿出一些伤药,打了一盆温水,将他右处的衣服褪了下来,一眼便见到了那处伤口,一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离落替他清洗了伤口,果然如名扬所说,他确是因剑导致的,名扬的武艺离落亦是知晓的,他这一剑下来,虽未伤及要害,却也割破了衣裳,伤及经脉,令慕言血流如注。

离落轻柔地帮他止血,上药,包扎,清理。期间,她实是按捺不住心中疑虑,将她的疑虑全数道尽:“言哥哥,为何要这么做?”

他突然抬起眼眸,盯上她的眉心处,道:“如此做,自有原因”

“言哥哥,我虽不知你的用意,但你这样不顾自己安危,明目张胆地夜袭皇宫,还刺伤当今皇上,如此重的罪名你可怎么担得起?”

离落一边帮他包扎,一边急切地问着他话。过了好长时间,直到她将他的伤处完全处理好,耳边都未听见他的声音。

遂疑惑抬起双眸,却见到他的眼神很是复杂地望向她的左肩处,从刚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便是用这种复杂的眼神瞧着她,离落纳闷向左肩处望去,原来是左肩那处若隐若现地暗黑曼陀罗,引起了他的注意。大概是因轻纱的凉薄,才被他窥了去,离落不好意思地转身去拿挂在屏风上的狐绒,适时地将它披于身上。

他却走上前来,将狐绒一把扯下,紧张用力地抓着离落的肩膀,眼神透露出无比的激动:“你左肩那处曼陀罗花是哪来的?”

离落被他抓的生疼,甚是不满他此时的行为,拼命想从他手中挣脱:“我….言哥哥,疼,你先放开我”

不想他却抓得越紧,越用力,离落被他捏的肩膀越发疼了:“告诉我,你左肩上的曼陀罗花到底哪来的?”

离落无力再去挣扎,只好忍着痛,看了一眼被他抓得生疼的左肩,再一转头对上他的眼眸:“这个我从小便有了,我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只是有记忆开始,这朵印记就一直在我左肩上”

过了一会儿,他用力抓着的手终于一点一点向下移去,最后离开了她的肩膀。

离落轻呼出一口气,抬手转转酸疼的肩膀,正看到慕言看着她的眼神,明明闪过喜悦,却又转瞬即逝,黯淡下眼眸,落寞地往窗前走去,离落尤为不解,脚步轻柔地走到他身后:“言哥哥,你,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他却一口将她的关心回绝,然后目光继续望向窗外。

离落也随着他的目光往窗子口望去,却发现方才还那样柔和清亮的月,不知何时已变成一弯月牙儿,像是一把银亮的镰刀,寒意漫漫,高傲而清冷的挂在上头,天空暗黑无比,显得高远莫测,窗外,有股凉风跑进屋子,渗着冷冷寒意,影叠交重,显得越发诡异。

离落借着月光,打破这尴尬诡异的气氛:“言哥哥,是在思念姐姐么”

面前之人顿时一怔,她分明见到他的右手,用力一紧,因是背对着她,虽看不到他的神色,却依稀可从他动作中了解稍许,他心里是有姐姐的吧。

“既然你心里有姐姐,为何不回月氏去?你可知,姐姐她无一天不再思念着言哥哥,你这样,对得起姐姐的一片痴心吗?”再也控制不住,离落将心底所有对姐姐一片痴心却得不到回报的苦,通通都发泄在了慕言身上。

“我与你姐姐的事,我自会给她一个交代”平静地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你究竟要她等到什么时候,难道姐姐这几年为你付出的情意,你都看不到吗?姐姐一片痴心为你,可你却…….”

“别说了,我欠你姐姐的,总有一天我会还给她”如此果断地打断了她欲往下说的话,说得如此坚定决然,就此抛给离落一个不知定数的承诺,这承诺不知又要在何时能够兑现。

如此固执,多说无意,干脆静下心来,不作话语。

却又在下一秒门豁然被猛烈的踢开,一张充满阴鸷戾气的脸赫然呈现在我面前,如此漠然不可侵犯,冷峻圣颜龙腾怒,如此可怕骇人,如同地狱的阎罗,冰冷令人窒息。

尽管来人有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一双剑眉下藏着一对深邃的眼眸,英俊高挺的鼻子,五官分明,可现在,这张英气逼人的脸,却散发着如同火焰般烧灼的气息,浑身似乎散发着一团火,怒发冲冠,他紧抿着一张薄薄嘴唇,走了进来,离落整个人瞬间僵住,怔怔的看着他,直到他渐渐行至上来,她才发觉他正用那双深邃的看不见底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射着刀锋,似是要把人生吞活剥,那样令人恐惧,脊背不断渗出丝丝汗水,被风一吹,更是冷冰至极。

此刻,房中似乎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正徐徐蔓延开来,离落怔然惊恐的望着他,待回过神来,身后那团黑影早已不知去向,好险,慕言幸好反应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窗而逃,如若不然,兴许早已沦为阶下囚。

“名扬,速带人追!追到后格杀勿论!”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在离落房内,不带一丝温度地下达着死令,如同从冰窖发出的一般,彻骨的寒冷。

“是”名扬挺亮着应声,带着大批御林军往慕言逃跑的方向追去。

离落故作镇静,然脊背早已凉了半截,心下陡然一惊,额头开始渗出细密汗珠,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只是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切,望着他怒发冲冠地朝自己走来,望着他眼底昭然若揭的杀意,望着他怒火中烧的神色,离落只觉他周身都被蒙上一层凛冽寒冰,就连细小的微尘在这一刻都仿佛停滞,好似能结起一层冰霜。

离落硬是让呼吸都变得极为细微,极为谨慎小心,生怕触及到某个领域。

看着他一步一步,着重着脚步向自己行来,面上虽假装镇定,然心中却似小鹿般撞个不停,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用力地握紧,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凝重。

离落可以深刻感受到,此刻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极可怕之人,就连烛火都不愿在跳动一分,这个带着满身戾气的人已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好似从地狱而来,离落着实被他这般怒不可遏的样子所惊吓到,不自觉往后退去,不料退无可退,身后一把撞上窗沿,传来一阵轻微疼痛,冰凉的手指牢牢抓住身后的窗沿,不安与紧张开始逐渐暴露。

只见他越逼越近,终于,她与他的距离只剩一步之遥。太近了,近得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磅礴怒气,却也带着极度冰冷,离落有些控制不住的打着寒颤。

电闪雷鸣间,他以最快的速度,死死掐住了离落的脖子,眸中皆透露出一股霜降的寒,一时间,离落的整个身子就这样被他一点一点往上提了起来,就好像溺了水般,呼吸沉重且困难,她的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奋力地挣扎,却明显地徒劳无功,离落知道,这次,被他抓了现形,他定是以为自己窝藏刺客,怕是很难将此事解释清楚了。

心里越发着急,喉咙就越发难受不能呼吸,他的眼中,有着昭然若揭的愤怒与杀意,他通红着双目,死死地盯着离落,有一瞬间,他看着她时,眼底有着明显地失望与痛苦,然,却只若昙花一现,闪过之后,有的便只是浓重的杀气与泄愤。

他掐的力道越来越紧,离落的神志已渐渐开始模糊不清,脑中一片空白,眼底有着对这个人世的眷恋以及所有的悲欢离合,一幕幕都闪现在眼前,眉头越皱越深,眼底越发痛苦,脖颈也越来越紧,离落想着,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这样永远地离开了?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那样冰凉绝望。

恍惚间,眼前模糊地映出几许年少时的映像,那是骑在马背上欢腾笑语的她,那时的她多么自由快乐,她又见到了自己的父王,那深沉爱抚地笑意,母后那温柔慈爱的眼神,还有月落姐姐的关怀备至,离落无一不是那样渴望再次得到,无一不想着他们,不思念着他们,如今,即将离开时一一展现在她眼前,即使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于她来说,曾经得到过,已然足够。

这样想着,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眼底不再是痛楚,离落认命般的闭上眼睛,缓缓将手放下,不再做徒劳的挣扎,只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就在她即将去到地府,身子却一下从高处落了下来,脚底实实在在地与地面接触,一个踉跄她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离落轻轻抚上脖颈处,却是那样生疼生疼的,瘫软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全身好似散了架一般,无力软绵,唯有重重的喘息,胸口处一起一伏,渐渐地平稳呼吸。

额前有几缕青丝无力垂下,遮掩了眼眸,遮掩了小半侧脸,发丝上莹亮地闪着几滴汗珠,泄了下来。

他突然用力地将她的脸掰正,暴虐地捏着她的下巴,似是要把它捏碎,离落疼得再次皱着双眉,发出一声闷哼。

深邃地眼瞳渗着骇人的冰凉,似是跌入冰窖一般,他紧紧凝视着她,生硬的声音响起:“说,他是谁?”

离落依旧用淡漠地眸子瞧着他,眼神掠过他的左臂,在白色的纱布中渗出点点殷红鲜血,刺目惊心,如同一朵在严寒刺骨的冬季绽开的红梅,昂首怒放。

看来名扬说的没错,慕言确实将洛冥越伤了。

见她不答话,他再次加重了力道,离落只觉下巴又一次受到剧烈的疼痛,喉咙闷哼一声。

“说,他到底是何人?”

“我不知道”离落平静漠然地回道,对上他的眼眸处,是那样凌厉,仿佛可以刺穿她所有的伪装与强装的平静。

他的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怒目横生,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狂暴而嗜血,危险至极,离落感觉到他的力道只增不减:“贱人!”

他恼羞成怒地用力一甩,毫无任何怜香惜玉,她又一次被他摔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剧烈地咳嗽。

他站起身,眼中带着不屑:“不说是吗?好!来人,传朕口谕,离妃与逆贼勾结,欲图谋害朕,将她带下去,打入冷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许放出来”

下达完命令,他冷笑一声俯下身来,不屑地用手勾起她的下颚:“你不说,朕也有办法查出来”

他那双骇人的眸子,仅看上一眼,便会令你无尽的冷寒之意。

接着,他不再看离落一眼,径自拂袖而去,他的背影,令人抵触心寒,离落突然想起,那个人曾经是那样温柔,用他那双温柔多情的双眸瞧过她,在幽静的相思谷,牵起她的手信誓旦旦地对她起誓……

只可惜,那个人永远都回不来了,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离落苦笑一声。